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过后，江雾便再也没见过宗浩生，倒是与阿莱偶尔打了几回照面。
每一次相见，少年都比上一次见面时更加阴郁和沉默，一双眼睛也越来越深沉。
江雾心中五味杂陈。
她能感觉到阿莱有许多话想对她说，她也想对他说些什么，至少打一声招呼也好，可惜他们并没有这样的机会。
江雾开始像其他室友一样，背着管家偷偷汲取与进化者有关的一切知识。
可身边的室友们却越来越少，宿舍日益空荡起来。
也许是不想浪费资源，在她即将成人的那一年，管家开始合并宿舍。这一次，她终于见到了朝思暮想的尤里娅。
“阿雾！”尤里娅一见到江雾就立刻扑进了她的怀里，满脸激动地问她“阿雾，你这几年过得怎样？”
“我很好呀。”江雾笑着说“就是有点担心你，现在见到你就放心了。”
尤里娅高兴极了，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地分享着自己近年来的见闻。末了，她问：“你的领主有来找过你么？”
“只有一次，还是很久以前了。”江雾坦言。
“啊，怎么会这样。”尤里娅略显担忧地说“他是不是不够喜欢你？这可怎么办呢，我听说不被领主喜欢的话下场可惨了。可是不应该呀……”
“方懿达经常来找你么？”江雾还记得这个名字。
尤里娅羞涩地点点头：“嗯！他有空就会来找我，给我带很多漂亮衣服和好吃的，还会跟我讲一些外面的事。”
“下个月我就成年了。”她满怀期待地说“到时候他就要把我接走了，他说我是他的第一个伴侣，他会对我好的。”
“你也喜欢他？”江雾问。
“嗯。”尤里娅肯定地说“其实他两个月前就已经成年了，可是一直在等我。他真的很好，又彬彬有礼。这几年一直是他在照顾我，我很喜欢他。”
“可他是进化者呀。”江雾始终忘不掉他和宗浩生端着机枪朝她屋子里扫射时的残暴模样“你的家人，我的家人，都是被进化者杀死的啊！”
原始人和进化者之间真的能产生爱情么？
“又不是他杀的。”尤里娅说。
“可是……”
江雾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尤里娅打断说：“阿雾，你不要太恨他们了，进化者中也是有好人的。你知道么，你的领主这么些年都没有再挑人进来，他只有你一个伴侣。”
见江雾一脸茫然，她急得跺脚说：“你难道不感动么？他如此专情于你。”
“我并不感动。”江雾淡漠地说“他曾经差一点杀了我。”
“天啊，你这个榆木脑袋！”尤里娅无语了“怪不得他从不来看你，恋爱哪有你这样谈的……亲爱的，我服了你了。”
“我没有在恋爱。”江雾颇有些懊恼“我不可能爱上他，永远都不可能。”
尤里娅摸了摸她的头发，安抚说：“别傻了我的姑娘，你已经被指定给他了，生死都握在他手里，讨好他才能让自己好过，懂么？”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江雾焦躁的情绪迅速平静了下来“刚才听你那样说，我还以为你真的爱上那个进化者了。”
她把尤里娅的手从自己头顶摘下来，握住了它。
“我当然爱呀。”尤里娅笑道“是爱，也是手段。”
她用剩下的那只手回握住江雾，凝视着她的眼睛说：“亲爱的，原谅我只想让自己活得不那么痛苦。”
“我知道。”江雾抱住了她。
去爱吧，可怜的女孩。
哪怕自欺欺人也好，只要你不再痛苦。
在尤里娅被领走的次日，宗浩生终于也忍不住领走了江雾。
他没有自己的家，只在进化者营地里有一套单独的公寓，装修极简，从天花板到地板都透着属于进化者的冷硬风格。
江雾进来之后，坚实的铁门“啪”地一声被关上了。
密闭的空间里，充满压迫感的气息扑面而来。
见江雾始终面无表情，宗浩生问：“怎么，嫌弃这里？”
江雾摇头否认：“我家比这里简陋多了。”
她指的是西部森林里的家，那个被他和方懿达打成了筛子的家。
宗浩生却以为她说的是禁猎区宿舍，不在意地说：“人是多了点，不过也还好。”
“我能再见见小优么？”江雾仰头看他。
“兰郦？”宗浩生皱眉，道“恐怕不行，兰大人不会同意。再说，她也不可能记得你。”
见她一脸落寞，他又说：“想见尤里娅么？我可以带你见她——等过两天。”
“为什么不是现在？”
“你说呢？”宗浩生一把推倒了她。
这一次，他甚至没有征求她的同意。
仇恨在胸膛里翻涌。
总有一天……
她咬牙想道，不知何时重新睁开了双眼，她要让他们去死……
几天后，江雾如愿见到了尤里娅。
不同于她的哑忍，尤里娅显得很开心，仿佛对发生的一切接受度都很高。甚至见到她的前一秒，还在挽着方懿达的胳膊甜甜蜜蜜地咬耳朵。
见江雾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她拍着她的脸蛋咯滴滴地取笑说：“亲爱的，来，笑一个嘛。”
江雾挥开她的手。
“唉，你呀。”尤里娅无奈地说“为什么不让自己开心点呢？”
她偷偷瞄了一眼方懿达：他正拉着宗浩生嘀咕着些什么，没有关注她们这里。
于是她立刻凑近小声对江雾说：“是不是很痛？那群男人讨厌死了，听说当初他们编辑基因的时候，特意把数值往大了调，搞到现在和我们不匹配，不管怎么做都痛得很。”
“恶心。”江雾厌恶得反胃。
“劣根性。”尤里娅说着掏出一个小瓶子塞进了江雾的口袋里“保护好自己，乖。”
尤里娅的怀柔政策似乎很奏效，方懿达对她言听计从，就连她提出想重回禁猎区转转，他都答应了下来。
等到了进化者们的诞辰那天，他又给尤里娅准备了华美的礼服和水晶鞋，把她打扮得像一位古老帝国的公主。
“真美。”他痴迷地看着尤里娅，发出由衷的赞叹。
尤里娅却提着裙摆迈着小碎步跑到江雾身边，问她：“亲爱的，我美么？”
镶满钻石的冰蓝色礼服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与她湛蓝的眼眸交相呼应，的确美丽极了。
江雾点点头，如实说：“很美。”
“太好了。”尤里娅露出甜美的笑容，又回头看向方懿达，对他说“今天，我一定给您赚足颜面。”
大块头的男人嘿嘿一笑，满足了。
诞辰，进化者们最看重的节日。
正是在两年多年前的这天，明博士冒天下之大不韪偷偷创造出了他们。时至今日，他们依然对此充满感激，不仅奉明博士为父，还要每年为他举办一次浩大的庆典。
精心打扮的不止尤里娅一个。
在这一天，似乎所有进化者都会为自己的伴侣准备好华服美鞋，以便替自己出一出风头。
比禁猎区会场更大更精致的礼堂此刻也张灯结彩，敞开大门迎接着一对对前来庆贺的人们。
江雾又一次见到了进化者的首领。
他身材高大，面容肃穆，站在礼堂宽阔的舞台上，举着话筒念着早已准备好的贺词。
“我们是神的宠儿，天的骄子。自人类诞生以来……我们是最幸运的一批，我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神迹。”
“伟大的明宏图博士创造了我们，他是我们共同的父亲。让我们尊敬他，爱戴他，怀念他……永远永远。”
“我亲爱的战士们，欢呼吧，放纵吧，属于你们的欢乐就在此时！”
“现在我隆重地宣布，狂欢正式开始——”
礼堂内瞬间爆发出排山倒海的欢呼声，震耳欲聋。
无数进化者们仿佛打了鸡血一样，激动得不能自已。有的甚至直接粗暴地撕开自己伴侣的服装，在众目睽睽之下发泄着内心的澎湃。
顿时，尖叫声，喘息声，哭泣声，不绝于耳。
尤里娅吓得呆住了，颤声问方懿达：“这，就是你们的庆典？”
方懿达羞赧地挠挠头，说：“我也是第一次参加。不过诞辰本来就是狂欢用的，只要高兴，想怎样都行。走，我们到那边跳舞去。”
说着眼神示意宗浩生，让他也把江雾拉去。
一路上，他们见识了多场各式各样的春·宫。江雾脸色越来越差，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我跳不了。”她捂着心口对宗浩生说。
宗浩生不勉强她，引她坐在舞池旁边休息。
几曲毕后，方懿达领着尤里娅找到了他们。
“好玩么？”方懿达问。
“好玩。”尤里娅毫不犹豫地回答“以后我们在家里也这样跳吧，我讨厌人多的地方。”
“行，都听你的。”方懿达爽快地答应。
一道响亮的口哨声从不远处响起，带着十足的戏谑。
“哟，瞧我们可怜的胖子，被原始人当蠢驴拿捏了。”
一个金发碧眼的进化者从舞池侧面向他们走来。
他的手里握着一条细细的银链子，链子的尽头，匍匐着一个清瘦的男孩。
显然，也是个原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