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五岁的苏晚还没有学会太多文字,正巧学堂的先生教了诗,她就记得一句‘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便给它取名‘惊鹊’。

    后来她抱着惊鹊琴在穹月城的一次次斗琴会上和人对琴,凭借着出色的琴技一步步成长为了穹月城数一数二的才女。在嫁给常书景后,她逮着空闲偶尔还是会弹琴,但是父母兄长死后,她触景伤情便收起了这把琴。

    要不是苏灵澈意外将琴翻了出来,她那时一时半会也想不起这把被闲置了近十年的琴。

    “它叫惊鹊。”苏晚伸手扫了一下琴,一连串悦耳的琴声便传出去好远,仿佛一阵清风拂过松林,温润和煦的音色少了当年她第一次扫琴时的青涩,很是自然悦耳,没有一点儿经过近十年尘封的痕迹。

    其实戚岸并没有把话说全,这把琴现在虽然无品阶,但是如果苏晚足够用心地对待它,有朝一日诞生灵识就可以随主晋升品级,说不定到最后还能诞生出灵。

    灵识可以自主思考,灵却更像是灵器诞生了生命,他们生出法相,就像修为到了一定地步的妖,能幻化出人形。

    诞生了灵的灵器,会和持有者心念合一,随主而生的灵是世上最忠心的存在,在某些生死关头还能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比极品灵器不知好到哪去。

    只不过那简直是天方夜谭,因为到如今为止,和一件无品阶的灵器结本命契约而后灵器诞生出灵的人,顺天域只有两个:一个死了,一个失踪了。事实上,很多人直到飞升或者死亡,也没等到自己的本命灵器诞生灵识,更别说诞生灵了,所以修士们更希望和一件已经有灵识或者灵的灵器结本命契。

    戚岸自己的本命剑曾经也是件没有灵识的二品灵剑,剑是他师兄赠与的,他不愿意换。到后来已经诞生了灵识,可惜没等诞生出剑灵,就折了。

    “惊鹊?好名字。我会剑舞,与道友合一曲?”戚岸从旁边的松树折了根枝条,摆出了持剑的姿势。

    苏晚有些惊讶的看向戚岸,松浅峰上因为戚岸住在隔壁院子,这几日她和苏灵澈与戚岸相处的时间比司韵多多了,自是看出了戚岸实际上是一个藏拙的人,虽然没有修为,但是绝不是司韵以为简单的逃难少年。

    看见戚岸以握剑的姿势握着根枝条,她突然笑了。

    “好,献丑了。”

    想那么多做什么?他们如今只不过是友人间的简单聚会罢了。

    随着琴声响起,戚岸收起了微笑,挥舞起了枝条,一招一式分明就是利落锐气的剑招。在场的司韵同门三人都是符修,他们只是单纯觉得戚岸的舞步有些凌厉,毕竟剑舞剑舞,凌厉些也很正常。

    反倒是见过常书景练剑的苏晚一眼就看出来了,戚岸根本就是在练剑,她手一顿就把刚起了势的【落雁平沙】换成了【沙场点兵】。

    戚岸听到琴曲变得铿锵有力,他眼中忽然有了笑意,这个凡界来的女子果然不简单。他也专心起来,挥舞枝条的姿势也越发凌厉。

    洁白的云朵遮住了日光,没有风,松林里是激越引人入胜的琴声。松林边上,穿着浅绿色衣袍的美丽女子认真地奏着琴,不远处的蓝衣俊逸青年随着琴声舞动着手中纤细的枝条,引得旁边席地而坐的几人醉心其中。

    他们一心都在苏晚和戚岸身上,没注意到坐在最边上的苏灵澈正情不自禁地跟着戚岸的动作空手比划着。

    反倒是舞剑的戚岸注意到这点,他眼中闪过了一抹诧异的光,不动声色地将舞剑方向正对向苏灵澈,招式也放慢了些。他这套的剑式是他自创的,可是苏灵澈只是坐在那,小手跟着比划,竟然也比划出了剑式中的一些精髓。

    一曲完毕,戚岸的剑舞却没有停下来,司韵他们也就继续认真看着。苏晚看着眼前的情景心情很好,她当然有注意到她的小崽子苏灵澈正有模有样的跟着戚岸比划,这小家伙在凡界时就喜欢剑,她那时选来教苏灵澈的武师傅时还特意选了个擅长用剑的。

    重生前十三岁的苏灵澈已经能把长剑挥得虎虎生风,可是他那个天天练剑的爹至今也不知道苏灵澈喜欢舞剑这事。

    除了剑,还没见苏灵澈对其他东西有什么热衷的,现在他看到戚岸把松树枝条当剑耍,可不就忍不住跟着学。

    等到戚岸收势,苏灵澈立马站起来凑上去双手揪住了他的袖子,仰头看着戚岸,眼里全是少年人才会有的光:“刚才的剑舞可以教我吗?”

    这是重生后的苏灵澈第一次那么渴望得到的东西,他从戚岸的招式里看出了锐气,那种属于强者才会有的锐气,他想变强,所以他想学。

    夏婵和古深是头一天见到苏晚三人,不知其他,两人在边上卖力捧场,说什么确实好看,我都想学了之类的。

    司韵见此情景嫉妒了,他接了苏灵澈的话,语气酸溜溜的:“小灵澈,剑舞只是好看,没什么实际用途的。”

    “没关系我想学。”一向好说话做事考虑别人心情的苏灵澈这次头也没回,还是眼巴巴地看着戚岸。

    戚岸用抱歉的眼神看了眼司韵,脸上又挂上了微笑,他低头告诉苏灵澈:“我可以教你,但是明日我就得走了,我和你娘亲的目的地不一样,你要跟我一起走吗?”

    这回苏灵澈没有立马回答,他迟疑地转过头去看依旧坐在矮桌旁的苏晚,发现苏晚没有丝毫介意的意思。

    苏晚看苏灵澈看过来,目光清凌凌的回望过去,认真告诉他:“殊途同归。”

    “哎哎哎,我说戚岸啊,你不是说想看看苏道友的去向吗?怎么现在明天就要走了?”眼看着苏晚没反对,司韵急了,苏晚摆明了是一名音修,现在戚岸还想把苏灵澈也带走。

    他想要像小兔子一样乖巧可爱的小师弟,很想要。

    偏偏这个时候的苏灵澈还没从想要学戚岸剑招的魔怔里走出来,得知苏晚的态度后,他很认真地回答了戚岸:“我和你一起走,教我。”

    “!”司韵登时闭上了嘴,满脸不高兴地瞪着戚岸,恨不得把他瞪两个窟窿出来。偏偏他坐在地上,气势上仿佛矮了戚岸一截。

    一边的夏婵和古深正嘀咕着悄悄话。

    夏婵好奇道:“他们不是逃难然后被师兄捡回来的吗?怎么又要走了?看师兄这样子不想他们走啊。”

    古深一直在宗门里,这件事上比她知道地多些:“戚道友是师兄出门办事时半道上认识的朋友,从北边来,本就是准备去南境投奔亲人的,他们很是投缘,戚道友这才在宗里小住了几日。只是戚道友来时衣服破了些,才被弟子们误会是师兄捡回来的。”

    “那苏道友他们呢?他们不是和戚道友一块从北边来的吗?”

    “不是,苏道友他们是大师兄从山里捡回来的。”

    夏婵恍然大悟,哦了一声:“所以现在是师兄想要小灵澈留下来,然后小灵澈被他朋友拐走了。”

    “风书,苏道友已有去处,自听闻过仙音宗后,她便已经打算去闯一闯月亮崖了。原本小灵澈是打算跟着苏道友一起的,如今只是小灵澈打算换个去处罢了。你倒也不必那么不高兴……”

    眼见司韵的表情愈发幽怨,戚岸带着苏灵澈走过去坐在了他边上说道。

    在藏书阁见证了这些的古深一本正经的在冲着司韵点了点头,表示确实是这样。他讲到仙音宗在月亮崖的入门考核时,苏晚确实表示过她想去闯一闯,当时苏灵澈也跟着点过头来着。

    司韵气笑了,这厮就是故意气他的,他这话不就是说苏灵澈打从开始就没打算留下吗?

    就在夏婵他们以为他要发怒的时候。司韵却突然无奈地叹了好大一口气,仰头躺了下去,头枕在手上,看着天上的白云忧伤道:“好嘛,你们去了趟藏书阁就各自有了打算了,还明天就走……”

    没有人回话,他就侧过头看向苏晚,问道:“他们明天走,苏道友你呢?”

    苏晚不是那种委婉的性子,她拨了下琴,随口就是惊雷:“同是明日,戚道友打算去玄剑宗,我去仙音宗,我们有一段路是同行的。”

    这话一说完,司韵眼中就失去了光,他控诉戚岸:“戚岸你真不够意思,我们明明先认识的,我怎么不知道你打算去玄剑宗?”

    “这不是你也没问吗?”戚岸摆出一张无辜的娃娃脸,倒打一耙。

    “我明明问了,你当时说你要去北境投奔亲人。”司韵不可思议地坐了起来,歪着头不可置信地瞪着旁边坐姿优雅的戚岸。

    与戚岸是同一种人的苏灵澈这会眼里的炙热已经冷了下来,他觉得司韵有些可怜,小声把戚岸准备说的话讲了出来:“有没有一种可能,戚哥哥的亲人在玄剑宗?”

    司韵觉得自己哑口无言,但是他的眼睛还在说话,明晃晃的在说:你们俩居然是这样的!乖巧呢?可爱呢?简直就是两个只没有良心还狡猾的狐狸吧!

    最后他也只能气呼呼地说道:“走吧走吧,你们留在这还影响我修炼呢!哼~”

    苏晚看着他们笑着闹着,便又弹起了琴。

    几人就这样还算愉快地渡过了一个下午,末了夏婵古深去忙活他们的事了,苏晚苏灵澈与戚岸则是在司韵的带领下去主峰拜访周婧,告知他们三人准备离开的事。

    周婧一点也不惊讶他们要走,他们都是有天赋的人,如今的浮游宗连个执教长老都没有,她连一个有修炼天赋的司韵教起来都有些缺资源,他们不走她都得撵他们走。

    原本她是打算把玉祁山有修士到来的消息报告给仙盟,让仙盟来安排苏晚苏灵澈的去处,但是她去了一趟玉祁山后就改变了想法。玉祁山上一片荒凉,连修好的路都被树木淹没了,她从中还能看出苏晚母子二人走出玉祁山的艰难。

    既然仙盟看守玉祁山的宗门疏于职守如此严重,她犯不着费这心思去提醒他们,等到掌管天机书的蓬莱使者发现仙盟迟迟没有把进入修真界后凡界修士手中出自验心阁的匕首送过去,自会去仙盟找他们麻烦。

    起初,在没有仙盟之前,接收凡界修士的宗门得亲自把这把匕首送到雾山给蓬莱使者登记,为了方便此事,四境都设立了据点。后来有了仙盟,这事就交给仙盟了。

    就这样,他们三人第二天在司韵不舍地目光中出发了。

    原本司韵想送他们到青峰城,但是浮游宗附近一个村庄又出现了妖祸,他晚些时候得去看看伤亡情况。司韵说让夏婵和古深送他们,苏晚他们拒绝了。

    夏婵才刚回宗,奔波了一个月需要休息。古深老实内向,还是算了吧。戚岸也好,苏晚苏灵澈也好,他们有目的地并不担心迷路,何况他们现在手上有拓印的地舆图。

    “大比见!”看着戚岸和苏晚苏灵澈三人在路上逐渐走远,司韵高声喊道。他旁边的夏婵嫌弃的看向他,之前他给裴丹儿放狠话也是这样说的。

    苏晚和苏灵澈回头看向他们挥了挥手,戚岸则是头也不回抬起手挥了挥,走过一处拐角后他们的身影隐没在树影间。

    “师兄,你现在除了宗门弟子服怕是没有其他衣裳了吧?”夏婵拍了拍司韵的肩膀,皮笑肉不笑道。

    之前她不好问,现在她要和司韵好好说道下了,这两天她又不瞎,苏晚和戚岸二人身上穿着的都是司韵的衣服,苏晚身上那套松绿衣袍还是他舍不得还没穿过的一套,就连苏灵澈身上的衣服她也看的出来是她师兄小时候的衣服。

    “他们的衣服太破了,宗里没有其他衣服给他们换洗,弟子们的衣服都没我多,所以我就拿我衣服借给他们穿了,以后他们会还的。”司韵以为夏婵要和他秋后算账,说话语气讪讪的。

    夏婵噗呲一声笑了,笑骂道:“谁说这个了,我是说,这次我回来买了几块好料子,得空你去找阿福师弟给你做两身新衣裳吧!日后出远门你一个堂堂掌门亲传大弟子怎么能没衣服穿……”

    说完她就走了,司韵觉得心里暖暖的,回头看了眼夏婵单薄的背影,他觉得他这个大师兄还得再努力些。

    等夏婵也走了,司韵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盒子,目光又冷了下来。还没离开的古深看着盒子好奇地问道:“师兄,这是什么?”

    “师尊用三张符箓换来的筑基丹。”司韵打开了盒子,一颗金红色的丹药安静地躺在里面。

    古深讶然:“师尊一年只出三道的符箓换了筑基丹?师尊不是说只要愿意努力没有筑基丹也能成功筑基吗?”

    不等司韵回答,他忽然想到裴丹儿离宗的缘由,夏婵已经把事情和他说过了,他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这……真是让人心寒。”

    “她会后悔的。”

    司韵合上盒子,勾起嘴角,露出了一抹灿烂的笑容看着面前层峦耸翠的群山,语气笃定。

    一旁的古深以及已经回到自己院子的夏婵突然没来由感到一阵寒意。

    顺天域,北境,合欢宗。

    合欢宗的掌门洞府内,一个长相阴柔的男子坐在上首,俨然就是合欢宗掌门容韶,他垂眸把玩着一枚金色的钥匙。

    在下方,左边第二张椅子上坐着一个长相年轻容貌昳丽的白衣男子,袍子上绣着一只红色的狐狸,表情傲慢冷漠。

    容韶将钥匙握进掌心,并在乎下方的男子对自己不敬的模样,语气平和道:“常长老,你弟子还不够多么?何故去欺负一个小宗?”

    这个俊美不似凡人的男子,正是合欢宗第一长老常羽,他哪里听不出容韶话里的指责,但是他并不打算隐忍,讥笑道:“掌门何出此言?我不过是多收个弟子罢了,我那小徒弟愿意得很,怎么就是欺负了?”

    容韶的表情眼见着阴沉起来,常羽却依然不当回事,继续他的讥讽。

    “还是说掌门忘了当初……”这话还没说完,常羽就被容韶蕴含灵力的一掌打得撞上身后的墙壁。

    明白自己真的惹怒容韶了,常羽没再继续作死,他怕容韶恼羞成怒狠下毒手。于是他咽下了口中涌上来的血腥,咬咬牙拖着被灵力震伤的身体离开了容韶的洞府。

    容韶盯着常羽离去的方向,愈发生气,脑海里浮现出他新得到的消息。

    东境第一宗仙音宗掌门亲传三弟子不到一百岁的季梧生的修为已达元婴期,赶超了顺天域一大半的天之骄子,而这个季梧生,是个半妖!

    妖,怎么能堂而皇之的出现在顺天域?何况还是半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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