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脱大法

    石雨青麻了。

    这段距离怎么这么短?

    况且第一次轮回的这段时间,她正处于昏迷状态,竟不知还有一个人专门守在城门口等着验货。

    短衣大汉三两步跨上车。

    因她口中束缚未拆,腕上绳索也未断,短衣大汉登车后并未多管她,只用腿脚将她向旁边移去。

    布条被重新塞入陆山口中。

    随后短衣大汉抬起脚,似是要狠狠踢上陆山一脚。

    “哎,慢着!”

    拦车的男人拉起衣摆,小心登上车厢:“那位大人说了,要小心爱护他们的身体,仔细着些。”

    石雨青趁那两人的注意力都不在自己身上,抬头一看——

    短衣大汉身旁站着一个矮胖的男人,他穿着长袍,腰上挂着一串滴溜当啷的玉石,下颌蓄着一缕山羊胡。整个人显出一种既贵又穷的意味。

    从她这个方向看去,更是显得贼眉鼠眼,让人厌恶。

    那大汉愤愤道:“就这么放过也太便宜他们了,若不惩戒,岂不是灭了那位大人的威风。”

    山羊胡捻着胡须,不紧不慢:“怎么,谁说不许你们惩戒了?除头部胸腹,其他随你们。”

    说完,施施然离开。

    石雨青原本趴伏在地上听他们之间的对话,想从中得出些有用的信息。

    这一轮被短衣大汉和山羊胡抓住,怕是逃脱无望,只能多收集些信息留给下一轮备用。

    若是还有下一轮的话……

    猛然一股痛楚传来,打断她的思路,是那大汉用脚碾住了她的手指。

    十指连心,石雨青这才明白这句话——真他爹的疼!

    短衣大汉狞笑道:“你这小娘皮子,头发长,见识倒是不短,还想逃跑!”

    石雨青紧咬住唇,身体发抖。

    大汉又狠踩几脚,转而去磋磨陆山。

    石雨青痛地发昏,一阵阵飞蚁似的白点萦绕在眼前。耳边也嗡嗡的,却还是能听到□□被踢打的沉闷声响。

    伴着短衣大汉的呼呼喘气声,听的人牙齿发酸。

    *

    车子七拐八绕,进了一座僻静的小院。

    这次倒是没了上一轮的双人对话环节,石雨青等人被直接提着肩膀薅了下去。

    和第一轮一样,首当其冲的还是靠门最近的石雨青和另一个不知名倒霉蛋。

    上次石雨青刚醒,脑子混沌,眼前朦胧,除了较为震撼的院子环境,一律没注意,只记得是个颇为瘦小的身影。

    这次,她忍着疼,偏头对上了那个倒霉蛋的脸。

    瘦。

    这是石雨青对倒霉蛋的第一印象。

    他整个人就像一具还会喘气的骷髅。

    不过,她没能继续观察。

    短衣大汉走得又快又急,山羊胡也在后面催命似的:

    “把刚才挣脱绳子的两个给我带过去!”

    木窗镂空精致,下面是一张会客用的小桌,桌上摆着两盏茶,早已凉透。

    这是一间厢房。

    石雨青和陆山被随意绑在角落,中间隔着不小的距离。

    “……这两人胆子大的很,在车上就相互解着绳子,要跳下车去!”

    “若是被他们逃了,上面肯定是要怪罪的。”

    声音由远及近,门开,一群人呼啦啦进来。

    石雨青抬眼粗略一看,约莫有四人,三男一女。

    最前方的是一高一矮两人。

    其中一人石雨青认得,是短衣大汉。另一人面色黝黑,脸型狭长,身量瘦小。他与大汉并排而行,服饰相同,想必是同为驾车的马夫。

    女人身着灰袍,未戴兜帽,是上轮石雨青看到的医者打扮。

    最后一人应是小厮,手持托盘,低眉顺眼跟在后面。

    那蓄着胡须的查车人倒是不见踪影。

    石雨青在那瘦小马夫的腰际环扫一圈,并未发现有什么叮当响的物件。

    她略一皱眉。

    众人坐定后,两个车夫走上前来,手中各持一粗木条。

    短衣大汉粗声粗气开口道:“真是胆大包天,今天定要给你们一个教训!”

    说着,木条狠狠抽在石雨青脚边,激起一层灰。

    石雨青忍住躲避的欲望,急急开口道:“竟敢对我动手!你知晓我是谁吗!”

    一嗓子将那壮汉唬住了,见他不再动手,石雨青接着道:“我是镇长千金,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竞敢对我动武!”

    场面一时间安静下来。

    随后便是壮汉的哈哈大笑声:“死到临头还想着说些痴心妄想的话么!”

    石雨青直视壮汉:“你信与不信,我的话都是真的。”

    壮汉看着她沉静的样子,也有些拿不准。

    好一会儿,他有些迟疑道:“你是镇长的幺女?”

    还真有啊!

    我胡谄的!

    石雨青有些惊喜——说不定可以蒙混过关,逃出被肢解的循环。

    石雨青舔舔发干的嘴唇,她自车上醒来时便觉喉中干涩,刚刚说了一段话更是磨得喉咙难受,只能吞咽口水聊以慰藉。

    她将歪着的身子正了正,道:“不错,我就是。”

    “这许久了,我父亲见不到我,肯定着急的不得了。若是你们现在就放了我,说不定我在父亲面前求求情,还能放你们一命!如若不然,好好想想自己有几个脑袋!”

    石雨青越说越离谱,差点直接将自己是镇长的心肝这句话喷在壮汉脸上,本就不太聪明的壮汉都快被忽悠瘸了。

    石雨青看着壮汉有些怔愣的神情,心里松了一口气。

    ……

    她在被车夫重新绑起来的时候就在设想该如何出逃,如何自保,这个认便宜爹的办法是最好用的——自古平民便敬畏害怕当官的人。

    在这种时候报出身份,应该也不会有多少人怀疑,毕竟在危机关头,脑子转的不快,说的大概率都是真话。

    这个计划的唯一漏洞,便是那个山羊胡,因为她也不知道这人和她编造的便宜爹是否认识。那腰上的一长串宝玉,且不谈真假,能戴出来必定是有某种地位的。毕竟小偷可不分古代人和现代人。

    刚才石雨青打眼一看,山羊胡并未一同进来。

    她登时精神一震——天赐良机!

    接下来就要看她的演技了。

    如今,她紧紧盯着壮汉的脸,不放过他面上任何一个表情。

    事情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壮汉有些惊惧,他转头对着那个矮个马夫求证:“老陈,我们不会真把贵人给绑回来了吧?”

    他绕着石雨青来回转了两圈,“这女娃瞅着还真有些富贵相,完蛋!不会真是个千金小姐吧?”

    石雨青神情镇定,由着他看。

    她眼睛在壮汉身上晃了两圈,转到她身旁的瘦猴身上去。

    被称作老陈的马夫眯着眼,神情不明。

    石雨青心头一跳,还是继续道:“愣着干嘛,还不赶紧将我放开!”

    壮汉被她唬的一愣,竟真的朝她抬起手准备解绳子。

    “哎。”

    老陈按住壮汉的手,慢慢道:“大壮,你怕不是冷糊涂了吧?”

    “你这呆子,她怎么来的你忘了,吃进嘴里的烧酒可没忘吧?”

    老陈那双三角眼狠狠剐过石雨青:“整整二十个铜板!”

    坏了。

    石雨青想。

    这有个知根知底的。

    大壮闻言一愣,咂咂嘴道:“想起来了,是镇西的酒楼,温过的黄酒最是好喝。”

    随即,他反应过来,“好哇,你这贱女人竟敢骗我!”

    “我就说么!一个镇西一个镇南,都是老子亲手绑进车里的!我怎么不记得什么千金小姐!”

    他越说越激动,被愚弄的愤懑令他头脑充血,上前一脚踢在石雨青腹部,踢得她直接仰躺在了地上。

    石雨青想吐血。

    被绑住的双腕垫在身后,让她一口血不上不下地卡在胸腔间,只能一丝丝往上冒,在嘴边留下一条红边。

    好痛。

    这是她的第一个想法。

    这人劲儿也太大了。

    这是第二个想法。

    第三个还没出来,因为她昏过去了。

    闭上眼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是那名灰袍女子朝她跑来。

    还有一句怒吼:“谁让你踢她了!赶快准备解剖!”

    石雨青好像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她被人绑架,虐打。

    这是个噩梦,她要醒过来!

    “笃、笃、笃”

    石雨青睁开了眼,一片熟悉的昏暗。

    上一轮内脏被踢碎的痛感仿佛还残留在她体内,这具没受到伤害的躯体也隐隐作痛。

    好嘛,这是又回来了。

    看来循环的开启条件就是被生剖器官?

    好变态的条件。

    石雨青习惯性地想抬手抹一把脸,却意识到双手被捆住,只好作罢。

    话说如今是何时辰,前两局开端她都迷迷糊糊,并未仔细记过时间。

    石雨青一边想着,一边向角落里的陆山挪去,随即一脚蹬在他身上。

    一声闷哼。

    石雨青:很好,醒了。

    她凑近陆山,语速急切:“你听着——我们被绑架了,我能救你,你别多问。”

    “一会车帘会被拉开,我把手对着有光的方向,你看清楚,然后帮我解开,我也不会丢下你自己走。我们一起逃,听明白了吗?”

    时间紧迫,石雨青已经听到外面传来的说话声——要出镇了。这也就说明不知哪一刻帘子就会被突然掀起,她要抓紧这半分钟不到的机会。

    选陆山也是石雨青权衡利弊后做出的决定——上一轮陆山在被解开口缚后并未不合时机的多嘴问话,这就表明他很大概率是一个合格的队友。

    况且这辆车上她只接触过陆山,离得也最近,不用浪费多余的时间干风险大的事。

    说完这段话,石雨青就转过了身,将手对着后门,半阖着眼等待大壮上车塞布条。

    自然,她也就没看到陆山眼里翻滚的震惊和不可思议。

    陆山感觉自己撞鬼了。

    在他成长的时日里,街口的阿婆一直都是那一片孩童们的噩梦,因为她酷爱给各种过路的人讲些光怪陆离的聊斋故事,常常吓得小孩们晚上不敢闭眼睡觉。

    陆山不怕,他胆子大。原本他对这些鬼神之说嗤之以鼻,本着鬼不犯我我不犯鬼的想法过得安安稳稳。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他被绑上了这辆车,有些事情突然不受控制了——

    上一秒口吐鲜血,被拉去活剖的人,猛然活蹦乱跳地出现在你面前,还跟你说,她要带着你一起逃命。

    这不是撞鬼是什么?

    尽管害怕,陆山还是沉下心来听石雨青讲她的逃跑大计。

    他对此虽然抱有怀疑,但石雨青语气实在真诚严肃,温热的气息也一下下打在陆山裸露的手臂上。

    他想,这是活人的气息。

    只有活人才有热气。

    就姑且信她一回。

    石雨青不知道陆山心里头那些纠结的弯弯绕绕,她现在心神紧绷——

    “唰,”帘子拉开了。

    “嘎吱,”大壮上车了。

    石雨青虽背对着后门,但丝丝缕缕落在她身上的光亮还是向她传递着一个信息——帘子没关,车厢内足够光亮,足够看清绳索结构。

    很快,帘子重新合上。

    石雨青挪到陆山身前,像上一轮一样摘下了他嘴里的布条,随即将手向后递。

    石雨青等了片刻,还未感受到手腕上的拉扯感,她有些着急——

    难道刚刚语速太快,他刚醒没听懂?

    还是没看懂该怎么解绳子?

    正想着,绳结被扯动几下,松了。

    石雨青大喜,忙挣脱束缚,取下自己口中的布条。

    甩甩仍还酸软的手腕,她伸手向陆山探去,准备给他也解开。

    一摸,陆山抖了两抖,干巴巴解释道:“男女授受不亲,等逃了命出去你还要嫁人,我不好直接碰你,所以多用了些时间……”

    石雨青听明白了,这是在解释没立即给她松绳子的动作。

    心下明了,她动作力度没改,三五下解了束缚,便拉着陆山向后门走:“这些话还是等活下来再说吧。”

    二人蹑手蹑脚地向后门靠近,无他,这辆车实在是破败。

    稍有重压,便“嘎吱嘎吱”响个不停,简直是逃命的一大阻碍,可以排上前三的那种!

    眼见着近了,石雨青嘴角的笑容还没挑起来,就被腿上异样的触感吓得憋了回去。

    有人握住了她的脚踝。

    石雨青有些僵硬地向下看,对上了一双向外凸起的,无神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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