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离家

    “小姐,会不会有点草率?”

    鸢歌见宁父送其余镖师离开,对着留下的一人狐疑地多看了两眼。虽说人都是她去明远镖局分号里请来的,但当时她就觉得此人比起另外九人身上,那看着就有绝对威慑作用的块头,有些单薄了。

    “会吗?”宁月扫着终于空闲下来的前厅,只觉得家里总算追回了几分活路。真要她说,要不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又想着报答恩人,应是一个不留的。

    “我试试他。”鸢歌脑子不喜七拐八绕的,说完就出了手,一点给宁月阻挠的机会都不留。

    鸢歌天生神力,虽不曾被正经教习过功夫,但自有一套野路子,宁月亲眼见过鸢歌教训跟过她的地痞,双掌合围那么粗的木柴在她手里就跟个筷子似的,能生生撅断。眼看着一掌就往她诊断过的受伤心脉上拍,宁月后一秒连备什么方子和草药都想好了。

    然而恩人倒是不紧不慢的,双手依旧背在身后,仅仅脚步微移再加一个仰身,闲庭散步一般就把来势汹汹的鸢歌避了过去,鸢歌收势不及反倒扑到门扉上,咚地一声,还怪清脆的,等移开,果不其然额头多出一个红包来。

    “噗呵——”宁月抿了抿唇角,假装自己刚刚没有乐出声。

    “小姐!我可是为了你!”鸢歌捂着脑门,小嘴一瘪,倒是委屈上了,默默走回宁月身边。

    宁月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以示认可。而后轻轻揭开鸢歌的手瞧了瞧发红的地方,其实连皮也没有破一点,她还是像模像样地吹了吹。“只是红了些,回去擦点药,下午就能退了。”

    白衣姑娘素来是这样的,温柔揉进了呼吸之间,就像夜行路上的月光,无人会觉得耀眼,都习惯着脚前的路总有一片明亮。这景色只落在一人眼里,似久违的梦境,竟不舍片刻移开眼,以至于无心惊扰了对方。

    “之后还要麻烦恩人,不知恩人如何称呼?”宁月迎着视线望去,那人却又安安静静站着,看不出什么端倪。

    “在下廿七,随小姐称呼。”

    不得不说,这样一个挺拔端正的年轻躯体发出这等对耳朵不算礼貌的声音,真的很难让人把心神集中在他说的具体内容上。宁月也是缓了缓,才接着往下问。

    “伤可好些了?廿镖头不必担心此行,我无仇家亦无宝物,权当散心了。”

    “这便是小姐选我的缘由?”玄铁面具下露出一抹笑来,不听声音也算爽朗。

    “这酬金谁拿不是拿呢。”宁月还是比较欣赏安静时候的恩人,无甚好寒暄的,只算了算记忆里阳城那一味奇药明月露的出现时间。“我想明日便启程,请廿镖头先回镖局准备吧。”

    “小姐很急?”

    “有何问题?”宁月反问。

    玄铁面具下的眉眼一挑,廿七抱拳。“也不是大事,只是镖局规定,走客镖要先付定。”

    “……多少?”

    “五两。”抱拳的手甚至没有放下,而是直接向前一伸,作掌心摊开状。

    嘶——

    宁月想不通自己为何第一眼瞧着对方有些游侠潇洒的气质,现在仔细打量,倒是活脱脱一个市井人。

    “鸢歌,拿给他吧。”

    毕竟前夜才数过家底,鸢歌拿钱出来花不了多少时间,但也是五两银子,是瑞君堂半月的诊金了。鸢歌给得扭捏,对面却拿得爽快。就算鸢歌气力大,捏得紧,被抽走也不过眨眼的功夫。

    “谢宁家小姐光顾明远镖局!明日见。”

    看那麻溜收起定金的样子,宁月隐隐觉得那日这人执意上山怕不是为了求财来的。

    不过倒也没什么不好的,人有所求,才能长存于天地嘛。

    定下日程,便要收拾起来。宁月回想前世整理行囊时,她十六岁。枯等了一年拜师的少年没有音信,便想着山不就我,我便去就山,带着鸢歌一起偷偷上京寻人。

    彼时天真,不知累赘带了许多东西,大都是想给谢昀的,没想到一路引了不少麻烦。

    今世,她怎么说也是吃一堑长一智,通宵配了些行走江湖必备的小玩意,直到天明,鸢歌喊她起床,她才堪堪罢手。

    “小姐,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鸢歌也收拾个大包袱,看着就满满当当塞了不少东西,理论上要轻装简行,不过看着鸢歌抡起包袱就跟玩似的,到嘴边的话,宁月也懒得劝了。

    “是么,能比寒症发作时更难看吗?”

    “……”

    鸢歌连忙前后扫了扫,见老爷不在没能听见这等扎心之言,才松了口气。

    小姐最近愈发爱讲这些地狱玩笑了。

    宁父已然在家门口,正跟门外牵着马车的廿七说着话。远远看去,沉默不言时的廿七还是挺像个正经镖师的,不太能看出昨天要钱时的爱财气势。

    宁月带着鸢歌走过去,视线却是从廿七的身上跳到了他身后的马车。马一看就是能千里行车的好马,高大健壮,毛色油亮。虽是单架,但看厢体也能容纳两三人,车帘都用上了极好的隔水锦,往车厢里面再细看,座下软布裹着好几层瞧着就松软舒适,甚至还熏了香。

    “这——镖局如何定价?”

    宁家日常开销最多的便是用在宁月每月消耗的药材上,平日里过的不太讲究,甚至可以说节俭。平日也就见官家小姐才这样出行,宁月免不了要多问一句。

    “明远镖局明码标价,不会随处加价的。”廿七说到这顿了顿,继而笑道,“但若是小姐不满意,愿意再添些,廿七也能为小姐找来四驾马车,另配瓜果——”

    话音未落,白衣倩影就借着鸢歌的力一撑直接钻进了马车,好似多听一秒这银子就要从口袋跑出去了似的。

    “阿月,身体不适不可强撑,早些归家。”宁父在车外叮嘱,他似有许多话想说,但最后却只是憋出了这几个字。

    “阿月知道,父亲回吧。”

    马车车轮在廿七摧使下渐渐往前滚动了起来,前世宁月是背着父亲走的,未曾这样见过父亲送别自己。他本就腿脚不好,却不知为什么,要跟着渐渐提速的马车跑起来,却也不说话。就这么一瘸一瘸地赶着,直到人影渐渐落到巷子的最后,落到很小很小,宁月再看不清。

    宁月收回掀起车帘的手,迎面对上鸢歌关切的眸光,安抚地露出一抹浅笑。

    “我有些困了,补会儿觉。”

    从昌城到阳城,共七日脚程,马车快些,只需四日便能到了。

    阳城和昌城不同,昌城不过是边塞商路一条支路上的小城,阳城却是大燕与西域商路往来的重城,不仅地处四通八达的要塞,而且治下重商,各族齐聚,南北货物通行,可称得上是西北众城中最为富裕的一城了。

    只是路途单调,风沙多而景色少,刚刚出来的还显出几分兴奋之色的鸢歌到了第二天也彻底蔫了。鸢歌自认自己皮糙肉厚,不过没想到竟没比过常在闺中的小姐,她被马车都颠得吐了好几次,还累得小姐施针照顾她。

    好似真如小姐所说,睡着便不觉得晕了,可她又不似小姐那般觉多。

    赶路到第三天,实在无觉可睡的鸢歌从车厢里蹑手蹑脚的退了出来,确认自己没吵醒熟睡的小姐时,她才放心地坐到在车架的另一边透透气。

    不过鸢歌刚一落座,就听到一声轻笑,嘶哑难听只有出自赶了一路车的廿镖头。

    鸢歌知道他在笑她爬出车厢的姿势不雅,轻哼了一声。

    “你懂什么,我家小姐觉轻。”

    “哦。”廿七斜瞥了眼车厢,车厢里的人呼吸短而有序,和前两日的绝大多数称之为觉多时的呼吸频率一样,分明是清醒之相。“你家小姐倒是挺好伺候的。”

    “那是,有这样的主子一定是我上辈子烧了高香了。”鸢歌骄傲地挺起了胸膛,好似廿七那一句夸得是她自己似的。“小姐自小就从不让人费心,待人处事都温柔有礼,见过小姐的便没有不夸小姐懂事的。”

    “懂事也叫夸人?”廿七听着嗤笑了一声。

    鸢歌没听出言外之意,只是本开心的小脸瞬息垮了下来,有仇报仇地当即骂了回去。

    “廿镖头说话不好听,没事还是不要开口了。”

    廿七失笑,却也没和鸢歌继续较劲,不再出声。

    夏日多阵雨,鸢歌才和廿七拌嘴完,豆大的雨水没有预兆地劈头盖脸砸了下来。官道上瞬间白茫一片,马车行车速度一下慢了许多,便是这样,却仍在急停时,整个车厢都猛地一甩,差点把刚刚坐进去的鸢歌重新甩了出来。

    鸢歌瞧着宁月似是被弄醒了,有些不满地掀开车帘刚想质问廿七。

    却见雨雾里显出几个湿漉漉的人影,正堵在马车正前方。

    “求大人发发善心,借马车避雨,我家小妹高烧不止,再淋雨怕是要撑不住了。”

    见马车上的人不应声,那其中一个人影立刻跪在泥泞的雨地中,凄然道。

    “我等淋雨无碍,只求小妹暂得避雨。”

    鸢歌动了恻隐之心,从车厢探出身,踩在车辕上,勉强看清雨幕下被抱在怀中的小女孩,那年纪瞧着还没有小姐大,正如所说,似烧得神智不清,岌岌可危了。

    “发善心,在外面是个危险的事。”廿七双手抱肩,出声提醒。

    鸢歌心凉了凉,刚想说什么,就听车帘后,温柔的女声透了出来。

    “上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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