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你。”
温柔的夜风陡然变得猛烈，吹得衣袂猎猎作响。
沈澜轻第一反应是在做梦。
此刻的她醉意正浓，意识轻盈，整个人轻飘飘地、恍若行走在云端。应该是在梦中吧？如果不是在梦中，叶修怎么会说喜欢她？
沈澜轻笑了起来。像是一只仰躺在地的布偶猫，褪去了平时清冷的模样，露出内里的柔软，可爱又温顺。
“谢谢。”沈澜轻很用力地点点头，“我也很喜欢我自己。”
叶修：“……”
人生第一次告白，叶修预料了很多种结果，但这种结果着实令他没有想到。
“喂。”叶修用手指点点沈澜轻的额头，“你给我认真点。”
沈澜轻被叶修点的往后退了两步，捂着额头懵懂地看着他。
叶修气也气不起来，索性也破罐子破摔，陪着沈澜轻说胡话。
“我最喜欢你。”
“不对，自己最喜欢自己。”
“我比你更喜欢你。”
“不对。”
“对。”
“不对！”
“对。”
……
呼啸的风吹过一阵又一阵，终于把沈澜轻的脑袋吹得清醒点了。银质的打火机在她的掌心中由微凉逐渐变得滚烫，灼人的温度似乎顺着血管脉络流进心脏，让跳动变得急躁且紧张。
她攥紧了拳头，打火机的角嵌入肉中，疼痛使她意识到这是真正的现实。
此时此刻，叶修就站在她的面前，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喜欢她。
叶修喜欢她。
意识到这一事实的一瞬间，心像是埋在湖里的沉钟，被激荡的水流狠狠地敲击了。本应震耳欲聋的动荡被水流悉数稀释，化作有些虚幻的震动——但整片水域都在震动。
“沈澜轻？”
叶修见她不再跟他胡闹，而是呆呆地看着他，明白她这是酒醒了。
“我……”
沈澜轻看似变回了平常冷静自持的模样，可她撩动头发时，轻微颤抖的手指又像暴露了些什么。
“我……”
沈澜轻想说什么，但我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要是为难，就不用回答了。”叶修双手插兜，懒懒散散地站着，身形一半融入了夜色，一半沐浴在餐厅透过来昏暗的光中。
他的神情因此有些模糊朦胧，令沈澜轻无法仔细端详从而揣摩。
“我告诉你我喜欢你，只是我自己的想法。你要是喜欢别人，也没有关系。”
叶修早有心理建设。毕竟苏沐秋那个人啊……输给他，他又有什么不甘心的呢？
“我没有喜欢别人啊？”
沈澜轻的否认立即脱口而出，速度快得连她自己都吃了一惊。
叶修意外，挑眉道：“你不喜欢沐秋？”
“沐秋哥？是喜欢……哎，但不是那种喜欢啊？”沈澜轻语无伦次起来，“你等一下……”
她沉默了两秒，似是在整理思绪，随后深吸一口气，很郑重地开口。
“苏沐秋确实对我很重要。在我惨淡的少年时期，是他无条件地伸出援手，关心我、帮助我。他是我的朋友、老师、榜样，甚至可以说是恩人。”
“可是我不会喜欢他。”
“又或者说，我根本不敢喜欢他。”
沈澜轻苦笑了一下，右眼睑下方的泪痣微微抽动，稍许凄楚。
“好比他是太阳，而我是他照耀下的阴影，别说妄想拥有了，就连追逐都怕灼伤。”
“所以，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我对苏沐秋都没有男女之情那种喜欢。”
听见沈澜轻亲口说不喜欢苏沐秋，那股梗在叶修心里好几天的郁气才尽数消弭，兜里不自觉握紧的拳头也舒展开来。
其实他远没有他表现得那般轻松。
“那我现在是否可以问了，”叶修一字一句地说，“你又是怎么看我的呢？”
这次沈澜轻没有立刻回答。
她向前走了两步，在与叶修约一拳距离时站定。这个距离很近，至少超过了正常的社交距离，但这让叶修更能看清楚沈澜轻的神情。
黑白分明的杏眼水润润的，长而浓密的睫毛宛如蝶翅，在细嫩柔软的脸上划出一小片淡淡的暗色。
一刹那，叶修有低下头亲吻她的冲动。
“在这之前，我一直都把你当朋友。”
然而这种冲动却在沈澜轻开口时烟消云散。
尽管早有心理建设，但无论是谁得到这样的答案都会感到失落，叶修也不例外。他正想说“那就继续把我当朋友吧”，可沈澜轻紧接着又低声道——
“但是现在，我不确定了。”
她低下头，不敢直视叶修的眼睛，可晶莹圆润的耳朵红了一片。
“我知道这么说很狡猾，可我没有骗你……我是真的没有想过。”
“活到现在，我没有喜欢过别人，也没有别人喜欢过我。所以……我也不知道现在对你的感觉是不是喜欢……”
“这是第一次。”她总算是鼓足了勇气，抬起头来真诚地看着叶修，“你可不可以等等我？”
沈澜轻的脸白净细腻，在微弱的光线下还能看清细小的绒毛，就像颗白里透红的水蜜桃，不用咬都知道内里肯定是甜的。
叶修想捏捏她的脸，确实他也这么做了。
沈澜轻猝不及防被捏，没站稳，一个趔趄就撞进叶修的怀里。
她想往后退，叶修的手又从她的脸移到脖颈，按着她没让动。
“好啊。”她听到叶修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你不用有负担，因为——”
“我也是第一次。”
沈澜轻感知到了强有力的心跳声。一个是从靠着的、温热的胸膛内传来，一个在自己体内发疯似得乱撞，节奏快慢有所区别，但却奇妙地谱出和谐、雀跃的二重奏。
叶修说：“还好未来够长，喜欢这件事，我们可以一起学习。”
沈澜轻低低地回应道：“……好。”
“那你可得加油啦，沈澜轻同学。”叶修突然戏谑道，“我现在进度比你快，你可得快点追啊？毕竟我这么优秀，被别人盯上可就麻烦喽。”
“……”
叶修向来正经不过三秒，但也许正是这样，沈澜轻与他相处才不会感觉到负担，好像所有的问题在他面前都能轻描淡写地化解，再不济，天塌下来，他个子高还能撑一撑。
是很值得依靠的人啊。
沈澜轻早在不知觉中弯起了唇。
“那要是我天资愚钝，怎么追都追不上怎么办？”
她也难得不正经了一回。
“那我便勉为其难地等等你吧。”叶修装出一副为难的模样，“如果等，你还是追不上，我就往后退。”
“你前进一步，我退后十步，怎么着都该碰着了吧？”
玩笑的话语中裹挟着真心，像是含了块奶糖，咬破了才流出巧克力味的夹心，微苦，但韵味无穷。
“嗯。”
他们维持着这个姿势过了很久。
餐厅里的欢笑吵闹声隐隐约约，被越来越急的风带向远方，沈澜轻觉得苏黎世的夏天像是要结束在这个夜晚。
结束在叶修的怀抱里，也没有什么不好。
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