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入金州

    “嗯……筠妹妹惯喜欢与我玩闹,还请裴大人不要介意。”

    话都说了,人也应了,便是沈明嫣不情愿,也只得将那人请进屋内小坐。

    “姜姑娘年纪轻,性子活泼,裴某自然知晓。”

    “想来杜大人这几日也被她烦了不少。”沈明嫣在他对面坐下,“我既虚担着一个姐姐的名头,自要请托裴大人向杜大人说明,还请杜大人不要与筠妹妹计较。”

    裴倾只笑道:“我瞧颜均乐在其中,想必沈姑娘不必担心。”

    “乐在其中?”

    “颜均自入朝中,无一日不为朝政忧心,但这几日与姜姑娘一道,我倒瞧着他很是轻松。”

    “筠妹妹天生活泼,谁与她一道,都能有个好心情。”

    “你呢?这几日可还好?”

    话题突然转到她身上,沈明嫣微垂视线:“有孟先生的良药,自是大好。”

    “天气渐凉,又是行船,你也多加小心。”

    裴倾这是,在关心她?

    沈明嫣有些惊讶,抬眼偷偷打量他,只是视线刚一抬起,就正好与那人看过来的视线交汇。

    她心内一慌,又连忙看向别处,这动作做出来了,却又觉得甚是多余,简直就是欲盖弥彰。

    可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分明内里装着个二十多岁的芯子,并不比裴倾小了多少,可此刻所行,却又与这十来岁少女的壳子应有的模样无异。

    “程世叔寻的船很是舒适,倒也没有太多感觉。”她糊里糊涂寻话来回答,盼着裴倾果如旁人说的,不近女色,也不知女子那些小心思。

    只是这人何其敏锐,她本就没能太好隐藏,此刻几句话下来,一番窘态更是被那裴大人尽收眼底。

    只裴倾也不揭穿她,反道:“金州知州的夫人姓陆,出身金州当地的一个大族,这陆家在上京也有些子弟,只是没太混出名堂。”

    他提起金州来,便是有意给她寻个台阶了。

    沈明嫣终于将视线落回他身上,一面舒了口气,一面却又小小失落了一下。

    凡见她一面,必是要有所图,这才像裴倾的样子。

    “你说过,想让我接触这位陆夫人。”

    裴倾点头:“金州知州名唤梁道恒,陆家对他有提携之恩,所以他考中之后便娶了陆家女。这位梁夫人是陆家长房一脉的嫡女,从小亦金尊玉贵养大,但据闻性子倒不刁蛮,很好相处。”

    “她既从小在陆家,陆家与姜家又是世交,那我当真能瞒过她?”

    “世家大族来往频繁,自不能全都认识,这位梁夫人因从小备受宠爱,性子也有些单纯,以沈姑娘的本事,定然不会让她怀疑。”

    “她单纯,不就意思我心机深沉?”沈明嫣低声嘀咕。

    只是她自己以为裴倾听不见,裴倾却是听个清楚。

    小姑娘总爱嘀咕些有的没的,他自然不会计较,只是这次不一样,他忽然觉得这样的沈明嫣才是真实的沈明嫣。

    能让人卸下心防,抛去伪装,于他而言本是件好事,但那人是沈明嫣,就好像有了那么一点不一样。

    “只是,她不怀疑,梁道恒和金州的其他人未必也能瞒过去。”

    向来转折之后的才是更为重要的内容,沈明嫣于是问:“裴大人既这么说,想必有应对之法?”

    裴倾失笑:“我不过一普通人,又无未卜先知之能,如今人还未见到,如何应对?只是猜个大概,许是要委屈沈姑娘。”

    沈明嫣正腹诽这人也算普通人,便听他说起“委屈”二字,于是忙问:“委屈?”

    “历来想不动声色了解、盘查,免不了混于酒肉,融入其中。沈姑娘跟随程家商队,又与裴某过从甚密,想来在金州,免不得被人盯着,自不比独自前往行动自由。”

    “若不是劳驾裴大人,我也不能出宫,不过是被人盯着罢了,不是什么大事。”

    她说得倒是轻巧,裴倾稍有意外,只是想到那姑娘对着劫匪、刀剑尚能强自镇定,方又觉得她能说出这样的话,也实在情理之中。

    只是久居闺阁的少女,也不知是从哪长来的胆量。

    “那裴某先谢过沈姑娘了。”

    “可不敢当。只希望裴大人到时遵守诺言,待此间事了,予我自由。”

    他在算计沈明嫣,沈明嫣又何尝不是算你他呢?

    跟着他出宫,想必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好好回去过,可她不回去,帝王必然盛怒,谁来保她?谁又能保下沈家?

    如今上了南下的船,这烫手的山芋,他不接也得接了。

    “沈姑娘就那么不喜欢皇宫吗?”

    “难道裴大人喜欢?”

    她坦然地回问了他的问题,这会倒分毫不见方才的扭捏之态,那少女眸子清亮,面含笑意,似是在他看透她的同时,她也看到了他原本的样子。

    那是裴倾第一次觉得,有人好像能看懂他。

    沈明嫣维持着那个姿势,直到裴倾从她屋内走出去。

    那人消失在视野里的下一瞬,她忽然像打碎了一层面具般呼出一口气来。

    她抬手按在自己胸前,呼吸的起伏清晰地传来,又是那种感觉,就好像在裴倾面前,她永远无所遁形。

    “姑娘,裴大人好像回去了。”映冬走进屋里来,看见沈明嫣兀自出神,走过来开口。

    沈明嫣点点头:“该说的都说完了,不回去还做什么……”

    “裴大人瞧着心情不错,脸上还挂着笑。”

    “他不是一向那般,对着任何人都是一脸如沐春风的笑意。”不然也不能骗过满朝文武呀,沈明嫣一边说一边想。

    只是映冬却摇摇头:“不一样,裴大人今日好像是很高兴的笑,不是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笑。”

    “啊?”沈明嫣有些惊讶,“怕不是你看错了……”

    “奴婢没看错,裴大人从屋里出来时,一定心情很好,姑娘,你和裴大人说了什么好事吗?”

    “哪有什么好事。这几日你们让筠妹妹带着,越发没规矩了。”沈明嫣佯怒。

    映冬嘿嘿一笑,却连忙“逃”去收拾屋子了。

    沈明嫣坐下,瞧着窗外宽阔的江面,不知怎么,脑海里竟是裴倾的身影。

    他方才说那陆氏性格单纯,难道是想让她下手,从陆氏口中套出什么话来吗?他果真是来找她说话的?特意来的,就说这些?

    分明是个前朝余孽,怎么净做些好事,这人到底想做什么呢?

    也不知那天弄脏了他的衣裳,后来是谁洗的……

    想到这里,沈明嫣忽然惊住。

    她拍拍脸,有种恍然一梦的错觉,自重生后,她还从不曾这般走神过,便是想事情,也是一桩一件罗列清楚,好找到她要找的人。

    如今她怎么想起裴倾,全是些无关紧要之事。

    那买衣裳吃饭,又或是救她一命,过去了便过去,还有什么好分析……

    “姑娘做什么去?”映冬正收整物件,瞧沈明嫣起身往出走,连忙问。

    “甲板上吹吹风。”沈明嫣撂下一句话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船舱另一侧的屋内,杜元良正搁下笔去,看向裴倾:“怎的这么久?遇上什么事了?还是聆玄刁难你了?”

    宋思白身为大理寺卿,自然要查上次的行刺一事,方才裴倾便是去与他核对奏报的,若奏报无误,即日便要送回上京。

    只是这事之前他们已商议过,杜元良自然觉得不必费太多时间,没想到裴倾一去半个多时辰,他便不免多问一句。

    这一路他也看出来了,宋思白那小子不知为何对裴倾意见很大,那小子本身又是个刚正性子,若是因此刁难几句,也不奇怪。

    只没想到裴倾却道:“不是他,回来路上遇见受了惊的兔子,便多说了几句,耽搁了。”

    “兔子?”杜元良皱眉,“这船上,哪来的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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