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冷

    夜色昏暗,雨势渐大。

    孙正奇把车开到小区门口的时候,俞诗年透过车窗,一眼便认出站在雨中的林修。

    虽然雨伞遮挡住了他的脸,但仅凭身形,她就能确认这个人是他,他颀长挺拔的身影,即便是站在这凋敝凄凉的秋雨中也毫不失色,她从来没有见过比他还出众的人。

    俞诗年目光定格在他身上,见他裤腿湿了半截,身上的风衣被冷风吹得左右摇摆,看上去特别冷。

    不由得好奇他大冷天不回家,站在小区门口做什么?是在等她吗?

    孙正奇停车后把外套脱下来递给她:“外边很冷,年年穿我的衣服吧,别感冒了。”

    陌生的味道侵入鼻间,俞诗年下意识想还给他。

    手紧紧攥着衣服的边角,缓和了会儿,才披到身上,道了句谢。

    孙正奇撑伞下车,帮她打开车门:“走吧,送你回去。”

    “好。”

    林修看到俞诗年被孙正奇扶下车时,眼中写满震惊,看到她和孙正奇同撑一把伞向他走来时,笑得更是极尽嘲讽。

    他担心她淋雨,担心她不愿意和他同撑一把伞,唯独没想到她会在别人的伞下躲了雨。

    林修握紧风衣口袋里的雨伞,目光死死锁定在俞诗年身上,眼中神色比冰冷的雨丝还要凉。

    她今天可真美。

    本就勾人的眼睛偏偏用眼线在眼尾画了个更魅惑的弧度,长发散落在面颊两侧,被风吹得翩跹飞舞,身上穿了件黑色长裙,紧身的设计勾勒着玲珑的曲线,更显诱惑。

    唯一碍眼的就是肩上披着的外套,让他恨不能上前去给她扯下来扔掉。

    俞诗年迎着他打量的目光,手指不由得勾起,捏住裙角,一步步往前走。

    走至林修跟前,孙正奇“咦”了一声,问:“林总怎么在这里?”

    林修极力压制着心里的酸涩,古井无波地回应:“我住这里。”

    孙正奇闻言,手里的伞偏斜了一寸。

    雨水沿着伞沿滑落,滴进她的头发里,俞诗年被这突如其来的凉意冻得一颤。

    林修接下来的话更是让她心间一凉。

    他关心询问:“年年怎么才回来?”

    明明是正常的问候,不知道为什么,当着孙正奇的面,俞诗年觉得特别怪异。

    果然,见孙正奇的神情肉眼可见地冷了下去。

    他不确定地问:“年年你和林总是?”

    “我们是邻居。”俞诗年急忙回应。

    “原来如此。”孙正奇松了口气。

    “是啊,邻居。”林修嗤笑,把风衣里的伞拿出来塞到她手里:“怕邻居淋雨,给邻居送伞。”

    俞诗年故作平静地道了声谢。

    孙正奇笑:“常听师弟师妹说林总严厉,为人极其冷酷无情,没想到私下里这么平易近人。”

    林修冷着一张脸,薄唇微启,缓缓吐露了四个字:“公私分明。”

    他凉薄的语气比拂面的秋风还要寒,毫不掩饰他那凌人的气势。

    孙正奇尴尬地笑了笑。

    俞诗年也没有看出来他哪里平易近人,只觉得他阴阳怪气。

    谁也没有再开口,只有秋雨沙沙作响的声音萦绕在耳边。

    林修盯着俞诗年被冷风吹得瑟缩的身影,微微抿唇:“不打算回家吗?”

    “回。”俞诗年撑开手里的伞,对孙正奇摆手:“谢谢孙医生送我回来,回去的时候慢点开。”

    “好,年年回去早点休息。”

    年年?!叫得可真亲切。

    林修看到两人依依惜别,心里如被万蚁啃噬般难受,嫉妒得想发疯。

    等孙正奇离开,林修再也克制不住心里的酸涩,唇角半勾,语气复杂地叫了声:“年年。”

    他压低声音地呢喃,伴随着雨声一起灌进她耳中。

    俞诗年停下脚步,侧头望他。

    林修的目光没有一寸望向她,不像是在叫她,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俞诗年忍不住皱眉,猜不透他到底什么意思。

    迈开步子继续往家走,她湿掉的头发被风一吹特别凉,现在只想赶紧回家冲个热水澡暖和一会儿。

    她走得飞快,没有一点要理会他的意思,只有高跟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嘎达嘎达”的声音。

    她今天还真是从头到脚都打扮得精致,就去见个孙正奇,值得她这么用心装扮?!

    林修听得心烦极了,不甘心被甩下,追上去问:“年年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俞诗年停下,探究地望着他晦暗不明的神色,不知道他想让她说什么,握紧手里的伞,客气道:“谢谢你的关心。”

    她说完继续往前走,一副很不想和他待在一起的样子,林修忍不住苦笑。

    他不想听她道谢,他想让她向他解释,想让她说是陪宋沅梦一起吃的饭。

    但凡她肯解释一句,他也愿意相信她不是去相亲。

    可她没有一点要跟他解释的意思,完全不在意他的想法。

    到家门口,俞诗年把伞递给他,又说了句:“谢谢。”

    不等她打开家门,雨伞坠地,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林修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盯着她问:“你对他…满意吗?”

    俞诗年的心被吓得“咯噔”一下,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顿时又涌上了心头。

    他这个问题问得,有着说不出的诡异。

    俞诗年故作平静地挣脱他的手,“嗯”一声,“满意。”

    林修没想到会听到她回应满意,手僵在半空,保持着抓她的动作,忘了收回。

    满意!是满意到可以让她把他们之间的感情全部否掉吗?

    林修不甘心地继续追问:“那你和他在一起开心吗?”

    他像家人一样关心地问她这样的问题,她真的觉得很烦。

    她不是他的家人,做不到和他心平气和地讨论另一半,也做不到像他一样漠视过往的感情。

    “不重要。”俞诗年甩开他的手,回应得极其无所谓,“我回家了。”

    林修凝视着她离开的身影,眼里的痛苦再也压不住,喃喃重复:“不重要…”

    曾经那个炽热勇敢、爱憎分明的俞诗年,如今竟然觉得和自己的另一半在一起开不开心不重要!

    他做梦也没想到,他会亲眼看到她扑向一个她不爱的人。

    林修感觉心都要被撕碎了,她这无所谓的样子,比她真爱上别人更让他无法接受。

    她把感情当什么了,怎么能这么随便呢!

    林修那双含情眼被气得通红,难以接受她就这样如若无事般的离开,盯着禁闭的房门,疾步向前,想要把她叫出来骂醒。

    手指在将要触碰到门板的那一刻,又急速停住。

    他能敲开门,也能跟他把道理说清楚,然后呢?

    他能控制住心底的感情不外露吗?又有让她心甘情愿和他在一起的筹码吗?

    林修想通后无力放下想要敲门的手。

    俞诗年关上门,贴着门板站了许久。

    林修刚才的话,又一次让她想起当初放弃他时经历的痛苦折磨。

    她明明不爱他了,不知为何,听他若无其事地跟她讨论另一半,心里还是会觉得难受。

    她还是真是矫情。

    矫情到宁肯接受和曾经亲密无间的爱人老死不相往来,也不愿意接受当家人一样相处。

    俞诗年不再试图压制那些无法自控的情绪,吞了两粒药,洗完澡躺下,很快就没了知觉。

    林修回到家中,打开桌子上的蛋糕,将蜡烛点燃。等蜡烛燃尽,拿起叉子,一口口把蛋糕填入口中。

    此刻他才明白,心情不好吃甜食好这句话有多假。根本不会好,只会反胃。

    林修扶着马桶,把刚吃的蛋糕全都吐了,胃里火烧火燎的疼。

    越难受就越清醒,回想生命里那些让他觉得快乐的瞬间,全部都有她的参与。

    她用明目张胆的偏爱治愈了他童年的伤痛。是她告诉他,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值得被爱。

    可如今她却告诉他,她对一个没见过几次面的人满意。多可笑。

    她说之前的事不怪他。恐怕不怪他是假,不想给他机会弥补是真吧。

    回忆往昔点滴甜蜜,林修清醒的意志被彻底击溃,失魂落魄地走出洗手间,无力地瘫坐在沙发前,像一条搁浅的鱼,在一次次挣扎后,耗尽力气,无力等待宿命的到来。

    俞诗年第二天出门,难得没有见到林修。

    这还是他搬来这么久以后第一次没有和她一起出门,不由得奇怪。

    在楼道站了一会儿,也不见他出来,只好按下电梯离开。

    晚上下班回家,仍然没有见到他,俞诗年心里的怪异感更甚。

    回家躺了一会儿,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起身去敲了他的门。

    敲了许久,没人应声,给他打电话,也关机。

    林修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俞诗年怕小呆没人管,拿出他家的钥匙开了门。

    一开门吓了一跳。

    原本收拾整齐的屋子,堆满东西,餐桌上还有吃剩的蛋糕没有收拾。

    她实在想不出一丝不苟的林修为什么会把家里搞成这个样子。

    不待她想清楚,小呆惊恐的叫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俞诗年看到坐在沙发前的林修时,心里的不安急速蔓延。

    林修坐在沙发下,垂着头毫无反应。

    他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就连鞋子也没有脱,湿透的裤子在地毯上洇出清晰的水渍,他像是从昨天回来就坐在这里一样。

    俞诗年害怕极了,不好的念头从脑海里不断升起,屏住呼气走向前,伸出手指,颤颤巍巍地探向他的鼻前。

    手指触碰到他的皮肤,灼热的温度立刻沿着她的手指蔓延至全身。

    俞诗年松了口气,眼泪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哭着喊他的名字。

    林修迷迷糊糊睁开眼,对上她溢满泪水的双眸,费力抬起手臂,给她把面颊上的泪水拭去:“怎么哭了?”

    他脸色苍白,眼神暗淡无光,那双狭长的凤眼中布满血丝,红得吓人,声音也软绵无力,像个垂死之人。

    俞诗年失控地抱住他:“我刚还以为你……”

    说到这里,俞诗年哽咽得再也说不下去,那个字,她根本不敢说出口。

    林修明白她的欲言又止。

    她竟因为担心他死掉而哭得泣不成声,他真不知道该开心还是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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