乔蕴在考场外，看着外边炽热的烈阳，目光掠过天边的飞鸟，想起昨晚系统说的话。
“考试加油呀宿主，等宿主考完，我有一件事要和宿主商量。”
会是什么事情呢？
她收回思绪，听见一阵紧促的铃声响起，她走到监考员身边接受仪器检查。
乔蕴的位置在前排，这使得她要面对监考老师的目光，但她对此完全免疫，很快便在距离考试结束前三十分钟，她完成了试卷，并且进行了几轮检查。
撑着下巴盯着圆珠笔发呆，乔蕴忽然觉得有些恍惚。
好像上辈子杀人如麻、武器时不时染血的魔宫之主，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可在这个时间最多也只过了几个月。
这短短的几个月，她前世闭关一次便要十年，与之相比，不过白驹过隙。
但乔蕴觉得眼前的时光才是真实的。
时间如流水般在她的身体里涌动，布满胶原蛋白的脸颊逐渐清瘦，偶尔熬夜后梳头，缠绕在梳子上的黑发让她认识到，自己是个真真切切的凡人。
她会在这个和平年代逐渐变老，从青春年少到华发满头。
似乎，也不赖嘛。
考试正式结束，乔蕴瘫倒在沙发上，她不会做饭，在家一般都是点外卖填饱肚子。
乔家老宅那边她已经很久没去了，就算老头子打来电话询问，她也一概不理。
乔正业那边已经确定要牢底坐穿，关于原主的心愿似乎已经全部达成。
只剩下乔家的公司，她还没有上手。
客厅里空荡荡的，只有冷气运转的声响，疯疯正在睡觉，还打起了鼾。
门外响起熟悉的声音。
电梯打开，有人吵吵嚷嚷的，蹑手蹑脚。
“咱们真的要这么给惊喜吗？那个电梯只有录入指纹的人能上，咱们上来不就说明了……”
“你说得有点道理，怎么不早说！”
“我哪知道今天是乔姐生日啊，你都跟我通个气，现在我只好带着自己新做好的陶瓷杯子来了。”
“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一个，也是我做得最成功的一个……”
岑书笑抬手，“嘘，我来敲门，你制造惊喜。”
乔蕴将对话收入耳中，她从沙发上起身，及拉着拖鞋，慢吞吞地来到门口。
熟悉的敲门声，还有某人的大嗓门。
“小鱼，生日快乐！”
“surprise！乔姐，大佬！”
乔蕴都快忘了原主的生日在六月份，正好在考试结束这天。
身形高挑的女孩被包裹在一层可笑的玩偶皮囊下，做着滑稽的动作，六月的天气，从外边一路走来，玩偶外壳都湿了一层。
乔蕴看向另一旁的林诗，对方没有穿什么古怪的衣裳，但她身上挂满了购物袋。
手上还拎着一个豪华版食盒。
看她提的费劲，乔蕴顺手接过，做出惊喜的表情。
“谢谢你们，先进来说吧，笑笑把外壳脱掉吧，别中暑了。”
岑书笑刚抬手想把沉重的玩偶头套摘下，忽然想起什么，“小鱼，咱们先合照发朋友圈吧，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这个玩偶的。”
乔蕴愣了一瞬，笑着说“好啊”。
林诗麻溜地把购物袋摆在茶几上，随后开始擦餐桌，把带来的食物一件件摆放上去。
“乔姐，你还没吃饭吧，正好我们也没吃，人多热闹，一块呗！”
乔蕴顺从岑书笑的建议，三个人来了一张合照，身后是一桌美食。
配文——十八岁生日快乐。
三个人对着新出的肥皂剧吐槽个不停，林诗性格活泼嘴皮子利索，大概看出乔蕴的兴致不高，她抛出一个目前大部分高中生最关注的一个问题。
“大佬，你准备报考哪个学校，哪个专业呀？”
乔蕴慢条斯理地剥开一只小龙虾，在岑书笑垂涎欲滴的眼神中将其放进对方碗里。
林诗立马开始争宠：“大佬，我也要我也要！”
岑书笑得意洋洋，夹起龙虾肉的同时不忘拍照炫耀。
配文——学霸亲手给剥的就是香。
配图——好朋友的生日。
很快有人评论。
——母上大人：“在小蕴家里吗？替我跟小蕴说生日快乐，下次来我给她补上生日礼物。”
——糟老头子：“笑笑，今晚还回来吗？我让你哥去接你。”
除此之外，还有同一圈子里的人打趣：“哟，姓岑的，你之前说不是谁都能当你的好朋友，这位是哪家的千金啊，居然能入你的法眼。”
“我们要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以及一对无脑跟风以为是岑书笑生日，直接评论生日快乐。
岑书笑在底下回复全部人。
——“等成绩出来，你们就知道我抱上了一条金大腿。”
除了这些评论，岑书笑发现有人给她发了一条信息。
备注是古板老哥。
对方竟然在问：“乔小姐喜欢xx联名玩偶吗？”
大概是看见她出门时的行头了。
岑书笑故意使坏：“小鱼跟我说，不喜欢那些古板不会说话的老男人，喜欢男妈妈，尤其是会做饭做家务的那种。”
“老哥，你没希望了。”
那边久久没回复消息，岑书笑得意的样子，像是身后有一条无形的尾巴在疯狂摇摆。
乔蕴瞥她一眼，随手拿起一根烤串。
林诗啧啧称奇，果然是大佬，吃个垃圾食品也能搞出一副在品尝山珍海味的架势。
三人闹到半夜，太晚了打车不安全，乔蕴让系统去收拾客房，只说平时早就请了钟点工阿姨过来。
岑书笑两人以为是她早早就给她们二人备好了房间，感动得眼泪汪汪。
后半夜几人又开了一瓶红酒。
红酒是岑书笑从她大哥那里偷来的，几人像是小时候偷吃大人不让吃的零食，三个人浅浅尝了一口，岑书笑率先打了个嗝。
酒过三巡，乔蕴安静地等待着十二点的到来。
在11点59分的时候，她对识海里的原主说了声：“生日快乐。”
原主从梦中醒来，听见这一声久违的祝福，似乎在很久以前她就不过生日了。
看着旁边醉倒的两个人，原主开心地笑了。
“姐姐，谢谢你。我要走了哦。”
乔蕴想说点什么，她却忽然消失了。
有些意外，但也在预料之中。
原主总是要去投胎的。
每个人都要自己的路要走。
“宿主！我也要走了！”
脑海里系统欠揍的声音闹哄哄的。
“当当当当！路人甲系统最后一次为你服务，宿主你好，系统接到总部的传唤，需要回到管理局进行深度学习，时代在变化，每个人都是自己人生的主角。”
“系统所倡导的路人甲就该忍气吞声的理念是不对的！”
“总部将会对一些部门进行改革，亲爱的宿主，接下来的旅程，就要靠你自己走过了……”
系统还想说点煽情的话，就听见宿主悠悠地说：“怎么，我什么时候指望过你吗？”
系统一时语塞，暗道女魔头还是这么毒舌。
不过没关系，它要走了，再也没人给宿主照顾可恶的奶牛猫幼崽，并且系统也不需要再兼职钟点工阿姨打扫卫生，给宿主这个剥削家打工。
想到这里，系统觉得自己应该要庆幸和欣喜，但不知道为什么，它此时有些空落落的。
十分钟之后它会被系统召回，只能说上一句生日祝福以及道个别，它似乎也无法参加宿主的升学宴。
以及婚礼，葬礼……
这么一想，它好像还有点遗憾。
乔蕴看不出这只狸猫有什么想法，她只是挥挥手，说道：“行了，走吧。”
狸猫心里的伤感被她敷衍的举动打散。
可恶的宿主，它刚刚竟然自作多情以为宿主会有一丢丢舍不得它。
“我走了，再也不回来了！以后没人跟你斗嘴。”
“我真的走了。”
乔蕴没有回话，她只是安静地将两个醉鬼搬去客房。
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将被子掀开躺上去。
确定没有声音再响起。
她嘟囔了一句：“蠢货系统，下次找宿主擦亮眼睛。”
乔蕴将手机关机，窗帘没有关上，有月光洒进来，静悄悄的宛如鎏金流淌而过。
闭上眼，她怎么也睡不着。
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这具身体的酒量并不好，乔蕴脑海里乱糟糟的，呼出去的空气似乎带着璇儿朝她反弹。
心里有些闷。
倏然，似乎有人趴在她的耳边，洋洋得意的嗓音是系统一贯的风格。
这会儿还带着一点嘲笑。
“宿主！舍不得我吧？我就说你怎么会这么平静，哼，你真的很装。”
乔蕴睁开眼，眼神如刀子，但没有多说一句话，她又盖上被子闭上眼睛，似乎已经睡着了。
系统听见人类均匀的呼吸声响起，走入通往管理局的时空通道。
它最后看了一眼这个静悄悄的房间，与隔壁岑书笑鼾声如雷的热闹不同。
宿主总是很冷清，好像天地间只剩下她一个人。
不过，十八岁，人生才刚刚开始呢。
再见了。
————
四年后，乔蕴大学毕业。
她没有选择适合管理家族企业的金融专业，而是选择了图书馆情报学。
毕业后很顺利在鸡窝头青年和黑衣女孩的邀请下进入了民间特殊事件调查局。
乔老爷子在去年过世，也不知道是不是良心发现，也有可能是害怕。
乔氏的大部分股份都转让到了她手中，但乔蕴却没有和那群管理层老油条勾心斗角的心情。
她在系统离开后，依然一个人过着外卖续命的生活。
直到某天有人搬到了她的楼上。
“乔小姐，早上好。”
热乎乎的包子豆浆油条送到她面前，眼前的男人好像在刻意装嫩，很少穿正装，更多的是一些休闲的衣服。
在这个世界的第五个冬日降临。
乔蕴看着同事发来的祝贺，已经被送到门口的奇奇怪怪的黑盒子，里面跳出来一只奇形怪状的生物。
贺卡上写着这家伙很温顺，非常亲人，可以养着试试。
乔蕴不禁吐槽这官方组织，有时候干的事情随意得很，她和另一个同事永远在迟到的路上。
所以年终奖总是被扣个精光，但每次又得考虑到乔蕴处理特殊事件的效率和能力以及接的任务数量是同事的两倍，一般绩效又会回到她的手中。
乔蕴坐小区楼下的长椅上，有雪落在她的帽檐。
然后在她的眉心融化。
冰凉的。
有人递上一张手帕。
“乔小姐，外面冷，不如去岑家吧，笑笑吵着要和你一起过年。”
青年已经不像以前，往日会在她的凝视下局促不安。
现在已经淡然面对，除了耳根好像还是有点红。
或许是冻的。
新年的钟声响起，玳瑁第一个跳进她的怀里。
前世如梦，她已经不再做小女孩被仇家屠杀满门的噩梦了。
只是有时候疯疯跑出去撒欢，她会想起狸猫一边叹气一边用爪子给对方熟练的洗澡。
她想，系统现在应该已经找到下一个宿主了吧？
新的一年夏季，她被请去海城私立一中的动员大会，作为毕业生优秀代表上台演讲。
那年高考成绩颁布，她是那一届的第一，也是省理科状元，先前学校就递出好几次橄榄枝，希望她多来母校宣讲。
最近调查局的工作不忙，她一身休闲的运动装，面对台下几千双眼睛，随口讲起了自己刚转来的时候，遇见的校园霸凌。
期间也提起大学生活的充实，有人鼓起勇气，提出疑问。
“您这样优秀的人也会被霸凌吗？被霸凌会不会是做错了什么……”
乔蕴微笑，对上一双有些怯懦的眼睛。
一瞬间她脑海里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
她清了清嗓子，道：“成绩的优劣和被霸凌本身是两件事，当你遇见校园霸凌，请勇敢地借助社会力量，公安力量，反击那些只会躲在阴暗处的使绊子的宵小之辈。”
“你退缩一次，他们就得寸进尺一次。”
有人问，要是对方家庭是自己惹不起的呢？
乔蕴笑了起来，“那怎么办，愿意忍的就忍啊。”
“这么说有些难听，但我觉得，你不给那些霸凌者一巴掌，又怎么知道，他们是不是纸老虎呢？”
“对这方面有疑问的可以继续找我，我的联系方式有人已经发在学校论坛了。”
“如果有人不敢鼓起勇气跨出这一步，我可以提供一些小小的帮助。”
“好了，各位，接下里，祝愿你们考试大捷。”
她眨眨眼睛。
对上最开始提问的那个人的眼睛，偏移了一下，落在对方的肩膀上。
是一只只有她和那个女孩能看见的狸猫。
——你好，路人甲系统为您服务，接下里我将带领宿主努力学习，向着美好的未来进发。
——不过，系统秉持着人道主义精神，更多时候，还是希望宿主可以自主决定人生的大大小小事。
——虽然我是路人甲系统，但每个人都是自己人生的主角，话不多说，第一个任务发布啦。
——任务1，课外学习散打，对那些语言暴力你的人挥出正义的拳头。
乔蕴与狸猫狡猾的眼睛对视了一眼，她没有问它这次的任务是什么。
她已经知道答案。
接下来，她要继续自己的人生了。
虽然不记得自己生日，但往后的每一年，她会认真对自己说生日快乐。
手机震动，调查局又收到特殊事件投诉了。
她回复：“马上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