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的声音一直从外面传来，她从小东的窗户外走过来，又在柏妤的房间窗户外徘徊了许久。如此反复，来来回回。
柏妤可以听见外面知了断断续续地叫声，还有小东房间外空调外机运作的声音。
她尽量小心地不发出声音，然后走回到自己的床上，点开手机，现在时间是十点四十四分。从现在开始计时，她需要知道如果找不到人，外面的女孩多久会离开。
白天她和小东一起找人的时候，两个人找了二十多分钟。
找人的时限绝对在二十分钟外。等二十分钟之后，女孩还需要找多久才能离开，或者说她会不会直接进来。
快了，马上就要到十一点多了，柏妤紧盯着窗户外，等着面对可能突发的情况。
但她却忽略了手上亮起的屏幕。
“滴——”手机响了起来，短信轰炸的声音不停响起来。
柏妤眼疾手快地按下静音键，但还是晚了一步。
“方阿姨，我来找小东玩。”柏妤的玻璃窗被敲响了。
“方阿姨，给我开门吧，我来找小东玩。”她说的声音很慢，尾字的最后一个音总是拖得很长。
“方阿姨——”
“方阿姨——”
柏妤深呼吸，调整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频率，她的背后出了很多汗。
她按亮手机，点开刚刚给她发信息的人。
胡医生。
“胡叶在你哪里吗？”
“她是不是去找你侄子了。”
“她今天说了很久要找他玩，现在是不是在你家。”
“让她回来。”
外面敲玻璃的声音还在持续，这边短信也在不停地发。
“咚咚咚，方阿姨，我想进去玩。”
“让她回来让她回来让她回来。”
“方阿姨——”
“让她回来……”
柏妤关上手机，走到玻璃窗那里去，一把拉开了窗帘。
外面的小女孩把脸贴在玻璃窗上，脸上的肉和玻璃窗挤压在一块，鼻子被压的已经有些变形。
整个鼻子往上翻，好像一坨肉正死死地黏在玻璃上。
在她鼻孔出气的地方，对应的玻璃上没有一丝水雾。
见到柏妤，小叶的动作更激动了，她把脸用力地往里面挤。似乎想通过这样，看清楚屋子里面还有什么。
“别看了，你爸爸叫你回家。”柏妤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小叶把身体往后移，她脸上的肉没有很快回弹。而是像橡皮泥一样，脸部挤压过的位置已经变平了。
即便面前没有玻璃，她的脸依旧像刚刚那样，扭曲怪异。
但她的动作变得正常起来了。
看来有用。
柏妤清了清嗓子，“他让你赶、快、回、家。”
小叶往后退了两步，外翻的嘴唇上下合不住 。她说：“我明天再来找他玩。”
说完便往巷子跑去，很快不见了踪影。
柏妤长呼一口气，疲软地坐在床上。小叶最可怕的地方，不是她的外表有多么吓人。而是她明明是一个正常小女孩的样子，但是做出的行为却非常诡异。
在黑水潭里一动不动地盯着小东，柏妤甚至觉得在他们找她的时候，她也在水里，跟着他们。看他们绕着潭子一圈一圈地找。
小东一开始盯着潭子没有发现她，也许是因为刚开始她躲得更深更隐蔽。
这绝对不是正常人类吧？
本来以为噩梦是悬疑解密向的，原来是惊悚灵异向的。
柏妤又把手机拿了出来，给还在发消息的胡医生回复了一句。
“她已经回去了。”
对面不再发短信过来了。柏妤看着满屏的“让她回来”，她觉得胡医生也不太正常。
柏妤现在毫无睡意，但今晚的时间和昨晚不一样，它是一分一秒都标准的。没有快进，也没有放缓。
她坐在床边，闭眼休息时脑子里就是小叶盯着人看的样子。
被子盖得太紧了，柏妤出了一身汗，但是她又不想把被子丢到一边。于是起身去找她房间的空调遥控器。
她今天放日记的时候，在抽屉里看到了。
柏妤把空调遥控器拿出来的同时，也拿了笔记本。
马上就是十二点了，日记的内容会发生改变吗？
她把日记本翻开到最近的日期，然后坐在床上盖着被子。床边的灯她也打开了，屋子里的黑暗一下子就驱散了。
柏妤掐准时间，坐着等笔记本的变化。
看着笔记本上哪些黑色的字迹，她居然开始犯困了。打了个哈欠，眼泪迷糊了眼睛。
再一睁眼，熟悉的天花板，熟悉的窗帘。
梦醒了。
这次做梦醒过来之后，柏妤明显熟练了很多。她没有过多思考梦里的细节，拿起手机开始百度。
[为什么做梦像连续剧一样？]
[因为您下意识地渴望这个梦继续下去……建议多吃水果蔬菜，补充营养、维生素和微量元素。]
柏妤本来心说，我不喜欢做噩梦，怎么会是因为我想做梦呢？
但是后来她又想到梦里梅看到的方依梅的日记，心里像是有个爪子在挠似的。
她觉得网上说的也有道理，她潜意识里可能就在好奇这个故事的走向。
柏妤出门前把昨天买的两本书装进了包里。她今天给贺敬朝带的饭菜也是偏清淡的，冬瓜汤、炒萝卜和番茄炒蛋，贺敬朝没发吃刺激性的食物。
到了医院的时候，贺敬朝不在病床上。柏妤听见卫生间传来干呕的声音，她没有进去，坐在床边，把饭菜都摆好，然后到了一杯温水。
贺敬朝床边的桌子上摆了好几朵小花，看上去很新鲜。和昨天送给柏妤的是同一种花，花枝很长，花小而多，应该是路边的什么野花。
他出来的时候，刘海被打湿了，脸上的水珠顺着脖子落进蓝色条纹的病号服里。手上拿了张纸巾，正在擦嘴巴。
柏妤把水递给他，然后在他发愣着小口小口喝水的时候，把自己扎头发的发绳解了下来。挽住贺敬朝披散下来的头发。
他的头发因为很久没剪，已经长到了肩膀的位置。柏妤给他扎头发的时候，碰到了他的耳朵，凉凉的。
她摸到贺敬朝脖子处耷拉下来的头发，有些汗，湿哒哒的。
柏妤用手捋了几下他的头发，扎了一个马尾啾啾。
“还难受吗？”柏妤接过他手里刚刚喝完水的杯子。
贺敬朝摇了摇头，把杯子递过去的时候，手还有些发抖。
“我现在不想吃东西。”他抓住了柏妤拿水杯的手腕。“我想出去透透气。”
外面的天气很好，是一个暖和的日子。阳光灿烂，和风温煦。
柏妤在行李箱里找出了一件黑色长款羽绒服，然后给他围上了之前买给他的围巾。围巾很柔软，是象牙白的颜色。编织的羊毛围巾裹在贺敬朝身上，让他看上去多了些温柔的气质。
“口罩戴起来。”柏妤又盯着她看了一会，让他把帽子也带上。
“戴帽子后面的辫子不舒服。”贺敬朝反驳她。
柏妤上手把皮筋扯了下来，然后把他黑色羽绒服的大帽子给他套上了。
出门的时候，两个人并没有定好目的地。柏妤就打算带着贺敬朝在附近闲逛一下，他不能离开医院太远。
不过在医院附近就有一个公园，从公园往后走可以看见海。
柏妤带着贺敬朝在公园里闲逛，公园里的树大多是常年青绿的。即便是在冬天叶子也不会掉光。
此时公园里的人不多。有一些正玩着不想回家的孩子和一些在散步的老人。
“你床边的花是什么花？”柏妤看着脚下的鹅卵石，随口闲聊。
“不知道，是一个小孩送我的。前几天在医院陪她玩，后来就送了我花。”贺敬朝看着面前蓝色的海。
他们坐的位置是公园后面的木长椅，刚好面对着一片蓝色的海。
海被金灿灿的阳光照耀着，像是金色的亮片被洒在海里，闪闪发光。
柏妤侧过头去看他，他的眼睛正装着蓝色的大海。回过头来，看到柏妤，对她说：“真漂亮啊。”
他的眼睛里藏着一些留恋，还躲着一些柏妤看不明白的情感。
柏妤从包里拿出来那本《蜗牛闯关日记》。
“这是什么？”贺敬朝翻了两页问她。
“给你买的，昨天说还你。”
贺敬朝看了看故事简介，一只蜗牛在意外吃掉一颗星星之后，被星星指引着去完成一系列闯关。
他挑了挑眉，“你把我当几岁小孩？”
“我把你当蜗牛啊。”柏妤平静地看着他，“又胆小又容易被惹毛。”
“我……”他刚准备反驳。
“我喜欢你，贺敬朝。”
“……”他闭嘴了，什么话也不说。
胆小鬼，不舍得狠心拒绝又不敢果断答应她的告白。
“总之，你也努力变成一只勇敢的蜗牛吧。”柏妤对他说，然后带着他回去了。
回到医院，饭菜还温着，因为柏妤用的饭盒是特地买的保温盒。
贺敬朝吃饭的时候，柏妤就坐在一旁，看手机里的信息。昨天给她发信息的那个服装品牌说衣服今天就可以寄到，柏妤看了一些快递的信息，显示大概在下午三点到。
还有一条是消息推送，是她昨天刷到的恐怖漫画up主。
她正在招募合作伙伴。
柏妤没有特别仔细的看，但她有些好奇，打算等回去之后再看看。
临走的时候，柏妤把手腕上的发绳放在了床边的桌子上，又从贺敬朝的花瓶里抽了两三朵花。新鲜的花相比昨天，还能闻道淡淡的花香。
柏妤关门的时候对着床上正在偏头看她的青年说：
“贺敬朝，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