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
医生回来的那天 ，大家都围了过去，堵得大门水泄不通。千切在外侧等了很久，远远看医生轻车熟路地应付着大家难耐的热情，将带回来的礼物一一分发给对应的人，搭配几句轻声细语的问候，人群久久不散。
他想了想，转身，安静地离开了。
医生出发前，千切豹马没有提出让医生帮忙带东西。
“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与其关注我，还不如趁这次的机会好好休息。其他家伙要是太麻烦你，我会去说的。”
此乃谎言。
千切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洒脱。
他只是想，在大家都蜂拥而上时，至少自己不要成为医生的负担，要成为最体贴她的那个人。
医生离开的24小时，千切没有一刻不在想她，思念她。来到Blue Lock后他第一次感到了闭塞和无助。原来监狱的意思，就是失去随时与想见之人相见的自由。他想要发狂，想要击碎面前的墙立刻去找她。最终也只是对上时钟的又一圈转动，屈着腿，将脸颊轻轻靠在膝盖上，回想着那一天医生温柔的触碰。
“你要想着我，你也得想着我听到没有。不然你不得好死……”
他发誓再见到医生一定要狠狠抱住她，把时间都补回来，可当医生真的回来，真的重新出现在他面前，他却不敢了。
千切克制不住逃走的冲动。
医生和凪诚士郎出去的时候干什么？她们在一起待了多久？说了什么话，一起吃了什么，会并肩走在街头成为路人眼中般配的一对吗？二人世界距离一定拉近了不少吧，医生看起来和以前一样，不不不，指不定她们背后如何亲密呢。
千切豹马什么都不知道。
于是，他开始恐慌。
在不远不近的距离观察着一切。纠结着医生什么时候会来搭话，又擅自躲避跑开。
这种含糊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很久。
“这次大家都好激动啊，比平时还要黏医生。”
“毕竟有整整一天见不到，虽然大家都补说，但还是有点寂寞的。”
“明明只是想聊一会，不知不觉就把医生留久了呢。”
“对对，绘心先生打电话来催才不依不舍放医生走了。”
“我其实瞄了一眼医生的手机，哇！屏幕的照片超意外，是一只银色小奶猫。”
“诶，千切，你在听吗？”
声音的大部分都浮于表面，没有进入大脑。千切豹马的世界仿佛按下了慢放键，看着那一抹白色胜利者一般从自己的身前走过。
凪诚士郎。千切在心里念着他的名字，像是要咬出血来。
照片是他换掉的？
他在看这边。
这算什么，示威？上次的报复？
千切想做点什么去回敬凪的挑衅，却感到喉头发紧，手脚发凉。凪诚士郎轻轻瞟了一眼，猫着背，毫不在意地走开了。
哈？
凭什么。
那张照片是属于千切的奖励，是他和医生私有的回忆。
可是，医生和凪待在一起的24小时，也是属于凪的奖励。
只不过是他比千切更强的事情。他拥有更多的特权，更多的时间，更多的……回忆。
千切彻底躲开医生，闭口不谈，不对上眼神，也不说一句话。
拼命地训练、训练、训练。
放空大脑，任由疲惫填满缝隙。
他到底在生气什么？
这又不是医生的错，他明白。
啊……
大概，是在对自己生气吧。弱小而怠惰的自己。能力不足，野心也远远无法满足的自己。
01
“千切君，已经到熄灯时间了。”我在球场门口喊了一遍，怕他听不见，又走到他的近前喊了一遍,“虽然有上进心很好，但超过限度的加练反而会拖垮身体。”
“不用着急，以千切君自己的速度慢慢来就好。”
这是我约会回来以后和千切豹马的第一次对话。现在的状态，聊这种话题，估计他是听不进去的。
“你回去吧，我会自己关灯锁门的。”
避而不谈。
少年低头拨弄着头发，连我的脸都不敢看。
“千切君为什么突然这么着急的样子，发生什么了？按计划训练，千切君也一定能够变强的……”我想触碰他的手臂，却被轻轻躲开。
“你是不会懂的！”
他拉高了音量，像一只全身竖起尖刺的刺猬。
为什么着急？因为你快要被抢走了啊！
千切的眼眶悄悄红了，他的声音冰冷而尖利，内心的情绪却是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翻滚着嫉妒、不甘的岩浆。
他转身，作势又要回到训练里麻痹自己。这次我抓住他的手，他没能挥开。
“只给我一小会时间好不好，之后千切君要训练，我也不会干涉的。”
“……什么。”
他还是低着头，指尖勾着自己的头发，只见小小的视野里，一双蓝色的护膝躺在医生的手心，崭新发亮。
千切豹马一时间失去了语言，被突然的惊喜敲开脑壳，咕嘟咕嘟不断流/出/蛋/液。
“这是——”
“护膝。”我顺势放在了他的手里，“本来想买钉鞋的，但是肯定不如千切君自己选合脚，换成了护膝。千切君用的是硅胶的护膝吧，我有看见你比赛的时候穿在队服下面，我想那样叠穿透气性不太好，所以选了这双开放式的，绑带还可以调节。”
“而且之前摸过千切君的腿，大概知道尺寸。”
什么叫摸过他的腿啊！！！手背狼狈地蹭过发烫的脸颊，还是散不去聚拢的燥热。
“要穿上吗？”
“嗯。”
新的护膝比旧的那双还要合适，医生一边说话一边为他调试绑带，他的心思却全然飞走了。
医生拍了拍他的膝盖，还是那般专注、爱惜，仿佛这双腿不止属于他千切豹马，也是她的一部分血肉。
医生……
“医生。”
他的心声，终于还是抢先涌出了胸腔，成为了语言。
“我明明，没有说让你带东西，结果还是麻烦你了。”
我摇摇头，知道他不是真的苦恼，只是开心到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是我自己想为千切君买的，所以没关系。”
“在商店看见的时候就立刻想到千切君了，情不自禁就擅自给你选了。不过因为选得太久，凪君都等不耐烦了。”
原来，原来是这样啊。
不用把照片设成屏保，医生也会想起他，念着他。
心里的空缺被棉花填满了，吸饱了眼泪水，酸软发胀，好像要溢出来一样
他以为泪水会先落下。
可是先落下的，是吻。
他拽住医生的手，吻上心心念念的唇。
炽热的，滚烫的，暴烈的。
一座休眠的火山为我醒来。
02
房间内没有开灯，却不是完全的黑暗，淋浴间的灯透过玻璃，为空间罩上朦胧的光影，飘荡的水纹掠过扯开的床帘、慌乱的桌面、地面散落的高跟鞋和钉鞋，最后停在洁白的床位上。
本应该整洁的床铺，无论是床单还是枕头都凌乱发皱，之前在床上的人一定相当急切，顾不上时间和场合，将被子掀到一旁，还撞倒了床边的椅子。一双女人的脚出现在床上，踩着脱下来的衣服，足尖一挑，将汗湿的衣服踢落床下。
隔壁的床位上摆放着备用的白衬衫，尺寸应该会合适。
我叹了一口气。那孩子心急起来什么都顾不上，我提醒他“要先洗澡。”才勉强停下来。
才有时间拨出这通电话。
要想在这座监狱里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需要一些技巧。
今天监控室没有人，第二轮选拔的Blue Lock Man人工智能全息投影系统把一期预算二期预算都烧光了，绘心和杏里不得不动身去足联开会申请后续资金，并且对支出作详细说明报告。
我整理的选手体能增长数据都在上面，会议肯定是能过的。
最关键的是，麻烦的家伙不在，可以肆意妄为了。
“喂，田中先生。我想在诊疗室换一下药，顺便睡一会觉，可以把监控关闭一会吗？嗯，不好意思，前些日子背上受了些伤，麻烦您了。”
“还有，如果绘心快回来了，麻烦您打电话叫醒我。对，有工作情况要汇报给他。”
这样就没问题了。
保安组可比绘心好忽悠多了。
即使他们提前回来，保安组内部我的人也会拖延时间的。
不过这招也只能用一次。
下次就得想想其他办法了。
水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电话一切断，背后等待的人像是得到了指令，用全身力气拥抱过来。我稍微有些走神，因为凪经常这样腻在我的身上，还会把脑袋枕在肩膀上，但今天并没有感受到重力，反而那人把背贴过来，想要给我支撑。
我无声地笑了。
“千切君。”
（……）
03
绘心甚八一如既往地喜欢熬夜，今天熬得比平常还要晚，还要深。
我想，他可能是在等我。等我回到这个监控室。
“千切豹马的状态发生了变化。”他直切要害，不留任何余地，“我记得这不是你对他的计划。”
千切豹马理应是一团奋不顾身的火，向着悬崖踩下油门，成为天边一闪而过的绚烂花火。
他的急躁、不安、自卑、悔恨，他生命的催化剂皆来自我的纵容。
然而今天我拉下了他的刹车，我驱散他的焦躁，我让他爱惜自己，我捧起了这颗火苗，让他长久地燃烧。
“计划有变。”
绘心那时不在Blue Lock，自然不知道原委。
“雪宫剑优找上了我，可能是因为心理作用，也可能是其他诱因，本来自控力很好的他在我离开的时间内，几乎要被压力击垮了。”
“他跪在地上向我祷告，乞求我的怜悯：‘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医生。我的眼睛又开始看不见了，只有你能救我了。我不能失去它。’他抱住我的腿，绝望流泪的表情，我闭上眼还能回想。明明看起来那么坚强，却脆弱得轻轻一吹就会摔碎。”
我阖上眼睑，静静品味着那时的空气、氛围、他传递来的颤抖。
然后，我笑着对绘心说：
“所以我在想——坏掉的玩具已经有一个了，不需要另一个。”
绘心注视我的眼很平静，像是一汪死水，沉寂着无边的黑暗。
他想，未来终会有一天，少年们选择将苦与甜连同泪与血一并吞下，亲吻她的美丽与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