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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村支教怪谈(完)

    佘晓蕾失眠了。

    从前只在故事书里看见过的事,没想到竟然是真实存在的,更没想到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眼前。

    那个女孩为什么会身体畸形得那么严重?她得了什么病吗?

    她被扔掉是因为生病,还是因为她是女孩?

    辗转反侧,第二天起床整个人有种如在云端的飘忽感。

    她打开门,门外站着个戴红头巾的女人,正是昨晚溺死女婴的人,她朝佘晓蕾咧嘴一笑。

    佘晓蕾心脏停了几拍,颤抖问:“有、有事吗?”

    女人凑近她:“佘老师,你都看见了吧,昨天晚上。你可别跟别人说我弟妹生了个女娃子,就说是个男娃,生下来就没气了,你懂得不?”

    佘晓蕾下意识反驳:“不,我不懂!为什么女孩子就要扔掉,如果是男孩子呢,就可以留下来吗?现在的社会男女平等,男孩子能做的事,女孩子也能做,为什么要......”

    “男娃子能给家里传宗接代,女娃子怎么行?”

    佘晓蕾激动地说:“孩子正是由女性生出来的!传宗接代这种事,说到底是有女性的存在才能成立!您也是女性,您为什么瞧不起女性?”

    女人听到了很好笑的事:“什么瞧得起瞧不起,咱们不都是靠着大老爷们活着吗?佘老师,你还没嫁人,你嫁了人就知道了。你有没有喜欢的,咱们村子里还有好多没讨老婆的。”

    佘晓蕾心想她为什么非得嫁人?但想到来之前培训人员说过,要尊重当地的风俗习惯,不要跟当地人争吵,她刚才情绪已经过于激动,担心两人等下真的吵起来,只咬唇不语。

    女人当她默认,又凑近了她些,她甚至能闻到女人口中牙缝间菜叶腐烂的味道:“佘老师,招娣他爹还叫我跟你说一句,那些课教教就行了,别叫他们把念书当真了,那都是次要的,能嫁个好人家才是主。招娣最近都念魔怔了,你好歹也说说她。”

    佘晓蕾觉得自己像是在寒冬腊月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这天上课,她都有些精神恍惚,险些讲错。下课后不愿离开教学楼,就在专门为教室提供的休息室104教室坐着发呆。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打闹声,她打开门,只见招娣和另外三个女生打了起来。

    招娣力气大,其他三个女生加起来也不是她对手,不愿吃亏,只骂了她几句“不男不女的”“没把的丫头”就走了。

    招娣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狠狠瞪了她们一眼。

    “招娣,怎么打架啦?”

    一听这声音,招娣浑身一颤,立刻收敛了恶狠狠的神态,转过身低头站在佘晓蕾面前,乖顺得像只小绵羊。

    她不像其他女生留着长长的辫子,总是把头发剃很短,整个人瘦瘦高高,从背影看确实有些像男孩子。

    “发生什么事啦?跟老师说说。”佘晓蕾记得招娣是班上非常听话非常聪明的一个孩子,但因为她的外表,很多人说她闲话,她也经常主动找女生打架。

    但女孩子怎么能欺负女孩子呢?佘晓蕾决定找她谈一谈。

    招娣对佘晓蕾毫无招架之力,她的声音太温柔,像妈妈的抚摸,她好想在这个人面前卸下所有的伪装,把委屈一股脑倒出来。

    她说:“我讨厌女的,我不想当女的,我想当男的。”

    佘晓蕾吃惊:“为什么呢?”

    “女的不能读书,只能生娃,生下的娃还得被人扔走。我们这家家户户都有个大木盆,家里生了男娃就放盆里洗干净,养下来,生了女娃就放盆里带到河边丢了,再拿河水洗一洗盆,下胎就能接男娃。

    “男的什么都有,能念书,还能去县城,我想当男的。”

    “女生为什么不能念书?不能去县城?不能做男生能做的事?”佘晓蕾柔柔一笑:“还记得老师讲过的花木兰的故事吗?”

    “我记得!但是......在这里不行,就是不行!我很烦,烦死女的。”

    佘晓蕾:“老师也是女的,你也觉得老师很烦吗?”

    “不是!老师!我没有!”招娣立即反驳:“我很喜欢听老师讲课。”

    “那…你为什么不觉得老师烦?”

    招娣支支吾吾:“因为……因为……”

    佘晓蕾:“因为老师教会了你知识,没有像其他女性一样,只看到女性的生育能力,忽略了她们在脑力和体力的优势,对吗?”

    招娣铿锵有力地点头:“对!”

    佘晓蕾:“花木兰的村子也不允许女性从军,花木兰也得想尽一切办法,有时候为了这个办法不得不做出牺牲,比如女扮男装。但花木兰没有放弃,她做到了。只要想做,就用尽一切办法,不计成败得失,不管别人的眼光,只管放手去做。你很喜欢读书,对吗?”

    招娣立刻回答:“是的!老师!我好喜欢书本,我感觉那是另一个世界,怎么会有人创造出那么有趣的世界呢?”

    “那个世界就是这个世界,招娣,喜欢一件事就要去做,不要怕苦,不要怕累。喜欢读书,就在夜深人静时悄悄读,别让别人发现你在读。想去外面的世界,就去寻找能去外面世界的方法。喜欢写作,也悄悄地写,先藏起来别让人发现。悄悄努力,才有用处。当然,也别为了读书累坏了,老师还是希望你能健健康康成长。”佘晓蕾做了个鬼脸。

    招娣呆愣愣地看着佘晓蕾,忽然觉得有一阵风吹来,带来了一颗小小的种子。

    但转天,招娣请假了。她的妈妈去世了。连续三胎都是女儿,招娣爹爹气坏了,狠狠打了妈妈一通。刚生产完的孕妇体虚,女儿被溺死,邻里异样的眼光,外加丈夫的暴虐,招娣妈妈子宫大出血,人就这么没了。

    佘晓蕾经历过生离死别,但头一次见到这么年轻的人去世。

    她去招娣家吊唁,陪着招娣一起守灵。

    招娣的爹爹去外面喝酒,很晚才回来,一进门就看见佘晓蕾跪坐在灵堂前,烛火将她纤细的身影勾勒在地上。

    他喝多了,眼睛花,一眼看见地上的女人朝他招手。女人脱掉了上衣,露出白皙的身体。

    他一把扑过去,抱住佘晓蕾。

    佘晓蕾尖叫着推搡,招娣也吓了一跳。她不太懂男女,但知道每次爹爹这样对妈妈时,妈妈就会出现很多伤口。

    不能让爹爹伤害老师!她抄起桌上的烛台朝着爹爹打去。

    “那女老师勾引男人哦!”

    “怪不得对招娣那么好,原来是想当招娣后妈。”

    “城里来的小姑娘原来喜欢招娣爹那样的,要我说,我家儿子也不赖呀。”

    村子里到处都是议论佘晓蕾的声音,走到哪里都能听到,甚至躺在宿舍睡着了都能梦到,醒来后用棉被捂住耳朵,那声音又像恶魔低语,在耳边回响。

    “谁爱呆谁呆,我回去了。”

    她收拾行李要走,忽然招娣来找她。

    招娣拿着一张报纸,满脸兴奋。报纸上写着一条征稿启事,凡是拿到“乡村杯”作文大赛前三名的10-15岁,可以参加县四中的初中招考。

    “老师,我写了一篇文章。”

    招娣书读得多,心思敏感,写出来的文章没有华丽的辞藻,却是满满的真情实感。佘晓蕾读了两遍,不觉已经陷入招娣描写的世界中。

    这篇文章叫《兔子和鸭子》。

    佘晓蕾在桌边坐下,又一字一句地读了起来。

    两人整整改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招娣欢喜地把誊写好的文章装进信封,贴好邮票,投进了村里的邮筒。

    “招娣,你在做什么?”

    隔壁家小明忽然在背后喊她。

    招娣手一抖,信封掉在地上。她很快想好对策,装作若无其事地将信封捡起,再次投进邮筒,说:“帮佘老师寄封信回家。”

    掉在地上的一瞬,小明已经看见了信封上的字:

    寄信人:招娣。

    佘晓蕾想等等结果看,又在村子里留了几天。

    几天后,招娣收到了回信,她的文章得了大赛一等奖!县四中给她寄了一套样题小卷,让她先熟悉一下考试题型,一个月后去县城参加四中的招考。

    她已经够了上初中的年纪,如果通过考试,可以直接到县城四中读初中。

    两人兴奋不已,但眼下的难题是,招娣没上过小学,很多题目根本不会。佘晓蕾便在每天课后把招娣叫到教职工宿舍,单独给她补课。

    好在招娣学知识快,又肯吃苦,佘晓蕾讲过一遍公式,招娣立刻就能把题解出来,步骤简单,答案正确。

    佘晓蕾忍不住感叹,招娣真的生错了地方,如果在自己的城市出生,家里一定对她倍加疼爱,送她去最好的小学、最好的中学,将来她也能考上顶尖的大学。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在招娣补课的第三天,招娣的爸爸得知了这件事。

    “要不是人家小明跟俺说了,俺还被你这死丫头骗着呢!”

    村长也出面:“佘老师,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呢?”

    “就是啊!”戴红头巾的女人说:“有去县城的机会怎么也该先给我儿子吧?”

    “凭什么呢?您的儿子能写出招娣这样好的文章吗?”

    “你怎么知道不能呢?我儿子再怎么说也是个男娃,以后能干大事的。招娣是个女娃,赔钱货。别的啥子不说嘞,她能站着尿尿不?她能传宗接代不?”

    “如果没有女性,请问您的儿子要怎么给家里传宗接代?女性也是平等的人!女性本就应该得到尊重!”佘晓蕾直接和村民吵了起来,到最后双方不欢而散,招娣被领回家里,关了起来。

    佘晓蕾气得不行,去找另外两个支教老师帮忙,那两人却劝她少管这些事,他们只是来完成任务,过了这两个月就和这里再没有任何关系了,管得太多,徒增麻烦。

    怎么可能再没有关系?如果她听不到看不到也罢了,可她听见了看见了,就不能再抽离其中。

    她知道村口有拖拉机,两块钱一位,可以送到中巴车站。她打算入夜后就把招娣救出来,两人一起跑。县城四中也不去了,直接跟她回T市。

    她去了招娣家,就再也没出来。

    疼!好疼!

    第八次还是第九次,她记不清了。每一次逃亡失败,她都会被暴打、被折磨。这一次,他们直接砍掉了她的双脚。

    她失去了双脚。

    再也无法走路,再也无法离开这里。

    断足处传来剧痛,她的后背被汗水浸湿。村子里医疗条件很差,没有正规的消毒措施,只是撒了些香灰止血。创伤处已经开始腐烂,她甚至能闻到臭味。

    其实她早就浸没在腐臭之中了。她被关在地窖里,担心她逃跑,把她的双手用铁链锁在了墙上。吃喝拉撒都在这一小方天地,虽然有人帮她清理,但清理不到位,还是会有残余的恶臭。

    满眼都是不见天日的黑,她已经许久没有看见过蓝色的天,眼中唯一的颜色是红色的血。

    “佘老师。”招娣压低声音对地窖里的她说话:“我打了水来,你擦擦身吧。”

    他们不给她衣服穿,因此招娣可以清楚地看到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已经四个月了,孩子是爹爹的,不知道是妹妹还是弟弟。

    “我不是叫你别来了吗?题做得怎么样了?下周就是最后的考试机会了。你别管我,我已经成这样了,但你的人生还长。”

    佘晓蕾被关在地窖后,招娣一心想把老师救出来,也没心思读书了。那时候佘晓蕾一直想办法帮招娣去县城参加考试。

    “到了县城就去四中,考完试也别回来,去报警,把这里的一切告诉警察,添油加醋些,千万别出警察局。

    “我告诉你个电话号码,你在警察局借电话给这个号码打电话,然后告诉电话那边的人,我在这里,请她来救我。”

    但招娣没有逃跑成功,因为那天爹爹又“打”老师了,打完之后,老师就病了,村子里找个了赤脚大夫看病,大夫说,老师怀上弟弟了。

    招娣跑到河边吐了许久,眼前全是妹妹们被戳瞎眼睛,血流满脸,又被扔进河里的画面。

    过了两天,县城四中写信问招娣为什么没参加考试。招娣回了封信,说明了情况,请他们来救佘老师。

    但对方对这些农村男人“打骂”媳妇的事漠不关心,只跟招娣说,可以给她最后一次机会,参加十一月份的冬季考试。

    “我都背好了,你放心,所有写过字的纸我都吃进肚子里了,没一张给他瞧见,他不知道我在干啥。

    “老师,我今天在河边和盼儿一起,用您教给我的办法救下了盼儿的妹妹。那个小婴儿畸形不严重,只是两只脚往后翻,估计以后走路会麻烦,但我觉得她也有活下去的权利。

    “我们给她取名叫招娣。老师你讲过‘招娣’这个词的意思,我记得。但我们觉得,生在这里不是我们的错,生成女孩也不是我们的错。我们不放弃自己,未来就还有机会!

    “老师,你不知道小招娣有多聪明,明明那么小,就能听懂我们的话,我们去扣她嘴里的淤泥,她就乖乖张嘴。她好可爱,小手小脚都......”

    她忽然止住了话,想到佘晓蕾的脚已经被砍掉,只剩光秃秃的两条腿。

    佘晓蕾露出了欣慰的笑:“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好心有好报。”

    招娣强咽下眼泪:“可是老师,你这么善良,这么好,为什么会遭到这样的待遇?”她现在成了这样,哪怕能出去,今后也没办法行走了。

    佘晓蕾平静地说:“我在追求我的梦想,就和你一样。这条路注定崎岖,不会平坦。我的梦想是想让你们都读上书,摆脱愚昧,见证真理,给自己一条有选择的路。”

    “可是我在这条路上看不到尽头,老师,我能走到头吗?”

    佘晓蕾坚定:“你能。只要你不放弃,只要你想走。

    “老师,这世上其实有很多路,但你选了这么一条崎岖的、坎坷的路,你后悔吗?”

    佘晓蕾说:“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一时的失败不代表永远不会成功,一时的痛苦也不代表永远不会幸福。没有哪一天的太阳是不会落下的,人都会经历黑暗,才能再次迎来黎明的曙光。在渡过那段黑暗时,你就告诉自己,火种只是被埋在地下,而不是就此熄灭了。”

    她把头转向招娣,露出浅浅的笑容:“你知道吗?在我的城市,像你这么大的孩子,每个人都有很多书,好多的练习册,大家都能上学,但很多人不爱上学。我小时候也是。你没有这样的机会,可你仍旧能坚持,我很感动。知识不一定能改变命运,谁都不要想着读了几天书就能暴富了。但你读过书中的道理了,你就不再矇昧,不再人云亦云,你有自己的思考,有自己的追求,有实现追求的方法。你能在荆棘丛生中为自己斩出一条路来。知识就是那把斧头,我庆幸你握住了。招娣,别松手!”

    她又把头转回去:“你去吧,别来找我,省得你爹看见,又要打你。”

    一周后,招娣在几个女学生的帮助下逃出了村子。那一天,村里的所有人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招娣能走着过河,就像他们所有人都不知道液体表面的张力。那天以后,村子里的人再也没见过招娣。

    六个月后,佘晓蕾产下一名女婴。她是第一次生产,产道狭窄,接生的人手法又粗鲁,让她大量出血,孩子也险些没生出来。

    在看见女婴的一瞬间,全家人止不住地失望。

    红头巾的女人粗鲁地扯断了脐带,佘晓蕾发出一声不似人的惨叫,这一扯直接把她本就因生产发生错位的子宫扯了一块出来。鲜红的器官暴露在空气中,颤颤巍巍地发抖,像是又生出了另一个小婴儿。

    听声音,女婴是被带走了,就像村子里其他女婴一样。其实有些女婴并没有畸形,只是因为她们性别女。

    她看不见了,紧张用力过度,她的视网膜脱落了。

    人们纷纷走了,她像块被遗弃的抹布。

    铁栅栏的轮廓映在地上,像是月光落入牢笼。

    她的伤没人处理,几天后开始发高烧,浑身溃烂,整个人怕是不行了。

    正逢那时外面来了一拨人,说有人报案,有位名叫佘晓蕾的女老师来这里支教,之后失联。

    村里人统一了口径,但这拨人权势和本领都很大,拿着上面批下来的文件到处搜查,把佘晓蕾关在地窖里并不保险。

    村长提议,不如沉河吧,死无对证。

    趁着夜深人静,几个人把佘晓蕾抬了出来,抄小路朝河边去。

    六月已经入夏,耳边传来蝉鸣。她仿佛听见手电筒的光,听见冯霏霏四处寻找她的身影。

    她笑了起来。

    真正热爱的事怎么会腻呢?毕竟,一辈子也没有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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