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人

    裴青鱼得了空,正在房间里奋笔疾书,门猝不及防被人推开,他吓了一大跳,将案上的东西胡乱揉成一团,扔到桌角边。

    李霜飞本来是会敲门的,但是今天有急事,她立马风风火火地来找裴青鱼,连敲门都忘了。

    看他一幅做贼心虚的模样,她奇怪道:“你在做什么?”

    裴青鱼还没恢复正常的表情,磕磕巴巴道:“我在……练字,那个,将军你怎么了,这么着急?”

    “段十昧被扣下了!”这一问,她直接放过他的不正常之举,声音里多有悲愤。

    裴青鱼的表情更夸张了:“他犯什么事了?”

    “他没犯事,皓京的指挥使跟他过了几招,说是惊为天人,去找陛下要人了。”李霜飞恨恨道,“天杀的唐柯原,居然敢跟我抢人?”

    唐柯原看起来也是一副不争不抢的模样,这次居然憋了个大的,她培养的得力干将要被他收入囊中了。

    而且如果不是大公主给她写信,她还要被蒙在鼓里,这家伙是打算一声不吭,直接抢人啊!

    裴青鱼还张着嘴,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他还以为段十昧要下大牢了,没想到是攀上高枝了。

    李霜飞不知道自己误会唐柯原了,一切要从她手下人都不会说话开始讲起。

    段十昧顺利地进入了皓京,走到公主府前时,看门的小厮以为他是哪里来的乞丐,当即就竖着眼要赶人。

    他也不恼,将怀里李霜飞的亲笔信拿了出来,递给小厮。

    其实也不能怪小厮看人下菜,他那副模样,胡子长出来一截,衣服也脏污了,全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睛看起来是干净的。

    段十昧足足在门前等了几个时辰,直到一驾马车在他身前停下。

    一个雍容华贵的男子走了下来,见到他不禁一愣,然后冷了脸色,直直掠过他而去。

    “什么人也能在这里乞食?还不快把他赶走。”

    看门的小厮也顾不上解释这人的来头,连连道是,对段十昧道:“听见没?我们驸马爷要你走,快走,别逼我动……哎哎哎,你这人怎么——”

    “啊!你快松手,疼死我了啊啊啊啊!”

    那小厮的手指在段十昧鼻尖前点来点去,他嘴里的唾沫也顺着手指的方向飞到段十昧脸上。

    段十昧肯定不会忍,他几乎没有思考,凭借着本能,将小厮的手指抓住,稍稍使了点劲,还在叫骂的小厮就受不了了。

    段十昧松了手,小厮另一只手握住自己的手指,对他恶狠狠道:“你给我等着,真当公主府不能治你了?”

    顾隐白穿过正殿,未到寝宫便见郑兰婳带着人,急匆匆地从另一旁走过,甚至都没注意到他。

    “人既来了,为何不早点告诉本宫?”她整理发簪,对着贴身婢女微水嗔道。

    “殿下方才头疼,奴婢便想着也不是什么要紧事,等殿下好些了再讲。”

    郑兰婳刚从床上起来,微水给她呈上一封信,她瞄了一眼便知道是段十昧来了。

    李霜飞的亲笔信太好认了,除了她,北夏的官员没几个会这么写字。

    “行了行了,你若是早点告诉本宫,现在也不用走到门口去接人家。”郑兰婳笑着摇了摇头,“本宫都不知道该说你这丫头是好心还是坏心了。”

    微水与她关系亲近,不似别人那般怕她,闻言小声咕哝道:“奴婢可是一心为殿下着想。”

    郑兰婳带着人走远了,顾隐白仍在原地,眸光闪烁:“门口那乞丐到底是何人?”

    小厮的气性一上来,喊了几个公主府里熟识的人,拿着棍子气势汹汹地向他打来。

    段十昧一手一个,就那么握着棍子一甩,几个人就都重心不稳地摔了出去。

    郑兰婳赶到时,便见野人般的段十昧拿着棍子,眼里透露着茫然——他也没使劲,怎么就都趴下了?

    他在云城的日子真是没白待。

    倒在地上的小厮见她来了,把段十昧是有投名状的人这事也给忘了,当即道:“殿下,这人不分青红皂白就上公主府打人,殿下要为奴才们做主啊!”

    郑兰婳皱了皱眉,意识到自己的莽撞,小厮又当即闭了嘴。

    “咚!”

    段十昧扔下棍子,对着郑兰婳结结实实磕了个头,嘴里还道:“公主殿下安好。”

    郑兰婳十分镇静,她身旁的微水倒是惊了一下,又觉得有些好笑,这人也太莽撞了。

    “你不必对殿下行如此……”她看了看郑兰婳的脸色,忍住笑意道:“快起来吧。”

    段十昧老老实实地站起来,还没觉得自己搞错了,只想着自己按照李霜飞说的做了——

    “你记得,进了皓京就对贵人们客气点,话也得少说,多说多错,知道了吗?”

    ——但李霜飞忘记教他怎么行礼了,他以为行礼就是跪下磕头。

    若她能看见段十昧现在的样子,只怕会气得怄血,千算万算,根本没算到他会是以这副模样出现在郑兰婳眼前。

    郑兰婳开了口,客气道:“既是李将军举荐的人,本宫自然会好生安排,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就是。”

    声音里却透着一股疏离。

    公主府的客房多,段十昧就这么在公主府住下了,但他不被允许继续往公主府中间走,因为那是郑兰婳和她驸马顾隐白的地盘。

    他又是怎么和唐柯原对上的呢?

    也不知道是谁把消息传了出去,说大公主府里来了个门客,力大无比,倒拔杨柳,手撕豚彘……

    好事者上书景帝道:“大公主府里不宜有如此莽夫,此乃大患。”

    这人管的有点多了,但景帝还是做了个样子,让唐柯原登门看看这到底是什么人。

    他一见段十昧,也是如李霜飞那般两眼放光,拉着人就比试起来。

    结局自然是两人打了个平手,唐柯原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当没看出来段十昧让了他。

    “你来我幕下吧。等你武试中了名次,我会好好提拔你。这不比你在宣威将军那好?”

    段十昧很是犹豫:“那饭菜限量吗?”

    唐柯原反问道:“你在云城吃不饱?”

    “也不是,只是我吃的比较多。”他叹了一口气,“将军总觉得云城粮食不够。”

    这两句话都是事实,但组合在一起,唐柯原听来就是另一个意思了。

    他以为李霜飞在云城不让段十昧吃饱饭,让明珠蒙尘,现在又把人随随便便送到皓京来,不送到正儿八经的官员门下,而是大公主门下,她怕不是想打发段十昧走?

    “岂有此理。”他眼里现出怒色,“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

    段十昧挠挠头,没听懂他的意思,“指挥使大人要帮我什么?”

    “帮你脱离苦海。”

    ——远离李霜飞!

    第二日上朝时,唐柯原难得开口一次,声情并茂、声色俱全地把“李霜飞不给云城将士吃饱饭”的事讲了出来。

    明言第一个反对道:“唐大人莫不是搞错了,李将军向来爱军如子,怎会不让他们吃饱饭?”

    六皇子郑梧笙也在场,没多说什么,只对景帝道:“此事有待求证。”

    刚刚被放出来的三皇子郑枫羡入了定,像是根本没有参与这种无聊讨论的意愿。

    二皇子郑竹南称病告假了。

    唐柯原道:“他麾下的人亲口所言,难道明大人也在云城待过?”

    “陛下,云城如此紧要的地方,他却让将士连饭都吃不饱,打起仗来又怎会有力气对抗外敌?”

    ……

    下朝后,这段小插曲所有人都没放在心上,景帝却对林公公道:“派人查一下,云城的粮食是不是真的不够,李霜飞到底在云城干些什么。”

    林公公奉命,打着景帝关护云城将士的旗子,在太医署找了个太医,让他千里迢迢去云城为李霜飞把脉。

    然后将暗探放进随行人员中。

    李霜飞这边在抓耳挠腮,焦躁不已。她是打算把段十昧留在皓京,但也不是这么个留法。

    她自己让段十昧留下是一种留,唐柯原把她手下的人抢走是另一种留!

    那家伙又不是很长脑子,只怕篓子会越捅越多。

    她只能派出她手下另一名得力干将了。

    “我让凌云去皓京了,在武试前,可千万别再出什么意外了。”

    裴青鱼也想不出来什么办法,只能点头称是。

    “不过,”李霜飞话锋一转,“你刚刚在藏什么?”

    他大声道:“我没藏!”

    “没藏?没藏你这么大声干什么?”

    李霜飞不信,但她也不能翻别人的东西,只是裴青鱼反应太大,让她想刨根问底。

    “将军,其实……我有心上人了。”裴青鱼的耳根热了起来,跟火烧过一样。

    “原来你在写情书,挺好的,哪家的姑娘?”

    “还没定下,我单相思。”

    李霜飞把他的背拍的梆梆响,笑道:“那你得加把劲,良辰不等人。”

    裴青鱼继续点头称是,连带着脸也红起来了。

    她将一腔悲愤都化为力量,带着云城守军进行训练,不仅在城墙上跑圈,还让他们一起操练,把能训练的都训练了一遍。

    周识见她脸色不好,经常跟着她的凌云又不见踪影,猜想是出了什么事,和云城百姓一合计,直接把年关日提前了。

    那一早,李霜飞的脸上也有了茫然:“这还没到年关呢。”

    几名农妇笑容灿烂:“这是周先生与我们商量的。”

    她忍不住干搓了一把脸,真是外表决定不了一个人,周识看起来老实巴交,居然也这么来事。

    粗看一眼人头,她觉得大概半个城的妇人都来了,齐齐想要入军营伙房大干一场。

    确定她们没带别的东西,李霜飞只能屈服,让她们进去了。

    云城守军都沉得住气,哪怕知道今天晚上会有“盛宴”,也是老老实实地训练、巡逻,与往日无甚分别。

    过了正午,一群孩童嘻嘻哈哈地送来酒酿,李霜飞不在,裴青鱼如临大敌:“军中不能喝酒,快拿回去,不然打你们屁股!”

    于是他们又嘻嘻哈哈地回去了。

    周识也跟着来了,对他道:“裴副将,这酒不醉人的。”

    裴青鱼斜睨他一眼,“周先生喝了多少?”

    周识原本就是红脸,现在有两坨更红的地方在他脸上脱颖而出。

    “就喝了一爵。”

    “那确实不醉人——但军中不能喝酒,周先生你别说了,不然将军回来连你一起骂。”

    夜幕至,圆月出,人声沸。

    李霜飞没露面,由着不值守的将士去闹了,她得做好表率,不能玩物丧志。

    但她让人将饭菜送到城墙上,这份心意她吃下了。

    似乎那些笑闹的声音传了过来,她低头浅笑,把玩着一枚黯淡的玉佩,厚茧摩擦着它。

    “吴殊秦,你在看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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