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有云,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时间在一场一场雨中走到了四月底。
继彭夫之父亲给全年级所有师生送温暖后,我们算是迎来了最后一个假期。
这天考完,大家都如释重负,只想冲出校门这座牢笼。
李青遥遥领先,陈红紧随其后。曾静却有些退步。近来她学得很吃力,大家都看在眼里。
林希4月参加了校招,今天从办公室传来好消息,他通过了。
我打心眼里为他高兴,喜滋滋地站在楼梯口等他放学。这周柳女生出差,我又乐的清闲。
夕阳映照下,篮球场上的少年们挥洒着汗水,一时分不清人和影子。
“他不是跟梁晋轩关系好吗?梁晋轩又在燕京大学,说不定给他透题了。”
“听说他高一时成绩很一般,为此还留级了。”
“真的啊。”
三个男生从楼上下来,切切察察,高深莫测的样子。
我一听就不对味,顿时怒火中烧。
“少在人背后做长舌妇,有本事自己考去。”我大声嚷着。
他们这才留意到我。
为首的男生扬言道:“你说谁长舌妇?”
“谁接我话谁就是长舌妇。”
“你再说一句!”他作势要走过来,被另两个男生拦住了。
“原来你们男生的嫉妒就是在人背后嚼舌根。比不过别人就乱造谣。”
和我对话的男生显然被戳中心事,气急败坏地冲过来,旁边的人拉都拉不住。
我一下也后怕起来,却硬撑着站在那。
在他离我只有一步之遥时,林希挡在了我跟前。他高高的身子完完全全挡住了我。
“对女生动手,不是男人所为吧。”林希冷冷说道。
“算你走运,懒得跟你一般见识。”他偏过头,指着我说道。
三人离去。
林希转身看我。
我气急败坏道:“干嘛放过他们?”
“你打得过他们吗?”
“这是学校,我怕啥。”
林希拍我脑门,“任何时候都要先保全自己。”
“哎呀,你不知道他们在说啥。是个人都忍不住。”
“口长别人身上,我们管不住。”
“气死我了。”我双手交叉于胸前,说道,“我这是为谁出头呢。活该你被别人说。”
林希语气软了下来。
“好了。你这样做很危险,如果你因为为我出头而受伤害,我宁愿你不出头。被别人议论,代表我很优秀,所以不要在意他们。”
“说不过你。请我吃冰棍,最贵的。”
“好。”
到家后,在小群和曾旭他们聊了几句,我打算看看梁晋轩的笔记本用于复习。
曾静突然发来信息,没头没尾的。
“林音,高一见你时,就觉得你活得自在,整个人在人群里闪闪发光。那时候我就在想,能跟你做朋友,该是多么惬意的事。很高兴能和你做同桌,高考加油哦,愿你到达你想去的地方。”
起初我没在意,回了句:“曾静,你简直是我的小可爱。我们一起顶峰相见!”
随后我越想越不对劲,脑海中不断浮现她近段时间的黑眼圈和憔悴,还有今天成绩出来时的落寞。
不会有什么是吧?
我的信息她没再回,致电过去,也是忙音。
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这时候找谁呢?
我先找班主任要了曾静家长电话,理由是曾静的作业落我这了,我想给她送过去。
接我电话的是她母亲。
“阿姨,您好,我是曾静同桌,林音。请问曾静在吗?我有个题想问她。”
“你等一下。”
电话里传来走路和敲门的声音。
“奇怪了,刚还在房间。”
一听这话,我更往不好的地方猜去。
“阿姨,刚曾静给我发了一条莫名其妙的信息,我怀疑她压力大一时想不开,您和叔叔知道她会去哪吗?”
她一听我这么说,整个人也慌了。
“她爸爸不在家啊。我,我,她怎么这么不懂事啊,想急死我们大人吗?”
“阿姨,我们先找到她再说这些。”
“好,我们分头找。我在家附近找,你喊上跟她走的近的朋友,去她常去的地方找。”
我随即去找林希,跟他说曾静不见了。
林希放下书,让我别慌,并喊上亲近的朋友一起找。
将李青他们召集后,我们三两成队,以学校为中心,四处搜找。
但凡是我们和曾静去过的地方,我们都去寻。
到处转了,也不见人。曾静不大爱出门,会去的地方也少。
汇集到校门口,大家一时都心急如焚。
“通知班主任。”林希说,“要喊更多的人找。”
我不同意:“不行,这样曾静以后会躲着大家。”
“是命重要还是脸面重要。”林希反驳。
迟疑间,班主任打来了电话,说曾静妈妈给她打电话了,问我在哪。
我只好如实告知。
她要我们继续找,并坚持给她发信息打电话。
我们都一筹莫展之际,易成城指着学校说道:
“学校我们还没找呢。”
大家一瞬间发现了曙光。不想惊动门卫,索性都从侧门翻墙而入。
教室没有,实验室没有,厕所没有,都没有。
大家又灰头土脸地聚集在一起。
月光隐在云层里,我抬头望去,一个被人遗忘的地方出现在了我眼前。
实验室屋顶。
我激动地指了指屋顶,有种强烈的感觉,指引我想去那。
大家又有了期待,连走带跑上实验楼。
通往屋顶的铁门开着,路很窄,只能一个一个上去。
林希抓住我想往攀上的手,自己先走了上去。我紧跟其后。
屋顶中间是尖拱,两边只有一米宽的平地,下面便是硬邦邦的水泥地。
我走了上去,林希伸手挡住了我。下面的人都卡在我后头。
曾静就坐在那。孤零零的,夜色在吞噬她。
“曾静?”我镇定地喊道。
曾静木木地转过头。我看不清她的脸,却察觉她满脸的泪痕。
“我们回去吧。明天一起出去玩吗?”我继续说着。
她摇了摇头。
“林音,我觉得自己好没用。别人都在进步,只有我,一直在退步。我真的学不进了。”
“那就不学了啊。就这么去高考,又怎么了?”我哑着嗓子,“谁规定一定要考名校?其他大学生都没出路吗?”
“我真的尽力了。为什么大人还不满意?从小到大,我没得到过一句肯定。既然这样,为何要生下我?”曾静哭喊着。
这是我第一次见如此失态的曾静。
“或许他们也是第一次当大人吧。”泪悄然滑落。“我也不喜欢大人。他们从小拿我和林希比,反正我哪哪都比不过林希。天知道我有多讨厌林希。我总在想,如果只有我一个,没有林希,他们是不是会看到我的好?”
“但后来有人告诉我,我们在人世间走一遭,不是为了获得别人的肯定,而是体验自己的人生。去吃好吃的,去看好看的,去爱想爱的。只要高考完,我们就可以过自己的人生了,为什么不坚持呢,曾静?”
曾静不再说话,只是呜呜地哭着。
身后传来大人的声音。
“静静,妈妈错了。妈妈只是希望你以后过得好,才会逼你学习。你不要想不开啊。”
是她母亲。
曾静红着眼看过来,泪汹涌而下。或许,她的心结,在于母亲的否定。
“妈真的错了,你一直是妈的好女儿,是妈对你要求太高了。”她母亲哭着,想往前走,被后面的人拉住了。
曾静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整个人也软了下来。
母女二人,隔着昏黄的月色,垂泪对望。千言万语,都不及此刻的互相谅解。
“我们回家吧。明天我们去看电影吧,你不是很久没看了吗?”
曾静没动,也没拒绝。
她母亲越过我,慢慢走过去。在离曾静只有两步距离时,几乎是飞了过去,一把抱住了曾静。
月色笼罩着失声痛哭的母女,和在场的所有人。
回去路上,我寻着路灯,若有所思。
“你说,我如果......”
“没有这种如果。”林希打断我的话,“以后也不会有。”
我没再说。见他们母女打开心结,相拥而泣,我内心竟生出羡慕。
这段时间,柳女生经常在家,我怎会感受不到她的爱呢?只是,我和她之间,好像永远隔了一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她永远第一时间夸赞林希,是她选择给林希开家长会,还是她常常不在家,知道我小时候怕黑也不带我睡呢?
或许都是。
”对不起。”林希打断了我的思路。
我怔住,不明所以。
“我不知道因为我,你这么不开心。”
鹅黄路灯洒在我俩周身,飞蛾绕着灯旋转。
“算了,谁叫你这么优秀呢。”我挥挥手,继续走着。
“妈其实很爱你。她每次说了你之后,满脸都是担心和忧虑。你从没留意过她的神情。她还私下嘱咐我很多次,要我好好照顾你。”
“我又不是小孩,她还不是觉得我成天惹是生非。”我嘴硬道。
“你自己说的,他们也是第一次当大人,就别跟他们一般计较了。”
“我计较啥了。”我不服气道,“我只能自认倒霉,有你这么优秀的哥哥,显得我一无是处。”
“你没有一无是处。”林希停下,认真道,“你有很多优点。”
“比如?”
“脸皮够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