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

    天渐渐暗了下来,变成了一种黑白灰相接的麻布。小区里的灯基本没亮过,尽管天色越来越黑。

    一栋老式的楼房,走廊上的黄色灯泡是声控的。没人喊的时候就漆黑一片,但是偶尔它又莫名自己亮了起来。

    柏妤刚从狭小的洗手间出来,她洗了个热水澡。因为时间较长,她全身泛粉,还散发着热气。脸蛋也是红扑扑的,像是羊脂玉里包了朵粉色的花。

    她每天下班之后都会难受的给自己洗一个澡,好冲掉身上那股挥散不去的火锅菜味。

    柏妤的沐浴露是茉莉花香味的,因此洗完澡之后身上冒着的热气也能闻到一股从皮肤里渗出来了的茉莉花香。

    这已经是柏妤挑了好久才挑选出来的一款比较好闻的茉莉花香沐浴露了。也是最接近她喜爱的那瓶香水味道的沐浴露。

    柏妤在三个月前卖掉了她所有值钱的东西,里面就包含了她所爱的那瓶香水。

    那瓶香水是透明的玻璃瓶装的,里面的晶莹的液体呈现出一种淡青色,在瓶口绑了一朵白绸缎做成的茉莉花。

    香水有些小贵,购买时的价值是四千多。由于现在已经不再生产这个味道的香水了,属于是绝版了。它的价格也上升了不少。

    所以柏妤在急需用钱的时候,以高价出售了。香水其实是别人送给她的,像是说情诗一样,对方说出了“送给你春天”这样好听的话。

    出于私心,柏妤把香水瓶上的绸缎花留了下来。因为买走香水的人主要是为了香水的气味,因此并没有要求这些细节。

    茉莉绸缎花因为一直绑在瓶口,沾染上了很浓郁的花香。浸透到了绸缎的每一片花瓣。

    偶尔柏妤会在洗完澡的时候躺在床上,身体陷进柔软的棉被,然后看着手指上带着的茉莉绸缎花。

    五指张开,头顶的灯光就会从指缝间刺出来,让人产生一种直面太阳的眩晕感。

    等到眼睛有些发酸的时候,柏妤就会把手放到脸颊边,鼻尖轻嗅那朵白茉莉。

    柏妤在感到身心疲惫的时候就会这么做,比如现在。

    她闭上眼睛,一动不动的在床上躺了十多分钟。然后睁眼,摘掉了茉莉花,把它放进了床头柜的一个小木盒里。

    柏妤起身走到衣柜前,穿了件宽大的深蓝色卫衣,乌黑的长发被她挽成一个低丸子头。耳尖有些碎发落在了肩上。

    她点开手机的录像功能,调整镜头准备拍摄。柏妤在现在最流行的视频网站做一个并不流行的up主。

    她做的是穿搭类的博主,每次都会整理一些漂亮的衣服进行分享和安利。

    但是由于这种类型的视频实在是太饱和了,同时柏妤也没有选择靠脸吸粉,她带了口罩。因此她的流量不瘟不火,能挣到一些外快,但是并不多。

    “嗨,大家好,今天要给大家安利的是……”柏妤带着口罩,她的声音从口罩下穿出来,闷闷的,沙哑的,像是种不太悦耳的鸟叫。

    柏妤的嗓音不好听,她所有的视频都会选择后期配音或者变声。但是在半年前,她还梦想着成为一名电视台主播,参加了为期三个月的实习。

    结果显而易见,她现在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火锅店和家。甚至有些需要说话销售的店都会选择拒绝她,因为她的声音确确实实的难听。

    过了这么久,她的内心已经平静了,她接受了现实,她的声音再也不可能回到以前的样子了。

    只是偶尔她会感到失落,尤其是听到别人动听的声音时。

    拍摄完今天的视频,柏妤开始着手剪辑。时间一点点过去,她专注地做着手上的事情。耳边的碎发偶尔会掉下来,因为靠着窗子,所以外面的风会轻轻的拂过。

    滴——

    她的手机响了,一条新的消息。

    〔你真的不回来了吗?〕发件人是柏妤的养母,一位刚找回亲生女儿正准备办家宴的高兴的母亲。

    柏妤看着这条信息,不知道如何回复。她点开柏母的头像——一个长相可爱的小女孩,柏妤小时候和她有七分相像。

    点进柏母的朋友圈,第一条就是一张合照,优雅的母亲,不苟言笑的父亲,还有在他们中间笑的十分灿烂的女儿。

    但那不是柏妤,她比柏妤要胖一些,但是比半年前明显瘦了很多。笑起来的时候会和柏妤有些像,但是大多数时候,由于气质上的差别,她们并没有那么相似。

    她叫柏舒。柏妤的名字就是照着她起的。

    柏妤没在看下去了,回到聊天框往上翻了翻,最后一条信息还停留在半年前,她发了一条语音。

    “妈妈,我晚上回家吃饭,给您带了一点北街的糕点。”

    柏妤的声音很柔和,像是春日绵延的雨丝,又透露着刚刚过冬的清冷感。她说话的腔调柔婉,但又很饱满,是一种独特的感觉。

    已经很久没有听见过从前的声音了,白皙圆润的指尖在那些语音气泡上微微发颤,然后受虐般的一遍又一遍的点开听。

    “不用啦,我一会就到了。”

    “嗯嗯,知道啦,不会很辛苦的。”

    “……”

    等卧室的灯暗下去之后,柏妤闭上眼睛睡觉。有些眼泪凉凉的从她眼角流到脸颊旁,再落到发丝间。

    她深呼吸调整情绪,侧过身子开始睡觉。在意识完全模糊之前,她隐约想起今天的视频还没有上传,挣扎了一会儿,还是被拉到了梦里。

    今天的梦很奇怪。

    柏妤在一辆大巴车上醒过来,车上的人很安静,偶尔会有人小声地说话。

    这些刻意压低的气音像是夏日里虫子的鸣叫,带着股催眠的劲儿。

    很真实,这个梦。柏妤能感受到大巴车上的空调风对着她吹,吹得她有些冷。这个梦里,在过夏天。柏妤伸手把空调孔往上调了一些。

    拿起手来发觉不太对劲儿,她的手变成了有皱纹的粗糙的手指。手背的皮肤黝黑,还带着很多褶皱细纹,指甲缝也黑黑,像是刚刚扒完泥土。

    “小姨,我们什么时候到?”突然贴紧的声音让柏妤吓了一跳,回过头看,旁边坐了一个小孩。

    小孩的皮肤也是黑黑的,脸颊两边从皮肤透出一些红,鼻子下面挂着两条清淌着的鼻涕,嘴巴由于缺水显得干燥。

    柏妤在腿上的包里翻了翻,拿出纸巾和水杯。那小孩儿接过去自己擤了鼻涕,然后又乖乖喝了口水。

    “小姨,什么时候到啊?我头晕。”他睁大了眼睛看着柏妤。

    我都不知道要去哪儿。不过这个梦也太真了点,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醒,这个车坐的她也有些脑袋发昏。

    “快了快了。你睡一觉,到了我叫你。”声音有些粗,令柏妤感到惊讶的是,这句话居然带着地方口音。她本人并不会说方言。

    那小孩听完之后闭上乖乖睡觉了,柏妤也得空翻了翻包里的其他东西。一台旧手机,看上去是个杂牌,但是可以触屏。手机没有设置密码,一打开就是聊天界面。

    姐姐:〔妹啊,小东就麻烦你照顾了啊〕

    方依梅:〔知道,我照顾好他。〕

    柏妤又网上翻了翻,了解到了一些信息。

    旁边的小孩叫小东,是她的侄子,因为父母外出打工,所以平时住宿,放暑假了没人照顾,于是小东的母亲就拜托自己的妹妹方依梅照顾孩子。

    所以我现在是方依梅吗?为什么?这个梦是真的很奇怪。意识也非常清醒,甚至可以有逻辑得思考,梦也不会跳,不会像以往那样一下变场景。

    柏妤拖着脑袋看向窗外,外面是郁郁葱葱的树林,靠近公路的地方杂草丛生。偶尔看见几户人家,烟囱里正冒着烟。

    是大中午,阳光很是刺眼,晃得她眼睛疼。没一会她就把窗帘拉上了。

    做个梦还能一键入夏,睡前还是快要下雪的天气。不管怎么样,顺其自然把梦给做完。

    听说很多人都有过意识清醒的做梦情节。但这是柏妤第一次体验,所以很是新奇。

    车子一路开着,越往山里越颠簸。路也从平稳的公路变成了坑坑洼洼的土路。小孩儿也给颠簸醒了,嘴唇发白的拉着柏妤的袖子,看的出来是真的晕车。

    柏妤也有点担心,她怕这小孩吐车上。她自己本人也有点晕车,要是闻到味道指不定也要吐。

    于是她在包里翻出来一个塑料袋,那原本是装药的袋子。她拿出了递给了小东,又喂他喝了几口水。

    原本装在袋子里的药被她直接放在了包里,一共是三瓶药。她也不太认识,那几盒药还附着一张纸,上面写着这几个药的名字。

    她看了看药盒子,都是用来治疗精神类的药物。

    就在柏妤思考到底是小东要吃药还是她自己要吃药的时候。车猛的一刹,“到喽到喽,下车了。”司机师傅开始大声吆喝,“睡觉的别睡了啊,到了。”

    车上的人都开始收拾起东西,看来目的地只有这一个。柏妤把包拉链拉上起身,带着小东下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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