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徜徉在数学之海中的思绪猛然被打断，卡塔帕放弃啃咬笔头的习惯性动作，从厚得像块砖似的练习册下面翻出了手机。
随着在基地居住的时间越来越长，她的通讯录里也不再只有过去的故友和亲人，在横炮的带领下，几乎每一位汽车人都腆着脸加了小姑娘的联系方式。
这不，眼下正是阿尔西三姐妹之一的克劳米娅发来讯息，言简意赅地称道：“他们俩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
短短几字，却看得卡塔帕眼皮一跳。
她忙不迭正襟危坐，作势要就此展开询问，结果对方却抢先一步发了张图片过来。
卡塔帕立马点开。
照片的画面糊得不像是外星友人该有的摄影水准，角度严重歪斜不说，构图更是扭曲得只剩下入镜者的残影。
但这还是不影响小姑娘能在瞬间就认出里面一银一绿的主人公究竟为谁。
“怎么回事？”皱着眉打下这些字，卡塔帕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先前堆积在她心头的不安从何而来。
原来是从那两个人之间莫名其妙的敌意而来。
可他们本该是久别重逢的战友啊？
又何故会突然爆发如此大的争执呢？
…………
愈来愈多的不解涌现出来，卡塔帕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完全是一堆乱麻，根本就无从思考。
正待将谜题的答案寄托于克劳米娅，却不想对方竟然也是一头雾水。
“我也不知道，等大家伙发现的时候，他们俩已经打了好一会儿了。”
“而且下手还很重，零件都掉了一大堆，直接给救护车气了个半死。”
紧跟着这句话一并跃上屏幕的，还有第二张实时更新的图片。
只见原本扭打在一起的两人已然停止了斗殴，眼下正排排站地被领袖拎到角落里一对一训诫。
“呐，擎天柱正审着呢，”克劳米娅索性发了句语音过来，语气里竟是惋惜，“横炮这小子惨了。”
“！！！”
卡塔帕心头一震，忙问：“为什么？”
于是第三张图片被发了过来。
她定睛一看，赫然是铁皮黑得不能再黑的面甲。
以及那股哪怕隔着屏幕，也都能让人不寒而栗的怒意。
几乎是在霎那之间，卡塔帕从座椅上弹起来，朝着门的方向就准备往外冲。
但也就在她将将行至离门不超过半米的位置时，克劳米娅又神神秘秘地发来一句：“先不跟你说了，铁皮把他叫走了，我得跟上去看看。”
故而卡塔帕尚未来得及迈出的右脚生生顿住。
她攥着手机呆愣在原地，身形不受控制地晃了晃，目光也飘忽着落在了那个被置顶于软件首位的备注名上。
【那只蓝眼睛的猫】
分明在前几日看来还很温馨的昵称，如今瞧着却是分外刺眼。
卡塔帕不禁呼吸一滞，浑身的热气都在向外消散。
…………
也是。
谁会喜欢做别人的镜子呢。
…………
小姑娘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银色汽车人几小时前呵斥她的画面。
每一帧每一声，都足以令她心如刀绞。
所以她忍不住捂着胸口蹲下.身来，将脸埋进臂弯里，用闷闷的，却也极其平静的语气对自己道：“去了又能怎么样呢？”
“他根本就不想见你。”
这句话卡塔帕是用母语说的。
而也正因为如此，不知道是不是怪她太久没有说过这门古老而神圣的东方语言，她的上牙与下牙明显不是那么配合，最后落下“你”这个尾音时，竟是好巧不巧地咬住了舌尖。
钻心的刺痛登时蔓延开来，激得小姑娘的眼角都不争气地泛起些泪花。
于是她呜咽着吸了吸鼻子，重新翻过手机，调出好友资料编辑的界面，将“那只蓝眼睛的猫”七个字果断删除，最后郑重地打下一串英文字母——
——Sideswipe。
*
“其实我觉得这个地方的设计还可以再大胆一点，比如弄个螺旋状的镂空之类的……”
“叩叩——”
交流至一半忽然被敲门声给打断，约书翰的视线仍旧锁定在概念图纸上，头都懒得抬：“进来。”
大门应声而开，是米勒先生。
“老板，我有点事想和您……”
未说完的话消弭在温伯利看过来的目光里，身材圆润的科学家笑容灿烂地朝他挥了挥手，小小声地用口型说了句“嗨”。
米勒先生嘴角轻扬，微微颔首以示回应。
“你刚刚说什么？”约书翰终于从桌上无尽的资料库中抽出神思，转面看向来者。
米勒先生连忙道：“我想和您谈谈。”
约书翰大方点头：“可以啊，正好我们在讨论机甲的外在造型，不如你也来说说你的意见。”
作为KSI的领头人，约书翰本意是想来一场智慧与智慧的激烈碰撞，看看能不能创造出什么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火花。
结果谁想到，受邀者本人听后却是扫了眼无辜懵懂的同事，随即抿着唇向他强调：“我的意思是，我想和您单独谈谈。”
单独谈谈。
说话者在陈述这两个单词时稍稍加重了语气，听得约书翰立马皱起了眉。
但他还是十分给面子地谴走了温伯利，将密闭且压抑的私人空间留给了米勒先生。
“现在可以说了吧。”
约书翰无语地道，身体顺势往偌大的办公桌边缘一靠，抱着手等待他开始所谓的“个人演讲”。
于是米勒先生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地说：“我认为……我们应当终止眼下的这个项目。”
“……哈？”
在对方几乎称得上是大跌眼镜的疑惑声中，他继续道：“怎么说他们都是来自外星的机械生命体，如果我们擅自解读并加以改造的话，很有可能会引发非常严重的——”
“噗——”
带有浓烈讽刺意味的嗤笑从约书翰嘴里流出，虽然米勒先生的话并未说完，但他对这位“得力员工”试图表达的意思已然心知肚明。
“非常严重的什么？”他玩味似的反问，旋即自问自答，“我猜你想说的是道德伦理问题。”
“但是天真的米勒先生，你有没有想过，倘若芝加哥大战的赢家不是我们，那人类的尸首，又是否会躺在那些赛博坦人的试验台上，供他们消遣玩乐？”
骤然从内心深处冒出一股强烈的厌恶感，米勒先生蹙起眉峰反驳：“汽车人也来自赛博坦。”
“对啊！”
约书翰摊开了双手坦然道：“所以我们才要掌握他们的高精尖技术，搞清楚他们的生命构造以及一切能量的来源，否则早晚有一天，‘博派领袖侵占地球’的故事定然还会在我们的地盘上再度上演！”
“……”
眼看米勒先生陷入沉思，约书翰乘胜追击地继续说。
“听着，朋友，”他拍了拍对方的肩，“我们是商人，可不是慈善家。”
“你得时刻清楚你的定位，并且始终牢记两句话。”
说到这里他象征性地竖起一根手指，煞有介事地宣告：“第一，有钱能使鬼推磨。”
然后是第二根。
立于科技前沿的商界大亨往前迈进一步，声音更加铿锵有力。
“第二，强者才有说不的资本。”
“……”
…………
叫老板接二连三的强势论断打得节节败退，米勒先生一时间竟有些无话可说，左思右想，才攥着拳头，凭着本心道出去一句：“可我还是觉得……”
“听说你下个月要休假。”
“？！”
约书翰冷不丁出声转移话题，全然不顾米勒先生错愕的神情，只是意味深长地冲他勾起唇角，轻声道：“你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家人了，不是吗？”
*
“卡塔帕，麻烦你帮我把那箱小饰品递过来一下，谢谢。”
…………
百无聊赖的冬日时光比想象中流逝得要快，一晃眼，冻得人直哆嗦的十二月竟已接近尾声。
南希这段时间都在忙着处理医疗站的工作，好不容易得了点空，还没来得及好好坐下来享受一场悠闲的下午茶，就从旁人口中得知了她心心念念的小姑娘居然已经连着半个月没有出过房门的骇人消息。
对此护士小姐姐很是大惊失色，当即便将人从小窝里抓了出来，义正言辞地向她指出顶着台灯没日没夜过度钻研学习的坏处之后，又把她‘丢’到会客厅里，命令她必须陪着后勤人员把那棵过两天要用到的圣诞树装饰完。
其实卡塔帕早就学不进去了，只不过好像除了这个，她压根就找不到其他事情可做。
所以当她听到这个看似过分的要求时，只是习惯性地挠了挠下颚，就乖巧地点头答应了下来。
…………
“给。”
撤回正在捣鼓搞怪摆件的手指，小姑娘从堆积如山的道具区里翻出对方索要的东西递出去。
而南希则是站在临时搭建的简易人字梯上，单手扶着墙壁，小心翼翼地弯下腰来接。
每动作一下，都会带动梯子产生一次剧烈的摇晃。
卡塔帕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盒子刚脱手，就忙不迭攥住梯子的两条腿，防止其继续制造危机。
“我帮你扶着吧。”
她提议道。
然而南希却是摆了摆手：“没事儿，我稳得很！”
说罢，她朝卡塔帕身后的桌子努了努嘴。
“你去瞧瞧那边的小礼物，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卡塔帕顺势往后一瞥，明显对那些包装精美的礼盒不感兴趣，于是淡淡道：“不用了。”
“嘿！你看都没看呢！”
南希故作生气地板着脸。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算是摸清了小姑娘的性子。
要是没什么人在后面追着赶着，这丫头还真就无欲无求，止步不前了呢。
所以她立马停下悬挂小星星和小糖果的动作，催促道：“快去快去，给你五分钟哈，必须挑出一个来，我可是要检查的。”
“……”
无语又无奈地承接下这份威胁，卡塔帕不得不一头扎进那座琳琅满目的礼物山里，视线一一地从各个张贴在盒面的字条上扫过去。
音乐盒？
飞行棋？
编织手套？
还是珍珠项链？
…………
不对。
都没有我想要的。
…………
一边搜寻一边暗自摇头否定，卡塔帕越看越绝望，琢磨着要不干脆随便选一个应付应付得了，反正南希也不会知道她的真实想法。
这么想着，她悄咪咪地在心里点兵点将，正准备将右手边的倒霉蛋塔罗牌捞起来交差，却不想下一秒，视线突然被某团红色的混纺线球所吸引。
…………
“选好了吗？还有三十秒哦！”
南希掐着表倒计时的声音幽幽传来，卡塔帕如梦初醒般收回飞散的思绪。
紧接着她深吸了一口气，朝那些耀眼的红线伸出手，坚定回道。
“我要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