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颜忍不住瞄了一眼睛，看着太学一众的庖厨师傅将史密斯团团围住，那虬髯大汉脸上难得挂上受宠若惊的表情来。

    她扫了一眼天色，离乔父下讲座还有些时候，待到结束刚巧就到了暮食的点，想要借着人家食堂可不得同在座的说上一说，这是一种礼仪。

    乔颜在前头院门前头扯了一个小板凳就着坐了半盏茶功夫，那边交谈的声才渐渐有了尾声。

    杜师傅早早就留意到这位，看到她一身简单的襦裙压身，穿的极为素净，腰间挂着折枝花的香袋，还是现下盛京娘子们最时兴的花样，不断思索这位女郎是何方神圣，能进来太学，定是某家官眷，思及到这正了正音道：“不知这位女郎可还有旁的事？”

    乔颜将裙摆处的折子抚平浅笑见礼：“见过大师傅，我想借学府食堂一用。”

    杜师傅闻言连忙摆手：“岂敢，岂敢。”旋即又有些疑惑，缓声道：“女郎想用食堂此事怕有些不成，此事还需同学府博士说上一说，若是女郎想要在食堂用暮食，老夫我还是劝女郎还是莫废功夫了，还是同外头食肆用着吧。”

    乔颜面上一凝，这还是头一回被食堂庖厨劝着不在食堂用的，这不是把生意往外推嘛。

    像是看到乔颜有些不解，那杜师傅只瞄了一眼史密斯压低声音，有些痛心疾首：“女郎不知，史密斯师傅管着食堂暮食，若是平常朝食还好，食堂还能有些学子来用些，可偏偏到了暮食，那些太学生宁愿饿着肚子也不愿来食堂就着用些。”

    想起方才那碰着的太学生也这般说辞，突然一顿：“既是知晓食堂情况，为何不同史密斯师傅说上一说？”这话刚落下尾音，看到对方面上显现的尴尬，突然明了，那不是嘛，今日才搭上话，哪来得及提醒，乔颜深深的看了一眼史密斯的壮汉脸，下意识点点头，确实杀伤力挺大的。

    乔颜恍然，笑着问：“那我若是得了太学博士的准许，能否借着食堂后厨用上一用？”

    “若是能得博士准许，也未尝不可。”杜师傅面色一正颔首，虽然不晓得这位女郎为何这般执着于食堂后厨，但倒是没多想回应。

    乔颜身上刚巧揣了乔致远的身份铭牌，倒是也有过先例，历来讲座的官员也能和太学博士有些特权，或是不喜食堂做的菜，就自己家仆借了后厨做些吃食出来用，也是可以的。

    只拿出乔致远的铭牌摊放在手掌里头，杜师傅也没想到这女郎还真有门路，倒也不再说事。

    奇怪的是，她方才拿出身份铭牌的时候，杜师傅的表情有些微妙，二人一前一后出了住所，往食堂这条小路直通太学后门，眼下诸多太学生都赶着去抢位，路上根本瞧不见旁的人来。

    那杜师傅一路上硬是憋了一肚子疑问，终是快到了地开口：“女郎可是姓乔？”

    乔颜倒是很爽快的点头，瞅见乔颜这般利落，面色越发欣喜声音止不住扬了扬，嘴角都勾出一抹弧度，偏生觉着这样有失分寸又硬生生压下：“那金掌勺林娘子女郎可认得？”

    乔颜有些茫然，这怎么又是一个像是阿娘熟人的，这倒也没什么隐瞒的，最终还是乔颜笑着点头：“我阿娘便是上代金掌勺。”

    得到确信答案的杜师傅原本雀跃的脸一瞬间平静下来，语气还夹带了一丝惆怅，看着乔颜都带了些回忆：“当年金掌勺横空出世，每每做出一道菜来便引得万人空巷竞相争抢，却是在那届的厨艺争霸赛上偏没赶上终选，再后来却是听闻金掌勺嫁人封勺。”说着面上越发感慨。

    头一回从旁人那里听说自己阿娘的丰功伟绩倒是觉得新奇，却是怎么也无法从她阿娘现下的作风中看出来。

    乔颜听得认真，二人有一搭说一搭只从正门穿过去，穿过一道小门就往后厨去了。

    一捂着肚子一路小跑的瘦削男子面露痛苦支吾：“早些就不吃这么些，偏偏敢在讲座的时候闹肚子，晦气。”

    为了抄近道特意挑了平时没什么人的小道，猛地一瞅到两人，其中一人还是太学食堂大师傅，心里只犯嘀咕：“莫不是又寻了新厨娘过来，也罢，回回换，也做不出什么新样来。”顿时回过神来，急匆匆的奔过去眨眼就没了影儿。

    杜师傅名为杜康，在太学食堂也是老把手了，旁的不说就说的那一手烧鹅的祖传手艺当初着实在太学里头风光了一把，奈何作为厨头旁的手艺也确实是平平无奇，近年来，又是胡市大开，又得是不少胡食进入大周人的耳目，大大激励了新兴吃食的出现，老牌子师傅咋就能光凭借过时的手艺来引客呢？

    杜康领了乔颜进了食堂，这个点倒是没看见多少太学生来领食，大多也就几个零零散散的杂役在那收拾桌凳。

    乔颜倒是头一回进别府食堂，倒是有许多和太学不同的地方，光是做饭用的大灶都比尚学多了几个，不得不说太学不愧是第一学府，光是用的食材储备，都让乔颜心生艳羡。

    太学食堂为了让学子安心进读，特意将后厨和食堂大厅连在一块，既方便了庖厨师傅，也能尽快让学子吃上热腾腾的饭菜。

    杜康默不作声的从身上的布兜里掏出一大串铜钥匙，熟练的点来点去，在乔颜好奇的注视下，打开食堂后厨的小木门。

    杜康只用余光一扫，瞅见她一脸肃然的样，有些忍俊不禁的笑：“乔小娘子不用这么拘束。”

    乔颜试图想要自己放松下来，但看到里头陈列的摆设用具，作为厨子的逆反心理又出来了，刚才在外头只是大概瞅了一眼，看了个大概，如今才看到了真面目，明明是古香古色的建筑，偏偏看到了极具现代化的厨具。

    奇怪的是，摆放着颇像现代风格的器具周边的灶台倒是打扫的干净，但也看不到有使用过的痕迹，像是在保管什么贵重物品一样。

    杜康瞧着乔颜满脸的错愕，顺着看过去，了然点头：“那是皇太后赐予太学用的厨具，用这些厨具做出来的菜无一不是色香味俱全的绝品佳肴。”说着又拿手指指挂在木架上的打蛋器一脸自豪的介绍：“就好比这打蛋器就是皇太后亲自赐名，传闻中能够省时省力的快速打散鸡蛋。”

    乔颜只见得杜康有了越说越上头的趋势，忍不住好奇的举手问道：“既然这么方便，为什么不用呢？”

    突然空气一阵冷寂，杜康收了神色，对着乔颜的期待很是平静：“因为我不会。”

    乔颜看了半晌，才看出这人是真没说谎，嘴一抽，还是第一回听人说不会说的这么义正言辞的，撇了一眼摆放的整整齐齐的平底锅，心头一热抿唇：“那我一会儿做暮食的时候能否拿来用？”

    “自是成的，尽管用。”杜康早就知道乔颜要做暮食对于这事答应的很是痛快。

    两人穿过小木门，直奔后头锁着的仓库，在乔颜的惊讶下，看着里头放置的琳琅满目的果菜时蔬，正对着堆放了几筐新鲜的茄子，瞧着还是刚摘回来没来及入库，兴许是反季或是大棚技术没发展成熟，看着就比寻常的茄子个头小些，再往旁边瞄了一眼，摆着几个大柜子，上面明了清楚的标明了不少辅料来，光是看见的几种，都不是冬季这个时节能培育出的。

    乔颜光是点熟悉的件来数，多是反季时蔬，看得一阵惊鄂。要晓得这大棚技术虽然能培育出反季蔬菜来，但推广不易，放在外头，也只有那些世家大族用的起，如今看来今上对于教育一道很是重视，要不然也不会在太学附近大力推广大棚技术了。

    想到这里，乔颜眼热的看着那几筐新鲜冒紫头的茄子，越发感谢无名的穿越前辈，连大棚反季节蔬菜都搞出来了，这不是美食爱好者的大大喜好嘛。

    杜康领着乔颜在仓库里选好了食材，闷声道：“当初太学刚开府时，学子一千三百余人包括各经学博士几乎八成都来食堂用食，可真是门庭若市啊，可如今学子人数已达两千余人，可来食堂用食的人不足两成，这还只是朝食算来。”

    乔颜倒是没插话认真的听着，却是不由的想起上回在坊市碰着的两个太学生所暴漏出的事实，再加上方才一太学生的所说不禁沉默。

    光是把西市的食肆吃了个遍这种毅力让乔颜都咂舌，为了躲避食堂的膳食，径直跨了俩市，奔到东市去了，也不愿意就着食堂吃上一顿。

    想起史密斯师傅的菜色，默然不语，许是冲击太大，太学生们受不住菜色产生心理阴影了罢....

    杜康倒是对这境地很是坦率，摆摆手：“不说这些了，不妨说老夫我对乔小娘子要做的暮食很是好奇啊。”

    乔颜正弯腰拾起一个茄子看新鲜度，抿唇很是狡黠的眨眨眼：“杜师傅等会不就知晓了？”

    杜康只稍稍愣神，旋即摇头笑呵呵的帮着乔颜拎了不少要用的食材往前头去了，看着心情很是不错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