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结束之后，审判处便同意放了余炀，其他事情由警方和后勤处共同处理。

    那天去接余炀从审判处出来的人却只有叶知落。

    原本研究局会将他先转入警局，再由父母或亲人从警局接他回来。但是因为联系不上与他有关的任何亲属，叶知落又主动答应把人送回去，所以就省了这一步，直接从研究局把人放了。

    余炀从那里出来的时候，整个人看上去很虚弱，甚至连意识都有些模糊。

    叶知落去接人的时候，审判处并没有对她有所避讳，只是告诉她：“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审判的时候，犯人神志并不清晰。”

    叶知落看见余炀躺在仿佛手术台的装置上，旁边一堆的仪器，还有被抽出来的血。

    那是她极少有的感到愤怒的时候。

    “审判处就是这样审人的吗？”

    罗刚对于她的愤怒毫不理睬，只是随意地说道：“审判处的所有仪器都证明不了他是妖，不然就不只是这种程度的审判了。”

    叶知落反驳道：“现代审讯也不存在屈打成招吧？”

    罗刚道：“妖和人终究是有区别的。”

    叶知落哑然，她想继续争论，但是看了看余炀此时的状态，终究还是放弃了。

    她扶着余炀往外走，少年虽然神志不清，面色惨白，但是最基本的行动能力还是有的，勉强可以跟着她移动脚步。

    只是审判处提前给他吃了药，等他醒来之后，这些天发生的一切在余炀看来要么是一场梦，要么会被他完全忘记。

    叶知落打车把余炀送回到家里，他的屋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整洁，只是这一次，房间里所有的门都是关闭的。

    她把余炀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余炀眼尾处的泪痣衬着苍白的脸色，显得格外动人。

    叶知落用他的厨房煮了一些粥，随后留了一张纸条便离开了。

    罗刚说余炀一个晚上便足以回复神志了，至于身体虚弱，只是审判处为了进行物理分析抽血抽多了。但是出于安全考虑，叶知落打算明天再抽空来看看。

    她关上房门的那一刹那，突然觉得有一丝悲凉和孤独。从高中毕业的那个暑假开始，她就是这般孤独的。

    和余炀一样，一个人待在这些空空如也的房间里。

    走到楼下的时候，叶知落却看到顾长渊站在那里。他身形挺拔，只是随意地站着，就很难让人移开目光。

    叶知落有些惊讶：“你怎么过来了？”

    “无事，四处转转。”

    叶知落没说话，回了他一个眼神：谁四处转转，转到离单位几十公里外的地方？

    “回去吗？”顾长渊问道。

    “嗯。”叶知落点点头。

    顾长渊按了按钥匙，他那辆不算低调的车车灯一亮，引擎发出一阵嗡鸣。

    车驶入车流中，车窗外是对叶知落来说已经有些熟悉的景象。

    “你还想进研究局吗？”顾长渊问道：“如果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想，不仅想进入研究局，还想进入特别行动处。”叶知落的语气很肯定。

    顾长渊无声地笑了一下，许久，他才吐出一个字：“好。”

    往后的一切都异常地顺利，因为大妖的事情，研究局周末一如既往地加班，叶知落勇敢地去黎尧的办公室签字。

    经历过昨天的战斗，叶知落也终于感觉到了，她们临江市的那点建筑损毁报销都不能算什么大事：不过是一池塘的鱼，不过是建筑物外表的损坏，不过是路上炸几个大坑而已。

    看看昨天，黎处直接一个人废了一栋楼，这花销绝对不比他们少！

    虽然如此，但是黎尧在签字的时候还是扶了扶额头，忍不住道：“回去告诉岑时他们几个，以后捉妖动静小一些，尽量减少损坏。天天这么赔钱，局里以后都要喝西北风了。”

    叶知落抱着一堆签完字的报销单，开心地应下。

    说话间，黎尧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窗外还是一片废墟，因为昨天的那场打斗，导致整栋楼都塌了，于是特别行动处只能连夜搬楼办公。他叹了一口气，他自己捉妖的时候，破坏也没小多少。

    下次一定要收敛一点。

    走出办公室前，黎尧最后向叶知落问道：“确定要加入特别行动处吗？从此以后，你的世界就和其他人的世界不一样了。”

    叶知落点头：“确定。”

    黎尧笑笑，不再多说什么。

    “黎处，我最后还想问一下，您当初为什么愿意听我的想法。”

    她终于鼓起勇气问出了这件事情，她其实一直很好奇，她一个还未转正的试用期员工，黎处居然愿意按照她的提议去捉妖？

    黎尧的声音很温和：“其一是我觉得你的推理很有道理，其二是我相信顾长渊，而他愿意信你。”

    “顾长渊到底是什么身份呀？”说完这句话，叶知落就有些后悔了，这似乎不是她该直接问的问题。

    黎尧沉默了一会儿，就在叶知落觉得等不到答案，准备转身溜走的时候，他却突然开口了，语气里似乎还有隐藏不住的笑意：“整个特别行动处都知道，他是个没什么本事，走后门进来的关系户。”

    叶知落一脸茫然地出门。

    隔壁办公室的顾长渊转了转椅子，微微勾起唇角。

    签完字的当天，叶知落就预定了周日从帝都去临江市的机票，临走前又去了一趟余炀的家里。

    昨天她带着余炀回家的时候，神志模糊的余炀从地毯下拿出来家里的钥匙，迷迷糊糊时，她还告诉叶知落，如果下次来他家，可以从这里拿到钥匙，他会一直把钥匙放在这里。

    叶知落敲门，无人应答。

    她有点慌张，昨天她走的时候，余炀的情况看上去不算很好，但也不算糟糕。难道是罗刚的判断不对？

    余炀直到今天都没能醒过来？

    她慌张地从地毯下摸出钥匙，开门进去。屋里转了一圈却没看到任何人的影子，昨天煮粥的锅也被刷得干干净净。

    客厅的桌子上留着一张A4的纸，上面是很短的一句话：姐姐，我们明天开学，我去学校了，如果你回来这里，那我跟你报一声平安，希望我们有缘再见。

    最后是一行很小的字和一个笑脸，那行小字是“粥很好喝”。

    叶知落笑了一下，看来问题不大。她同样留下一句很俗的话：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T大的学生，多好的前途啊。叶知落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房子，突然觉得余炀就好像是光照不到的地方，凭借自身努力，灿烂盛开的向阳花。

    那天下午，叶知落就飞回了临江市，得知消息的岑时和刘畅纷纷感慨：就没见过这么热爱工作的人，如果是他们，绝对拖到周一签字，周二回来。就算是坐飞机，那也必须在工作时间坐飞机！

    周一的时候，叶知落神采奕奕地来到办公室，看着对面的几个人。

    岑时：“收敛一点，咱俩之间的挡板都挡不住你咧开的牙花子，至于这么开心吗？”

    叶知落完全不想跟他计较，她一把转过自己的显示屏，正对着岑时：“看！这是什么！单位发文，正式公告。鉴于叶知落实习期间表现优异，特允许提前转正……”

    岑时一把将她的显示屏转过去：“行了，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提前转正这事儿我已经听了不下八百回了，小叶，心态平和，哈！”

    刘畅看着两个人，在一旁直乐，她探过身：“小叶，其实我更好奇，你是怎么独自解决龙骨山C级狼妖的？莫非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

    叶知落愣了片刻，最终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一箭射过去，那个妖就伏诛了，其实我也有点懵。”

    现在想来当时的事情，确实多多少少有点诡异，只是当时的她没去细想。

    他们仨还在讨论着，何文毅走了过来，三个人迅速看向自己的屏幕，假装在认真工作。

    何文毅似乎是已经习惯了他们的打闹，丝毫不计较这些。

    他道：“总局下了新的指示，因为这次内部出现妖怪的事情，所以总部决定派人长期驻扎分局。后面的那个小会议室以后就是钦差的办公室了，你们下次开会换个地方。”

    刘畅忍不住吐槽：“哪个钦差这么大面子，还单独的办公室？”

    何文毅：“顾长渊。”

    刘畅撇了撇嘴，“那确实没办法，在总局这大神都能单独办公室，也不知道是走的谁的后门？”

    何文毅压低声音：“过几天人就来了，这话以后少说。”

    刘畅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叶知落却有些疑惑，总局行动也太快了，这才一天时间，就连派谁都确认了。不过想到黎尧的做事速度，叶知落觉得，倒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为什么派过来的人是顾长渊？

    晚上的时候，叶知落许久没有亮过的企鹅闪烁了一下。

    CY：徒弟，上线了。

    后面附赠的是一个游戏链接。

    叶知落拿过手机，这些天她忙得都忘了还有一个师父的存在。

    CY：为师过几天要去临江市出差，你记得来接一下为师。

    落叶：师父不是一直在临江市吗？

    CY：你师父我长期驻守帝都的，现在来临江市投奔你了。

    叶知落看着屏幕上的“CY”两个字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她开始回忆那天在龟山风景区第一次见到师父时的画面，她的师父好像也很高，身形和顾长渊一样修长好看，虽然戴着黑色的口罩和一顶遮住额头的鸭舌帽，但是想来颜值应该不低。

    和顾长渊一样，天气寒冷，但是穿得很少。

    CY，长渊。

    当把这两个词语同时念了一遍之后，叶知落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

    她拜的师父该不会是：走后门进入行动处的顾长渊吧！！

    叶知落握紧了手中的手机，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她突然对即将到来的明天产生了强烈的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