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颜捧起面颊，细细品味肉丁香夹杂着细腻茄子碎末，一口咬下，溢出满满的油汁来，连连吞了四五个才尽兴，忽的对上巧娘的视线很是淡然的放下木筷：“方才没尝出来，多用几个试试口感。”
巧娘倒是抬手指指自己的嘴角，乔颜也学着下意识的抬手一摸，唇角油光发亮还残存着未弄干净的油炸面边。
只觉得面上热气升腾，燥的慌，直直奔到清水池边净了去，再三确认没任何残余物来才长舒了一口气。
过了这一场，倒是没方才那般拘谨，巧娘只当乔颜手艺出众养成内敛的性情，如今瞧见乔颜露出的一丝羞态，心下越发好奇杜老是从哪里拐来的好厨子。
恰好乔颜转过头对上巧娘的视线，就觉着尴尬的紧，随即脱口而出：“巧娘在这食堂干了几年了？”
已然有人开了话夹子，巧娘倒也不再胡乱猜想，只手上默默收拾面盆：“倒也有些年头了，做来做去能保住活计都算不赖啦。”只听着声音就有些落寞，空气只沉寂了一会儿，巧娘就正了神色，声音亮堂：“害，说这些作甚，还是乔娘子手艺好入了杜师傅的眼，只不得以后重振食堂的担子就落到乔娘子身上了。”
这话巧娘只当是玩笑话说来听听，乔颜得了这番话，神色错愕，只将自己不过是借食堂灶厨用用，不是杜师傅找来的新庖厨。
乔颜被巧娘灼热的视线盯了半晌，还没说些什么，那边巧娘已经神色惴惴，显然被冲击的不行。来食堂借灶台这事她不是没遇到过，但那大多都是家中不丰盈的小家官眷，哪有家中娇养的娘子亲自下厨的，虽说大周奉行男女者皆可入朝为官，但厨之一道还是被诸多学子尽数远离，生怕沾染上烟火气。
完了，若是这事传出去，指不定后厨的杂役在背后议论不说，就是她在后厨帮工这一活计也估摸着会被撸了去。
像巧娘一样的帮工杂役，若没有一些一技之长，就同那些辞掉的杂役没什么分别了，能不能在后厨留的住，全靠了巧娘一手好刀工，揉面的活计在一众帮工里头也算排的上号的，但总归手里头没什么菜式，要在后厨占据一番天下，最重要就是菜色，如若不然，巧娘怎的还在帮工上头熬了些许年头。
待理清来龙去脉，乔颜敲敲手心终于明白先前为何巧娘那般殷勤忙活：“合着你是担心这个？”
“嗯，巧娘你方才可记清了步骤？”
巧娘终归是有些功底在身上的，这锅贴做着又轻松上手，倒是嘴上说了个大概。
乔颜听了个仔细，倒是没听出来什么毛病，捂手笑道：“嗯，都记全乎了，只是光记着也没法用，还得多上手练练。”
闻言，巧娘愣住，听乔娘子的意思这是要把食方子教给她了。
扫了一眼桌案上头还剩下不少的茄子块，左手撸起袖子，这回备的多了些，总归也要做全乎了，想着自己好歹是借了人家灶台，思及到太学食堂现在的处境当真是岌岌可危，要不然试试打个炮来试试水。
打定主意就准备上手操作，瞅见巧娘还在愣神，只抬手轻叩了几下桌案：“不若我们先把这点馅料给兜好，早早备好，省得暮食点手忙脚乱的。”
听了乔颜的话，巧娘这才回神微微平复了下心绪。
虽说这位乔娘子年岁不大，可这厨艺好的没话说，光这一手贴锅就能看出这位乔娘子极为擅长新菜式，想来也是，毕竟还是由那位杜大师傅领来的。
乔颜则是算准了暮食点，手头还有不少馅料没包嘞。
虽说两人心思各异，但总归目标一致，干活的速度都提了几分，和乔颜一起将桌案上的馅料一扫而空，得了空顺带还煮了一大锅的素米粥，米香四溢。
做完收尾，时辰已到了申时三刻。
今日太学本就开放讲座，来食堂就食的人也比往常多些，虽说大半都会自己寻了食肆饱腹，但也有不少人就着食堂凑和，如今后厨空缺的紧，上回开的厨子还没寻来合适的庖厨顶上，就连负责朝食的庖厨师傅这时候也被拉来当劳力在灶台上忙活的热火朝天。
先前给乔颜领路的大师傅杜康也没闲着，手里按着还在晃悠尾巴的活鱼聚精会神的准备，今日来太学食堂的可不是只有祭酒司业几位大人，可还有几位在朝中任职的大人要来用膳食，这事可不能含糊。
乔颜退了围兜领着巧娘推了木推板掀开布帘子，将摞好的竹笼子放的整整齐齐，虽说竹笼子盖得严严实实，但乔颜两人身上还沾了不少茄末肉香来，离的近些的放轻了手上的动作猛地吸了一口气，待到乔颜走远还有些可惜没多吸几口，剩下的则是偷摸摸的打量木推板上头的竹笼，一个个好奇的紧。
早些便知道杜师傅领了个陌生女郎进后厨，还特意寻了巧娘打下手，占了后头的灶台也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吃食，一个个如同灯盏的上的耗子翘首以盼，偏生也没人敢出声打搅。
杜康只缓手放下刀柄，很是自然的喊住乔颜笑的和煦：“乔娘子这是做完了暮食？”
乔颜头一回做这么些，面上带笑，声调都明扬了几分：“是嘞，已备足了，如今就剩把竹笼子搬到前头桌案上啦。”
杜康借机嗅了溢出来的肉香，忍不住惊叹不愧是金掌勺的传人，只闻其香便已这般馋人，也不知掀开盖子是何种吃食？
这吃食方子对于庖厨来说可是大忌，容不得他人过问的，只抬手轻咳一声：“乔娘子体弱，想来这么多竹笼一人忙不过来，不妨我唤几个杂役帮着一把。”
话音刚落，就冒出几个杂役纷纷试手，乔颜还当是杜康安排只含笑称了谢，只由两三个杂役一个个冒头奔到后头灶台运出不少的竹笼子来，全然没看出杜康眼中的希冀。
杜康只看着乔颜在前头桌案上忙活，看着眼前摆着的一尾鱼，长吁了一口气，像是憋了一肚子气举刀就是利落的很。
太学内，天色西沉，落日已余下一点红晖，一众太学生倒是就着蒲团就着大殿做的整整齐齐，没一个人乱动的，皆是聚精会神的听着台上老者的讲话，临了宣了结束，四下仍是寂静的紧，待到老者走出大厅，原本盘腿坐着的一众学子齐齐冲着老者一礼半许才渐渐传出细语之声。
大殿旁边的休舍，苏策接了谢珩之递来的茶水抿了一口，顿时觉得自己干涩的喉口润了几分，原本有些乏的面色也回了些精神气。
谢珩之正帮着苏策整着台论，见苏策面上带乏，只默不作声的抬手帮着苏策揉肩。
不多时，便有仆役来问今日暮食是在廨房用还是在食堂用？
“咣当”一阵动响，谢珩之只弯腰拾起散落的书本。
苏策就着茶盏续了一口，飞快的睨了一眼面色淡然的谢珩之，察觉到对方的小动作心里暗笑，这臭小子平日里惯会板着脸，今可倒好，一听到和人家有关的事来就自乱阵脚，当真是年少啊！
那头仆役得了应，面带喜意回去了。
回回讲会结束，作为讲师总要列出一个章程来呈上去，就是祭酒一人也躲不来，就这一番整理也不知要蹉跎掉多少时辰，本以为还要些时候才能完备妥当，一旁谢珩之只递来一叠厚实的册子端端的是整整齐齐，早早在先前就已经准备妥当，苏策拿着册子总觉着不真切。
谢珩之丝毫不管他老师的错愕，想到乔颜这时定在食堂那等着他，心下一热，本就匆忙的步子也不觉间加快了些，也不知听清了苏策唤他一声没有。
见状，苏策无奈一笑，只把册子往衣兜里一放，踱着步子晃悠悠的往食堂而去。
乔颜看着桌案上摆着满当当的竹笼子，满意的拍拍手，笑了：“都全乎了。”
趁着空当头，乔颜还细细思索了几个简单的食方子告诉了巧娘，感动的对方就要当场拜乔颜为师傅，吓得乔颜连连摆手相拒，她可还是个未婚嫁的女娘子，就有了这般年岁大的徒弟，传出去不是让人笑掉大牙，好在巧娘一通诚恳言辞发誓将这食方子传承下去这才作罢。
待拒了这一场拜师乌龙，乔颜长舒了一口气，透过外头天色大概估摸了下时辰，差不多到了酋时。
太学的学子于读书一道倒是极为刻苦，奉行一日两餐制，可若说对美食没什么寄托，也不至于跑到西市寻食去了。
地处讲座的大殿搁在太学前头的大院子里头，离食堂还有些脚程，算上这时辰，来这估摸着也得一刻半功夫。
乔颜这回可是准备帮着给太学食堂打响一炮的，这场暮食就是一个战场，看能抓住几个胃回来占着，想到这里，语调高扬了几分：“巧娘，米粥可备好了，学子们可快来了！”
“来嘞。”巧娘面上都带着劲，攥着木勺子的手都严阵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