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楼。

    楼道里的血浆已经汇成小溪，铺满了每一寸地面，完全没有下脚踩的地方，只能靠攀附墙壁，才能避开这些血迹。

    红衣女鬼和902战得正酣，902时不时砍中女鬼，女鬼也用血丝不断攻击902的刀刃，眼下，刀刃已经出现了好几个豁口。

    住户们心惊胆战地看着两个鬼怪，周存存声音颤抖：“这么强？他们俩谁能赢？赢了的那个会不会反过来再对付咱们？”

    没人能回答她，她便自问自答：“其实谁都行，我就想赶紧结束吧，我快坚持不住了。”她脸胀得通红，胳膊开始打颤。

    冯霏霏双臂也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她咬着嘴唇，额头已经渗出了汗水。双眼只能盯着盘根错节的电线让自己转移注意力，连王希靠近似乎也未曾察觉。

    王希双手轮换去抓电线，离她足够近的时候，忽然腾出右手，猛地往冯霏霏手臂上一抓。

    冯霏霏左手一松，从电线上荡下来，右手支持不住整个身体的力道，也马上从电线上脱落，整个人离开了墙壁眼见就要落在血浆中，化作一团血水。

    周存存失声尖叫。

    江媛吓得瞪大眼睛，却已经发不出声音。

    但下一刻，只见她的身体在半空“荡”了一下，就像荡秋千那样，甩到对面墙壁，双脚在对面墙壁一蹬，整个人又荡了回来，双手稳稳地抓在电线上。

    冯霏霏转过脸看着王希。

    她不复之前的颤抖慌乱，白皙清秀的面容上是一副气定神闲。好像刚才真的只是在公园里荡了回秋千，没有恐怖的鬼怪，没有催命般的规则。

    王希目瞪口呆。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往冯霏霏腰间一看，只见她盘了一根电线在腰上，相当于上了一层保护措施，而刚才那一下也正是靠着腰间的电线，让她固定在了半空，没直接掉进血浆里。

    只因电线是黑色的，冯霏霏的运动服是黑色的，楼道又异常漆黑，王希根本没发现。

    不止是冯霏霏，她旁边的唐四鸣、江媛还有周存存，每个人腰间都盘了跟电线，靠着电线的保护，四个人稳稳地挂在墙上。周存存手上没力气了，还松开手甩了甩，人也没掉下来。

    王希惊呆，竟然还能这样，他竟然没想到！

    就在他呆滞的时候，忽然斜刺里来了一阵风，冯霏霏抬腿把他踹了出去。

    王希身上没有保护整个人就像个风筝一样轻飘飘地甩了出去，眼见就要掉进血浆里。

    死亡的恐惧叫他爆发出全力，他双腿一蹬，伸手勾上了403那户挂在楼道里的晾衣杆，勉强将自己吊住。在半空悬了一会儿才发觉，自己手心全是汗。

    周存存“啧”了一声：“命贱！”

    王希死里逃生，缓过来后，对冯霏霏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眨了眨眼，嘴里模仿照相机快门，发出“咔嚓”的声音。

    却在这时，902发出一声惨叫，就在他砍下女鬼仅剩的一条腿时，女鬼忽然爆发了巨大的力量接近他，导致断口崩出的血迹溅到了902脸上。

    902挥刀动作一滞。原本靠着刀刃生风被挥开的血迹，此时像一只只调皮的小手，攀上了他的小腿。

    甫一触碰到这些血迹，902的腿就开始融化，先是小腿，再是大腿。渐渐到腰。鲜血即将触碰到白色蝴蝶结时，女鬼飞扑向前。但她已经没有手了，只好用嘴叼住。

    疼痛愤怒交加，902趁机砍下了她的头颅。女鬼的头就像是个没人要的皮球，在血浆里弹跳两下，最终被血浆吞没了。

    902的惨叫在四楼回荡，不多时，他也变成一滩血浆。

    楼道里的血浆涨得跟高了。

    这时，相比于挂在墙上的四人，吊住晾衣杆的王希反而更有优势。他仿佛是因祸得福，双脚勾住晾衣杆往上爬，全然不顾上面的衣服。

    忽然，403的房门打开了，门里出现一个四五十岁的阿姨。

    “谁这么没公德啊？又把楼道弄这么脏！啊！我新洗的衣服！”

    她抬起头，就看见攀在晾衣杆上的王希。

    她的双眼立刻变得凹陷，眼眶子里伸出两根木棍，朝着王希一戳，就把他戳了下来。

    “扑通”一声，王希掉进了血浆里。

    他抬起头，鲜血顺着他的头发往下流，流到脸上，流进他张开合不拢的嘴里。

    403阿姨骂骂咧咧：“楼上楼下的都可劲儿霍霍，欺负我干保洁的是不？现在的人啊，长着两只手就跟摆设似的，什么都不会干，哪天再给自己饿死了。楼管也是，缺德冒烟的，每年才给那么一点儿工资，就知道欺负穷老百姓。”

    她的嘴仿佛一张黑洞，叭叭叭地说了一通。紧接着，她深深呼出一口气，伏身趴在血浆上，张嘴一吸，竟是把血浆全都吸进了嘴里，她的嘴里发出吸尘器的声音。

    这一吸带起好大一阵风，冯霏霏对其他人说：“抓稳了！”

    周存存却指着王希，声音颤抖：“她、她吸活人啊！”

    403不仅吸血浆，还把血浆里的东西全部吸收，包括501妻子的尸体和呆坐在血液里的王希。

    王希被吸得挪了一大截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连忙往外跑。但他违反了规则，触碰到血液，现在已经不算活人了。

    他惨叫着向冯霏霏伸手：“救我！救救我！冯霏霏，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拍你了！你这么聪明，你一定有办法！”

    冯霏霏看了他一会儿，嘴角牵起一个笑容：“不拍我了，准备拍谁？”

    王希面如死灰。

    他扒着墙皮，墙皮脱落，拉住电线，电线断裂，最后他看见那张大嘴越来越近，里面像是一个无底的黑洞，他凑到洞口，洞口忽然张大，一寸寸将他吞了进去。

    吸尘器的声音终于停下来，楼道地面上的血迹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完全看不出这里刚才经历了怎样一场惨烈的大战。

    403阿姨露出心满意足的神情，她合上嘴，嘴巴里发出了咀嚼的声音，不一会儿吐出了几根骨头，不知是王希的，还是501妻子的。

    唐四鸣、江媛还有周存存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三个人人没死，精神已经被吓个半死。三个人心里均是想，要不是有冯霏霏，恐怕他们仨就交代在这层楼了。

    无论是一开始引起501妻子和902的矛盾，还是挂在墙上时让他们拿电线缠住腰。有一个环节没有做到位，他们的下场恐怕就和王希一样了。

    刚想松口气，几人却发现403的目光射了过来。

    周存存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什么情况？她没吃饱？

    403的目光在几人和被弄乱的电线上逡巡，似乎在说弄乱楼道电线的也有罪。

    冯霏霏便解开腰上缠着的电线，从墙上跳下来。

    却在这时，电梯发出“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里面出现了一小袋外卖。

    冯霏霏走过去拿起外卖，递给403阿姨：“阿姨，我们是民意调查委员会的，来走访慰问居民，这是一小袋橘子，天冷了别忘吃水果。”

    403将信将疑：“给我的？那我拿几个。”

    冯霏霏笑得温柔大方：“都是给您的。”

    403顿时喜笑颜开：“你这个小姑娘人真不错。”

    冯霏霏笑了笑：“您还有什么困难和需求都可以和民意调查委员会提。”

    “没有了，没有了，你们送这么多吃的，我还有什么意见呀！”

    糟糕！橘子送多了！

    冯霏霏朝电梯的方向看一眼，那里还是漆黑一片：“阿姨，咱们楼里的电梯都是谁管理，多久维护一次呢？”

    403摸着橘子：“那是电梯管理员记录的，喏，楼上，501曹老师，你找他问就行。”

    冯霏霏面色为难：“我们上来时电梯里灯灭了，怕不安全，没敢往里走。”

    她刚才订外卖，一来是为了向403打听消息，二来也是想验证一件事：如果外卖进入电梯，电梯里的灯光能否亮起。

    看来是不能。电梯灯灭，他们就无法进入电梯。无法进入电梯就没办法去五楼找电梯管理员修电梯。这是一个死循环。

    规则中说的解决办法是等灯亮起再进入电梯。但谁知道灯什么时候亮呢？万一它就一直不亮了呢，他们要一直住在四楼吗？

    更何况这次怪谈不仅仅是住户和怪谈在对抗，住户和住户之间也在对抗。

    如果这段时间被赵玮他们先找到了门和门禁卡，江媛就会......冯霏霏没回头，眼中流露出一丝焦急。

    不料403阿姨说：“灯灭了就是闸掉了呗，拉上不就得了。”

    她走进电梯，摸了一处地方，只听啪地一声，电梯里竟然恢复了光亮。

    冯霏霏神情错愕，更不用说其余三人。几人都想了无数种办法，却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解决了问题。

    这时，403屋里响起电话铃声，她接起电话说了几句，再出门时已经穿好了外衣：“我得去上班了，谢谢你们的橘子哈！”她说着走进电梯，电梯门关上，数字从四楼降了下去。

    住户们愣了片刻，都从墙上爬下来，朝着冯霏霏靠拢，觉得和冯霏霏在一起才有安全感。

    周存存小跑过来，眼神里满是信任和崇拜：“霏霏姐，咱们接下来去哪里？”

    她跑得有点急，没注意脚下，冯霏霏拦了一下，才让她没被绊倒。

    周存存低头一看，地上横着一把刀，正是902之前拿着的那把。

    403阿姨吸光了血迹和活物，却没吸走这把刀。刀刃饮血，此时发出晦暗不明的红色。

    冯霏霏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然对周存存说：“再借我几张面巾纸。”

    周存存乖乖拿给她：“你要做什么。”

    冯霏霏神色淡然：“拿门禁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