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迷行(2)

    沈祈再次拥有意识,已经是三天后了。

    她醒来的第一反应就是举起自己的双手,查看自己是否还活着。

    很遗憾,沈祈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双手,毫无疑问,她死了。

    只是,为什么她还能感觉到身上一阵冰凉?难道是地府阴冷,以至于灵魂也有挥之不去的冷意?

    沈祈努力感应,周围从一片黑暗,逐渐变得明亮、白皙。

    等等,白皙?

    沈祈有些错愕,眼前确实是一片瓷白的景象,边角还有一些玄黑的布料,似乎是绸缎,又似乎是薄纱。

    突然,身上的冷意消失了,失重感传来,沈祈察觉到,自己似乎被举到了空中,而眼前的景象也在一直变换,最终停在一双竖瞳的黄金眼眸前。

    那双黄金瞳很缓慢地眨了眨,眼底有很深的倦意,沈祈察觉到身上的凉意时有时无,过了好一会,视角再次变换,眼前又变成了一片雪白,然而这次明显没有布料遮挡。

    沈祈突然明白过来,她在一个人,或者说一只妖的怀里,贴着他冰凉的肌肤,身上的冷意才会如此明显。

    而视角中,一小片漆黑的鳞片镶嵌在肌肤中,其中一片倒逆的鳞片格外显眼。

    这是……逆鳞!

    那么这只妖的身份,也很明了了。昨天还在设阵围杀他,今天就在人家怀里了,饶是沈祈脸皮再厚,此时都有几分窘迫。

    搞清楚了他的身份,沈祈还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按照比例来讲,如果离臾现在是正常人类的大小,那么就是她缩小了,大概只有半个巴掌大小。

    沈祈百思不得其解,既然缩小了,那她的手去哪里了,身体去哪里了,为什么她不能动弹呢?

    除非——

    沈祈现在不是个人,没有手脚,也没有所谓的身体。

    沈祈突然想起,师傅曾经说过魂魄离体的情况,常人魂魄若是离体,基本也就离死不远了,可修士若是到了化神境界,就可以神识离体,畅游世界,一日千里。

    现在看来,她就属于魂魄离体的情况,只是不知附在了什么物件上面。

    情况不明,沈祈只能静静地等着,不知道离臾知不知道她在这里,若是知道了,会不会把她啃得渣都不剩,魂飞魄散什么的,想一想还是很惨的。

    不知过了多久,沈祈终于感觉贴着的妖怪动了,他冰凉的肌肤好像回暖了一些,如坠冰窟的感觉终于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如火一般滚烫的温度,所谓刚出冰窖又进火盆也不过如此了。

    只是过了会儿,离臾竟然把她从怀中抽了出来,放在自己的衣袖上,没再贴身放着,倒是缓解了沈祈被炙烤的处境。

    沈祈连忙凝神查探四周,她大概可以“看”到一只眼的景象,另一只眼是黑的。

    眼前是个墨发披散玄衣半褪的男人,脸庞精致俊美,眼下和胸前还有未消散的黑色鳞片,皎白的肌肤毫无生气,宛若一尊瓷器摆件支在那里,若不是他的胸膛还在微微起伏,就真跟死物没什么两样了。

    沈祈看他的样子,似乎是受了内伤正在调养,可是她清楚地知道昨日的阵法恐怕不能伤他分毫,既然如此,那他又是为何受了伤呢。

    难道青州还有比他这条蛟龙厉害的邪物?

    不妙,不妙。

    不知昨日伏白他们有没有逃出去,这青州的水比想象之中还要深,不是他们能染指的,恐怕要请千鹤宗那几位合体期大能出面才能解决了。

    沈祈正想着如何才能脱离这个躯壳,就察觉自己又被举到了半空,不由得有些恼火,这家伙受伤了还不安分,活该难受!

    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沈祈是个没有半分反抗能力的魂魄,只能任人捏扁揉圆。

    离臾生了一双瑞凤眼,上挑的眼尾和黄金竖瞳平添几分妖异之色,就算沈祈现在不是人身,也不敢轻易与之对视。

    只是不知为何,这双本应肃杀冰冷的眸子,现在竟然写满了缱绻,眼中的柔情似乎比他身上的温度还要热烈,如同一汪春水溢满了黄金谭,能叫人溺死在其中。

    沈祈立刻意识到,自己附身的这个物件,似乎对这头蛟来说意义非凡,如果能摸清自己附身在什么上面的话,或许能找到他的软肋,也就几分胜算。

    还来不及探究,视线中这张妖异俊美的脸就猛地放大,眼看就要贴在那张略显苍白的薄唇上,却突然转变了方向,改为贴了贴额头。

    沈祈的心情短短几息之内被抛上了九霄云端转了几圈。看不出来,这头蛟还是个纯情种,如此举动,她怕不是俯身在什么定情信物上了吧?!

    离臾没再捣鼓沈祈,把她安置在自己的小腹上,确保不会滑落后,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等到他呼吸变得绵长,沈祈才松了一口气。

    沈祈百年来只顾修炼,男女□□不是不懂,而是不喜,七情六欲凡人情爱,终究是修仙路上的一道阻碍罢了。世间大能,多为无情道证道者,若非师傅说沈祈更适合剑修,于无情道没有天分,沈祈是想修那断情绝爱之道的。

    沈祈左右挣扎着想要搞清自己附身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却完全没法子,神识反而越来越虚弱,沈祈刚刚醒来,状态时好时坏,没过多久就跟着这头蛟一起沉睡过去了。

    殊不知,另一边,她的身体被同门师兄带回去后,伏乾放下手中的一切事物赶来看望爱徒,却得出沈祈魂魄离体,命不久矣的结论。

    室内一片死寂,谁都没想到,就算那条黑蛟没有下杀手,大师姐还是难逃一死。

    沉默许久,伏白率先开口:“小玉,你们先出去。”

    孟婉玉看着面色凝重的师傅,明白情况危急,师伯和师傅有话要说,听话地领着师弟们告退。

    等人都走后,伏乾抬手设下了结界,看向自己年轻的师弟:“你说,那离臾的原身,是头快要化龙的蛟?”

    伏白点头,神色间还有隐隐地后怕:“不错,看他鳞片的色泽和体型,恐怕已经卡在这个境界上千年,只等合适的机缘,就能迈过那道坎儿。”

    伏乾已经是化神期的修士,比伏白这个元婴期还要高出一个大境界,可跟那半龙比起来,就有些不够看了。

    妖族本就在修炼一事上得天独厚,人修炼百年都未必能跨越的境界,对他们来说或许只需要一个小小的机缘,就能修得。

    半龙期的魔蛟,与合体期的修士五五开,若是此时不灭了他,等他化了龙,势必会成为仙门百家的心头大患。

    伏白见师兄一脸凝重,斟酌着开口:“师兄,那蛟并未伤及我们分毫,只是将我们赶出了青州地界,以他的实力,完全可以杀我们灭口,或许,他并非那嗜杀成性的妖。”

    伏乾却面色不善,打断道:“昭昱还生死未卜,怎就是未伤及分毫?不知那恶蛟用了什么邪术强行剥离了她的魂魄,现在我们只能用灵药吊着这具身体,寻找招魂之法,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伏白不好再劝,师兄爱徒心切,心情不愉也是人之常情,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触他的霉头比较好。

    同悲宗不是无名无分的小宗门,它位列十大宗门第八,掌门伏昆已经是合体境的高手了,在灵气稀薄的今日,能有如此修为,实属不易。

    只是,沈祈的这种情况,就连伏昆也没有办法。

    “师弟莫怪,师兄从未见过如此离奇的事情,按照常理来讲,金丹期的修士一旦魂魄离体,不出三日就……可昭昱虽然虚弱,生气却未消散,想来,还是有一线生机的。”伏昆不似两个师弟还保留着中年样貌,他早已白发苍苍,老态尽显,声音也是老态龙钟的,像是一座破旧的风箱,嗡嗡作响。

    伏昆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须,忧愁道:“昭昱这孩子虽然是体质强健的剑修,可这样吊着命也不是办法。”

    伏乾恭敬道:“师兄有何办法?”

    伏昆叹了口气:“千鹤宗虽为剑修第一宗,却在灵修一脉上也颇有造诣,半月后就是论道大会,到时可以请白宗主来到我宗,给昭昱瞧一瞧。”

    伏乾思索片刻,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得同意:“一切听大师兄的安排。”

    伏白在一旁听着,却见孟婉玉在门口探头探脑,眼见二师兄和师兄都沉默了,便摆摆手叫小玉进来。

    孟婉玉乖巧地站到伏白身后,悄声道:“师傅,那个青州的李老爷求见。”

    事关青州之事,伏白跟师兄打了一声招呼,带着孟婉玉就去了会客厅。

    “仙师,你可一定要帮帮我们啊,仙师!”还未进门,就能听到一阵哭天抢地的哀嚎。

    “那妖物兴风作浪已久,家中幺女不过是在湖边泛舟,就被他卷到了水里去,回来之后一直魂不守舍的,就跟被勾了魂儿似的,仙师一定要帮帮我们啊!”

    伏白心头一跳,因为沈祈的原因,他现在对勾魂一事格外敏感。

    伏白推门而入,朗声道:“不知这勾魂一事,可有依据?”

    李从天一看到伏白,脸上的哀戚之色更甚了,堆积的横肉快要把眼睛挤没了:“仙师,您有所不知啊!”

    “草民的小女儿,本是个热情好客的性子,自从游湖归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不仅开始学习女红,还整日盯着湖面看个不停,别人问她在看什么,她就痴痴地笑,每逢夜晚还会偷偷溜到湖边,这可不就是被那妖物把魂勾走了!”

    伏白听了,这跟昭昱的情况完全不同,性格大变举止怪异,倒更像是被人下了降头。

    只有孟婉玉支支吾吾地,似乎有话要说,孟若吟看到,出声道:“师妹可有高见?”

    孟婉玉连连摆手:“不不不,我只是有点好奇,为什么一定说李小姐是被勾了魂,她可是在泛舟之时遇到了什么人?”

    李老爷本来哭得眼睛鼻子皱在一团,闻言连忙回答道:“对对对,仙师神机妙算,小女泛舟时不慎跌落水中,被人救起,只是那人未被人看到正脸,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孟婉玉极其缓慢地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李小姐是……遇到了倾心之人?”

    三个男人面面相窥,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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