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晚,两人一兽穿行在林中,借着夕阳的最后一抹余辉翻过一个山头。
秦修视线一扫,激动道:“凌清,你看,前面有个村子!”
楚云潇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过去,山间低洼处密密生着柳树,沿着山坳散布着三四十座木瓦房,柳枝婆娑间,带起几缕未散尽的炊烟。
村庄旁更低处,一条大河从后面山里流出来,蜿蜒着流进另一座山中。
不像河,更像连接两座隧道的桥梁。
楚云潇心念一动,手上凭空出现一个麻布袋子,递给秦修:“今晚我们应该不用露宿山野了。”
“这是?”秦修一愣。
楚云潇向对方示意打开看看,秦修一瞧,里面是些山中生长的草药,根上带着新鲜的泥土,一看就是刚采摘不久。
秦修眨巴着眼睛,几乎瞬间就明白了她想干什么。
楚云潇见此,拍了怕肩上的白旬:“走吧,去碰碰运气。”
白旬支起耳朵,好奇地打量着村庄。
等他们从山林中出来,踏上进村的路时,白旬却一改兴致勃勃的样子,脑袋一动不动,眼睛眯成一条缝,却不住地打量着周围。
这座村庄似乎年代并不久远,他们目之所及的房屋都很新。
除了挨着大路最近的一户人家。
即使天已全黑,仍然能凭借修士的体质看出来,这座房屋虽然还算宽大,可是木板陈旧,大门歪歪斜斜,屋顶的瓦片许久没有换新,有些许杂乱,甚至还有碎了的瓦,铺散在上面。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走向这户人家。
楚云潇上前敲门,老旧的木门发出沉闷的声音,过了一会儿,里面一个更沉闷的声音传出来:
“这么晚了,谁呀?”
沙哑得如老树的哀鸣。
楚云潇朗声道:“我是来山上采药的,结果天黑迷路了,我和舍弟想借宿一晚,明天一早就走。”
里面的人不再说话,觉得对方可能没有听见,楚云潇想再说一遍,那老树般的声音隔着门板突然响起:
“外来的?我们村里不欢迎外地人,赶紧走!”
说话的声音仿佛贴着她敲门的手,正专心听动静的白旬被吓得一个机灵,浑身银毛倒竖。
楚云潇看着紧闭的大门,想着是否要换个人家问问,身后却传来一个带笑的声音。
“哎呀!这是哪里来的年轻人,这么晚了为何在外面?”
楚云潇转头一看,对面的房屋不知何时已经打开,屋内昏黄的灯光照不清门口人的长相,只依稀可以看出是个大叔。
楚云潇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还指着秦修手中的袋子朝对方示意了一下。
大叔非常热情,看都不看他们手中的东西就连连招呼:“现在的年轻人也不容易,快,快进来,今晚你们就先住我这儿!”
楚云潇正要答应,背后的门“吱呀”一声,打断了他们的行动。
“慢着——”
一个佝偻的身影从黑暗中探出来,干瘦的手上拿着一支蜡烛,映照出如干枯树皮的脸,浑浊的眼睛看了看楚云潇两人,又看向对面的大叔:
“这两个人敲的是我的门,当然是住我这里。”
对面的人不服:“刘大娘,刚才可你是自己说的不让人住啊。”
刘大娘没有回答他的话,拿着蜡烛转头往里走。
楚云潇和秦修僵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刘大娘停下脚步,脸往后侧了侧:“还不进来?”
两人方如梦初醒,楚云潇向对面大叔抱歉地点了点头,带着秦修迈过老旧的门槛。
“关门。”老妇觑了两人一眼,转过身一边走一遍道。
楚云潇转身关门,对面的大叔还没进去,模糊的目光看着他们,像看不清脸的木头。
她手上一紧,门扉隔绝了对面的视线,拉着秦修快步跟上前面的身影。
昏黄的烛火带着两人进到最近的一间房屋,里面陈设非常简单,只有一张木桌和四个木长凳。
妇人对着桌边凳子示意两人:“坐吧。”她自己则转身进入另一个小门。
楚云潇两人在桌边坐下,不一会儿,老妇人掀开门帘回来,手中多了个碗,里面放着几个面饼。
她把碗放在桌上,把蜡烛斜着,几滴红色蜡油掉落,妇人把蜡烛放到蜡油上,腾出手扶着桌沿在另一条凳子上坐下:
“家里穷,只有这些,将就着吃吧。”
说完自己先拿了一个,她的手颤颤巍巍,一口一口缓慢咬着饼。
“谢谢刘大娘。”
老妇人听到他们的话却顿了一下,似是很不满意他们的叫法。
“你们这个年纪,叫我阿婆就行。”
楚云潇和秦修从善如流,换了个称呼。
别说,这么晚是有点想吃东西了。
只是——阿婆看起来不太富裕,便一人拿了一个面饼。
一入嘴只感觉手中的饼又干又硬,两人默不作声地吃完手中的便不再动。
阿婆只当是他们吃不惯,自顾地吃了两三个,看到碗里还剩下几个,也不说话,端着碗放回厨房。
而后她拿起蜡烛,领着两人到一间空房。
“家里房间是有,但是棉被不多。”
楚云潇看着屋里空荡荡的一架木床,心想,确实不多,除了床啥也没有。
老妇人从一边的柜子里拿出一根蜡烛点上,自己则拿着手中的那一根往外走去:
“另一间房就在隔壁,没有锁,你们自己去。”
走到门口,她顿住脚步,外面风吹来,蜡烛的火焰明明灭灭,照得一点都不真切。
她转头叮嘱:“晚上别出大门,明早天亮之后,你们必须走。”
说完之后便不等他们应答,头也不回地出去。
不一会儿,另一个房间门“吱呀”一声被打开,转瞬又关上。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一兽,楚云潇关上房门,小心翼翼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随后给屋里设了个结界。
她转过身,一脸凝重。
秦修率先开口:“有情况?”
楚云潇点点头:“这村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气息。”
她皱了皱眉,说不上来的奇怪,就是让人很不舒服。
白旬跳到桌上,前爪一通比划,嘴里“嗷呜嗷呜”地说了一大堆。
这个村子好臭!特别臭!快憋死它了!比动物的尸体还臭!
它做了个呕吐的动作,然后往桌上一摊。
这个动作秦修没看懂,疑惑地看了看楚云潇。
楚云潇:“白旬的意思是,到了这户人家臭味才没那么重,让它可以呼吸了。”
白旬立刻用力地点点脑袋。
楚云潇摸了摸它的头,回想起刚才的情形:“确实那奇怪的气息到这里减弱了许多。”
而且刚才对面那人看到阿婆反悔,明明很生气,但是也没怎么吵起来,也挺奇怪。
不过若是对方很是尊老爱幼也说得过去。
但是事实真的这么简单么?
或许可以想办法多留一阵,查一查这个村庄到底有什么玄机。
……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门外便想起蹒跚的脚步声。
房门扣响,妇人干哑的嗓子在黑暗中显得有点不耐烦:
“起来,你们该走了。”
敲完楚云潇的房门又去敲秦修,直到两人回应才罢休。
楚云潇一夜未睡,从打坐中起身,捞起一旁还在打瞌睡的白旬往外走去。
旁边的秦修与她一同开门。
老妇依旧拿着一只蜡烛,红色烛泪蔓延在蜡烛表面。
秦修看了看天色,脑袋有点懵:“天色才亮啊。”
老妇看也不看两人,转身在前面走:“昨天就说过了,天一亮必须走。”
对方的语气不容置喙。
楚云潇眼见大门就在眼前,也没办法说服对方让他们留下,便也不强求,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
“阿婆,我们打扰一晚也挺过意不去,这是我们的小小心意,阿婆收下吧。”
然而对方完全不理会,直直走到门边,打开大门。
“走……”
沙哑的声音还未说完,她便僵住了。
外面赫然如众星拱月般站着几个高大的身影,楚云潇粗略一看,除了最前面那个稍稍年长,其他人都在四十多岁的样子。
其中一个就是昨晚请他们去住宿的那人。
看到大门打开,他们齐齐露出一丝笑容。
最前面的那人眼神越过阿婆,落到身后的两人身上:“刘大娘这么早就把客人赶走,可不符合我们袁家村的待客之道哇。”
楚云潇发现阿婆的脸上不知为何有些震惊,她喃喃道:“村长?天不是已经亮了?”
说完她忙不丁地看了看天边,明明有一丝露白!
阿婆浑浊的眼里满是不安,手死死抓着门框。
被叫“村长”的男子笑道:“刘大娘,天刚亮你就叫人走,不合适吧?”
后面几个青年连忙附和:“对,这哪像话啊!”
“就是啊刘大娘,你家穷了点,那也不能把客人往外赶呐!”
“没错,是这个理!”
村长听到后面的声音,又呵呵一笑:“哎呀,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某是这里的村长,姓袁。两位客人,不如到我家去,好让我们尽了地主之谊呀!”
他一说完,后面的人又开始附和:
“是呀是呀,让我们好好招待,不然传出去,我们村这样招待客人,还怎么混呢?!”
“村长说的没错,两位就多留一阵吧!”
“……”
说着说着,众人竟慢慢走上前,站成一排挡在阿婆门前。
这架势,是不让他们走了。
那么多人,愣是站得笔直。
不对……
楚云潇仔细看了看,那些人身体往前倾,可是脚下纹丝不动。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阻拦他们进入这座房子。
楚云潇和秦修对视一眼,挺好,正愁找不到理由留下来呢,这不现成的机会就来了么。
她上前将银子塞进阿婆的手中:“阿婆,既然村长这么好客,那我们姐弟就去看看,多谢阿婆的款待。”
说完给秦修使了个颜色,两人就往外走去。
刘大娘握着手中的银子,整个人木木的,见身后的人要走,顿时有些慌乱:
“等等!天亮了,天亮了……”
她呼吸变得急促,歪斜的门板随着她的动作“吱呀”声一片,口中就重复着这一句话。
看起来十分不对劲。
楚云潇停下脚步,面带担忧地问道:“阿婆,你怎么了?”
她一停,秦修也跟着停下。
外面那群人见两人出来,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村长伸出手准备迎接两位宾客。
眼看着就要触碰到人了,结果对方却突然停下,村长的笑容有一瞬的扭曲,随后温和道:
“两位有所不知,这刘大娘一直神神叨叨的,经常如此,不必管她。”
楚云潇面上不忍:“可是她看起来不太好,好歹昨晚招待了我们,就这样走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村长的笑容险些挂不住,深吸口气,勉强提起脸上的肌肉:“放心,我们村里专门有人照顾她,一会儿就来。”
“真的吗?”楚云潇见对方皮笑肉不笑,显然是忍了又忍,便不再故意逗留,假装信了对方的话,
“既然如此,那我和舍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