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识

    李霜飞之前没意识到自己写字很烂,直到她把举荐信给段十昧看时,他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还是没看清信上写的什么。

    “将军,你别欺负我念书少,这是北夏的字吗?”他大胆问道。

    “怎么可能,”她一幅震惊的模样,“凌云和老裴都能看懂啊。”

    她家里人,还有明冉,也都看得懂。

    凌云抿嘴,闭口不言。

    是能认出来几个字,李霜飞写信言简意赅,通过这几个字,再加上他对她的了解,连蒙带猜能把内容猜个八九不离十。

    想来裴青鱼也是这样的。

    无法,这好歹也是举荐信,若真让人看不出来写了什么,未免失礼,她只能喊个会写字的人替她写。

    从她重生后回云城起,她这就跟驿馆似的,一封信出去,后面一封信就来了。

    李影淡写信说,人他们要来了,周府的人还送了一名晚辈和周红招一起回到伯安侯府,与她作伴。

    至于这个人怎么安置,就看李霜飞自己的安排了。

    李霜飞一看,这周府还真有情谊,竟然专门送个娃……

    她突然一滞——不对,伯安侯府里就李影淡和她母亲,都是女子,不好有外男同住,那想来一起回府的晚辈也是女子了。

    若是男子她或许还能帮衬一二,还这份情,但若是女子,她该怎么还?

    李影淡没在信里说这个,她觉得自己也不应该主动去问,提笔就写道:“我已知晓,既是带回周家妹妹,那便是自家妹妹,二姐你多与她出门见见人。”

    这话说的极含蓄,她自己也很满意。

    快回到周府时,李影淡对车内两人说道:“母亲,可温妹妹,我还有些事,你们先回府吧。”

    周红招本在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也不问她要去做什么,只道:“去吧,早些回来。”

    周可温长得玲珑乖巧,不过十四岁的年纪,丝白的绫子袄上绣着更白一层的白荷,和她的脸一样,清淡秀丽。

    她这一路上都不怎么与二人说话,不是不想说,是不敢说。

    她的父亲母亲打的什么算盘,她也不是不知道,换句话说,把她送入皓京这事,更像是趁火打劫。

    周红招对她的态度一般,这下她有机会与李影淡搭上话了。

    “姐姐路上小心。”

    李影淡对她柔缓一笑,下了马车。

    周红招又闭上了眼,车里的活气一下子散去,周可温在那如坐针毡。

    “夫人,”她小声道,“我可能与您说几句话?”

    “你讲吧。”

    “我知道夫人带我到皓京是迫于无奈,但可温并没有什么攀龙附凤的心思,只是……”她顿了顿,像是下定决心一样,道:“只是想离家远一点,越远越好,所以可温虽面上不愿,但夫人也看出来了,其实我是很开心能到皓京的。”

    她的手上突然传来温热之感,一看,原来是周红招的手,她仍闭着眼,“既把你托付给我,那我自然会视你如亲女儿,为你筹谋前程。”

    周红招知道她的父亲原是想把她许给一户人家的,一见她来了,立马毁约,将自己女儿塞给了她。

    如今话说开了,她明白了周可温的心意,倒对她没什么防备了。

    也是个可怜的女孩子。

    待马夫驾着车离开后,李影淡又往后走了一段路,直直撞向一人。

    “李二小姐。”韩不一见她主动走来,心里一惊。

    李影淡盈盈一拜,对他道:“多谢韩公子一路护送。”

    韩不一那日遇见她们的马车,他原本是要回皓京的,想着反正也没什么事可干,不如就跟在她们后面。

    他知道李霜飞剿匪也是走的这条路,说不定这路上她没剿干净。

    若是李霜飞知道他的想法,怕是要被气笑。可以怀疑她脑子不行,但不能怀疑她动刀杀人不行。

    他连忙解释道:“举手之劳罢了,左右我也没什么事可做。”

    李影淡问道:“韩公子不准备今年的科考吗?”

    “我不学无术,没什么可考的。”他笑道。

    “怎么会呢。”她也笑了起来,眼波流转,视线停留在他身上,“我阿弟常说韩公子学富五车,只是生来就不愿受拘束,是很自由潇洒的人物。”

    “他居然会这么说我吗?”

    李影淡说的情真意切,他差点就红脸了。

    街上的人来来往往,尘世之音掩耳。韩不一头一次觉得,原来还有人的声音能直直到达他的耳边。

    “我只是随口一问,公子切莫放在心上。”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男儿志在四方,何须拘泥于朝堂。”

    “韩公子,就此别过,我只是想说,希望你心想事成,日日欢喜。”

    三句话一个字一个字地砸进他的耳朵里,李影淡已经带着人走远了,他还没回过神来。

    “相雨,你的二姐,可真不一样。”他喃喃道。

    这边还没过年关,段十昧泪眼汪汪地被李霜飞赶出了云城。

    “没拿到武试前三,就别回来见本将军了。”她如此对着他道别。

    段十昧背着塞满馒头的包袱,告别还没吃到嘴的、只存在于梦里的美味野菜,还有云城守军不限量的饭菜,孤身一人去往皓京。

    “将军为什么这么早就让他去皓京了?”裴青鱼好奇道。

    李霜飞掂了掂手上新送来的兵器,凌空劈了几下,漫不经心道:“早点露面,早点留下啊。”

    裴青鱼更加好奇了:“段十昧不去皓京,将军也能留下他吧。”

    她嘿嘿一笑,把兵器放到他手上,“我还指望他能早点给我们弄来银子,等着吧。”

    “让人清点一下,跟之前送回去的比有没有差的,多了也得说。”她又嘱咐道。

    已经不能用的兵器是要先送到州城,然后报给兵部,一切弄好后才能拿到新的。

    多了或者少了兵器,哪怕只有一件,都是要报给州城的。

    裴青鱼点头照做,这话他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西越已经快四个月没有来了。”夜晚她爬到树上,对着凌云道。

    凌云猜想她应该是在自言自语,并没有答话。

    果然,她又道:“没有放蛇,也没有来抢粮食,打了这么多年,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他们到底缺什么。”

    凌云默默想,或许他们也想不通李霜飞为什么要一直守着云城。

    “西越不会放弃吞并的,北夏和东齐,他们都想得到。”她轻声道,轻到在下面的凌云都听不清。

    西越十三部的精力太旺盛了,他们自己打个不停,还能分出力量来骚扰北夏。

    四年前那一战很惨烈,如果不是西越突然起内乱,北夏只怕会流更多血。

    她闭上眼,静静感受着若有若无的声音,大概是风声和它带起的轻微回应,草木皆有情。

    永远这样宁静就好了,她想。

    从周府要来的人到了,李霜飞看他第一眼,脱口问道:“怎么是你?!”

    来人正是周识。

    他应该待在驿馆当驿长,现在直接玩忽职守,跑到云城来?

    周识的脸还是皱红皱红的,他搓了搓手,道:“将军,小老儿年纪大了,您离开驿馆后我就卸任回家了。”

    “原来是这样。”李霜飞缓过神来,连忙将人安置好。

    “周先生一路舟车劳顿,好生休息,我明日再来。”

    周识又搓起了手,她见状给他送来柴火,将屋子烧的热足才离去。

    云城向来是能出不能进的,见李霜飞迎来一人,住在周围的百姓都是好奇问道:“李将军,这是什么人呀?”

    李霜飞道:“这是教咱种地的人。”

    “这么好呀,那粮食是不是能更多了?”一个小娃娃飞到她面前,满脸希冀。

    “当然能了。”她弯下身,捏了捏小娃娃的脸蛋,笑道。

    周识在屋子里听见动静,忍不住咳了几声,这话可不是他说的,他打不了包票。

    翌日,李霜飞在营里忙完,带着吃食敲响周识屋子的门。

    这时已近黄昏,周识一天都没做饭,因为老有人抢着给他送,虽然比不上他在宣城吃的好,但也很是可口。

    “周先生,你可用膳了?”李霜飞走进来,问道。

    “多谢将军关心,用过了。”

    她自己找地方坐下,又把炉子里的火烧得旺了一些,道:“周先生不必与我客气,你也看见了,除了军营,云城是不讲什么规矩的。”

    周识叹了一声,“那我便直说了,将军——在这种地很难。”

    “我知道,”她对他很是轻松地笑了笑,“让你来也不是一定要种出东西的,只是想试一试。”

    “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有些事要问周先生。”

    李霜飞眼睛直直看向周识,他又不自觉搓了搓手,“你那日在驿馆见了我,有没有告诉别人我长什么模样?”

    周识立马答道:“自然没有,我知道将军那时有要事在身,不敢多言。”

    她那时与六皇子郑梧笙走在一起,本来他确实分不清哪位是殿下哪位是将军,但一走近看两人的气度,心里也有了些揣摩。

    李霜飞如寒松,郑梧笙如暖玉。

    “这就奇怪了,那为何我一到泸城就有人认出我呢?”

    周识身上不自觉出了一身冷汗,天色渐暗,屋里只点了一盏灯,李霜飞恰在暗处,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都会落入她眼里。

    他道:“将军,我年纪大了,但我不至于记不清自己干了些什么,我对天发誓,绝无此事。”

    她意味不明地笑出声,压迫感更甚。

    “不仅是这件事,我追查匪贼时,看见他们到宣城后就凭空多了个箱子,里面装着一个人的尸体。”

    “周府对此事,一无所知吗?”

    这事景帝也派人到宣城查过,派去的人自然又是郑松越。

    他奉命到济城后,又去了宣城。

    郑松越没有直接登门查探,而是让手下的人扮作寻常百姓的模样,与街上的人聊天,不知不觉地将周府的事问出来。

    比如周府买的粮食多不多,有多大的地,在这里做事是不是十分招摇等等。

    问完后,他将手下人传来的话汇总在一起,发现周府已经渐渐脱离士族,改为经商了。

    士农工商,照当下的话来讲,这算是自甘堕落。

    “伯安侯与他们不曾来往?”他问道。

    “是的,主子,老伯安侯夫人与周府早年就决裂了,即使是路过这,伯安侯也不曾登门拜访。”他手下人回道。

    他一时不知道该说李霜飞蠢还是直。

    “准备一下。今晚去查他们的账,就不用敲门了。”

    手下人一愣,没想到这次查一个商贾之家,居然是偷偷摸摸去做事。

    郑松越见他不动,冷声道:“你还在这做什么?”

    感受到他的不悦,他们连忙退出去,再不敢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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