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叶翠兰自己所说，她的女儿从去年开始就变得不对劲了。

    叶翠兰和胡医生的女儿叫胡叶，小名叫小叶，个子不算高，不胖也不瘦，长相可爱。性格不文静，但是也不调皮，是个乖巧活泼的性格。

    “我女儿平时很听话，基本上是我们说什么都会听。但是那天我去学校接她，她却不在学校，老师说她已经回去了。”

    “胡叶啊，她不是已经走了吗？”老师和叶翠兰说。平常都是胡叶自己走到学校门口等着叶翠兰来接，今天也一样。

    因为叶翠兰是在门口等了一段时间，发现女儿许久不出来，这才前往教室找人的。

    当他们在学校找了一圈没找到人的时候，天已经有些晚了。叶翠兰又去学校附近找，老师打电话给班上同学家长挨个问。

    找不到，到处都找不到。

    “我快找疯了，老胡让我在家休息一会，他出去找。他安慰我说没准是去哪儿玩了。但是胡叶她平时去哪都会提前和我们说，更何况那天晚上还有她想看的动画片。”

    “最后胡叶不是被找到的，她是自己回来的。回来的时候一身泥。”

    胡叶回来的时候，是晚上十点。

    叶翠兰坐在沙发上，看到胡叶回来，她立刻给还在外面找的胡医生打了一个电话。

    挂断电话之后，刚想斥责一下晚归的孩子，却发现胡叶身上穿着的校服变得脏兮兮。

    她低着头。

    叶翠兰家外面有一个黄色吊着的灯泡，此刻照在胡叶的身上。

    灯泡一晃一晃的，灯光昏暗，在胡叶背后的影子也一晃一晃的。

    叶翠兰坐在沙发那，她隐约觉得门口的人不对劲。

    她身上全是结了壳子的泥，就是那种泥干了之后的样子，扒在胡叶的校服上，褐色的干泥和土黄色的污水混合着，发出一股泥土的腥臭味。

    胡叶的头发上也是泥，头发一缕一缕的，结了块。

    叶翠兰紧张地走向她的女儿，胡叶此时还低着头，刘海往下垂，遮住了她的脸。

    就在叶翠兰走到她面前，准备伸手拍她的肩膀时，胡叶抬头了。

    她的脸像一张泥做的面具，除了眼睛的位置有洞，可以看见两个眼珠在转，和嘴巴有条缝以外，其他地方全部被泥封住了。

    连出气的鼻孔也被泥封住了。

    这让叶翠兰本就紧张的心提了起来。看不到脸，除了身形和发型，叶翠兰没法从其他地方辨认出这是自己的女儿。

    但是面前的人说话了，她张嘴的时候嘴巴那一圈的泥就脱落下来了。

    结块的泥一片片的掉落，掉落的泥像是大片的皮肤碎屑。里面的皮肤和嘴唇露了出来。

    她张嘴说话，嘴巴张大，又合上，再张大，再合上。

    嘴巴里面不是红色的舌头和口腔，甚至没有牙齿。只能看见嘴巴里面是粘稠的黑泥，她说话的时候，黑泥就变成一丝丝的柱状，黏住了上腔和下膛。

    “妈妈。”她说，黑色的泥糊从嘴巴里漏了出来。

    “我真得看见了，她的嘴巴里全部都是黑色的泥。”叶翠兰回忆到之前的事情，身子有些发抖。柏妤给她添了些水。

    “很快，老胡回来了……”

    胡医生回来的时候，叶翠兰刚刚把尖叫从嗓子眼里压下去。

    胡医生看到胡叶的背影，叫了一声：“胡叶！”

    面对着胡叶的叶翠兰眼睁睁看着胡叶脸上的泥剩下的那些泥也开始脱落了。一片一片的从脸上滑下去，落在地上。

    然后她的女儿脸变回了往日可爱俏皮的样子，只剩一些黑色的泥印子留在了她的脸上。

    胡叶回过头，看见胡医生走了过来，她扑通一声往前一扑，抱住了叶翠兰的腰。

    “妈妈，我错了，我再也不敢自己乱跑了，你别不理我。”胡叶哇哇乱哭的声音一下子把叶翠兰恍惚的心拉了回来。

    “爸爸妈妈，我错了，我不该自己和朋友出去玩，对不起。”

    “爸爸，妈妈不理我了，对不起，呜呜呜呜呜呜。”

    叶翠兰看着面前女儿和平常别无二致的样貌，听着她熟悉的声音和说话方式，她觉得刚刚恐怖的一幕像是幻觉一般。

    此刻一家三口团聚在一块儿，女儿的脸和张嘴说话的口腔，明明都是正常的。

    夜晚批评过胡叶之后，胡医生和叶翠兰躺在一张床上谈心。

    “你今天怎么没发火，孩子找不到吓到了吧？”胡医生问她。

    叶翠兰一个人背对窗户，想了很久，把今天看到的事情给胡医生说了。

    胡医生听完之后，沉默了一会，坐起身去看她。

    “你是不是今天压力太大了？明天别去工作了，在家里在休息休息吧。”

    胡医生一向不信这些东西。他说完，叶翠兰也不再说话了。想着想着她也觉得或许是今天找不到女儿压力过大，眼睛看花了。

    第二日一早，胡叶去上学，叶翠兰早早起床给她梳辫子，做了早饭。然后胡医生去上班，顺带把女儿送去学校。

    两个人都离开之后，家里只剩下叶翠兰一个人。她昨天听过胡医生的话之后，今天打算在家休息一天，此时没事可做，便拿起扫帚，打算清洁一下地面。

    她从门口开始扫地，地上有些头发丝和灰尘。扫完地叶翠兰去拿簸箕，把垃圾都扫进簸箕里。

    然后她注意到地上有个垃圾，怎么扫也进不了簸箕，她伸手去捡。

    那是一个大拇指指甲盖大小的黑片，一拿起来，立刻就碎掉了。

    “那是泥，干掉的泥，是从她脸上掉下来的泥！”叶翠兰的声音惊恐，颤抖着，她的眼睛虚空看着地面，好像又回到了那天，看到了胡叶脸上脱落下来的泥。

    “接下来呢？”

    接下来就是和以前一样的日子，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最诡异的日子都在开头，在胡叶刚刚回来的那段日子。

    那段时间，胡叶总是表现得不对劲，但都是一些很细微的地方。

    她原本会在学习完之后，再看电视，但在那之后总是坐在电视剧前不停地看电视。

    甚至有一次她偷偷在夜晚一个人起来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把声音关掉了。客厅静悄悄的，屏幕的彩光照在她的脸上。她压低声音，咯咯笑个不停。

    叶翠兰是半夜起来上厕所发现的，她很生气，愤怒地喊了她的大名。

    在那之后胡叶就不爱看电视了，像以前一样先写作业，再看电视。

    还有其他违和的地方，比如胡叶开始不害怕虫子了，甚至会徒手抓住虫子玩。前来做客的亲戚开玩笑逗她：“胡叶，你不是最怕虫子了吗？”，在这之后，胡叶又开始害怕虫子了。

    又或者，胡叶开始不挑食了，她什么菜都吃。胡叶原本是不爱吃肥肉的，以往他们家，肥肉都是交给胡医生解决的。

    那是那天叶翠兰没留神，给胡叶夹了一块全肥的肉，胡叶竟然毫不排斥地吃了下去。

    肥肉在她的牙齿间炸开，她吃的满嘴的油，吃完之后还夹了好几块。

    “我女儿最讨厌吃肥肉，她一吃就吐。”叶翠兰像是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了，脸埋进手掌里，呜呜的哭了起来。

    “我甚至有时候觉得她已经不是我的女儿了。”

    叶翠兰的声音从指缝间传出来，沙哑的，无奈的。

    柏妤注意到叶翠兰的十个指甲缝里，都黑漆漆的，像是黑色的泥沙。

    柏妤拍了拍她的肩，安抚着她，然后问道：“你今天去工作了吗？你的指甲……”

    叶翠兰抬起头，看了看手，“没有，指甲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卡进一些脏东西，每天洗，每天都干净不了。”

    “你有没有觉得这些脏东西很像泥土。”柏妤没有用泥去形容，因为人的皮肤如果很久不清洁也能够搓下污泥，可是叶翠兰手指里的东西，更像是泥土。

    柏妤在第一天坐公交的时候观察过方依梅的手，方依梅是做农活的，因此手指缝里藏着不少泥土。柏妤在第一天坐车时，闲着没事，把它全扣了一遍。

    此刻她看着叶翠兰的指甲缝，很像泥土。

    听到泥土两个字，叶翠兰原本苦闷的表情怔住了。柏妤也理解她此刻的心惊，因为在叶翠兰的故事里，最可怕最折磨她的东西莫过于泥土了。

    叶翠兰不可置信地看着手指间的泥，她压抑着声音，紧着嗓子说：“我每天早上，都会给胡叶梳头。”

    “胡叶的头发因为总是编双马尾，梳头发打结梳不通。图方便省事，我每天早上直接用手抓着，给她梳头发。”

    柏妤听完这句话，也沉默了，她很意外叶翠兰第一时间联想到的是胡叶的头发。但是叶翠兰的第一反应有很大的参考价值。

    这些泥究竟是不是从胡叶的头皮上脱落下来的，还需要验证。

    她和叶翠兰说好，让她回去之后不要打草惊蛇，继续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在明天早上洗干净手，给胡叶梳头。

    如果梳完头，叶翠兰的指甲缝卡住了泥土，那她们就立刻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