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

    因着李霜飞难得留在云城过年关,向来对他们这群将士热情的云城百姓变得更加热情。

    凌云但凡走出军营,都会被一群老人家团团围住:“李将军在皓京是怎么吃年夜饭的呀?你给我们讲讲呗。”

    他还是一张木头脸,步伐极小地挪动着,按着李霜飞吩咐的回答道:“将军不怎么过,就在院子里耍耍刀。”

    这话哪会有人信,问的多了,他们也就不找凌云了,大概是自己去琢磨了。

    李霜飞自是明白云城百姓的心意,问题是即使过年,也得有人守着城,她一个将军跑到别处去吃喝玩乐算什么事。

    她对凌云担忧道:“他们该不会把饭送进来吧,要是吃了一次,他们还送第二次怎么办?”

    百姓的粮食本就不多,还送给将士吃,那岂不是要让自己饿肚子了?

    她抬眼看向远处的许多片荒地,一望去就是满眼的黄色,这是农人最不愿看见的颜色。

    它不代表着生机,它的出现昭示着胃欲的空无。

    “要是这块地真能种东西就好了。”她轻声道。

    裴青鱼在城墙上找到了他们,“将军,将军!”

    李霜飞转过身,见他竟有些着急的意味,连忙问道:“什么事?”

    “段十昧中毒了!”

    她不由得瞪大眼睛,怎么也没想到会出这档子事:“什么?!”

    她一边向营中快步走去,一边问道:“怎么中毒的?检病医看了怎么说?”

    “检病医应该到了,我一知道就来找将军了,听人说他是吃了什么野草就倒下了。”

    李霜飞唉了一声,段十昧是没吃饱吗,为什么要去吃野草?!

    前世他不会就是这么死的吧——都没等到她从皓京回到云城,见识这么个武学奇才,就自己被自己毒死了。

    军中的人知道段十昧武力非凡,又得李霜飞青眼,而且他是在瞭望台上倒的,发现的及时,一出事就找了检病医,把他的命保下了。

    他一醒来,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自己吃下的草。

    李霜飞闻讯而来,就差指着他的鼻子骂了:“段十昧,本将军是没让你吃饱饭吗,你为何要去吃那来路不明的野草?”

    段十昧先是认了错,“将军,我只是觉得那草很像我家里长的草。”

    “那你也不能去吃它——我们军中不吃它总是有原因的。”她扶额摇头,想不通他的脑子里都是些什么奇怪的想法。

    然后他眼中带光,神色看起来竟有些邀功的意味:“那草毒性极强,若是能种在城墙与瞭望台附近,就不用怕禽兽来袭了。”

    李霜飞恨铁不成钢,“那你也不能吃……”她又楞了一下,“你说的是蛇吧。”

    段十昧道:“是的,西越那群狗贼喜欢玩阴的,我知道放蛇是他们的传统。”

    “将军,我认为这个草能发挥大用。”

    她默了一会,盯着他粗犷的面庞,说出的话让他脸上的光芒熄灭:“我试过,没用。”

    不等段十昧说话,她又道:“你以后……别乱捡东西吃了,你又不是神农,还想尝百草吗?”

    真的吓死人,他又不是小孩了,还乱吃东西。

    他讷讷地应下,“是,将军,我知道了。”

    “饿了就去军中的伙房看看。养好病以后,去马厩喂马一个月,给你长长教训。”

    正好此时与段十昧住同一间房的三人回来了,李霜飞便也不再多待。

    “唉,防得住他噎死,防不住他乱吃啊。”李霜飞对着凌云道,语气颇为无奈。

    不过段十昧说他家那边也有这种草,如果这种毒草在云城的荒野上也可以生长,那是不是别的与它类似的草也可以?

    她拍了拍自己的脑子,前世她也有过种粮的想法,但被那群文官打回来了,还有人在她面前跳着脚道:

    “李将军知道开那么大片荒地要多少钱吗,更何况云城人口不够,谁来种这些地,戍边的将士吗?若是西越来犯,将士们是继续种地还是去守城啊?”

    此话不假,云城能种粮的地都给百姓种了,除非能找到适合此地的良种,不然让朝廷掏腰包开荒就是天方夜谭。

    所以一是种,二是钱,三是人手的安排,四是皓京文官的支持,缺一不可。

    ——可惜,她都缺。

    “不是,他到底为什么要吃草啊?!”

    凌云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些什么,虽时时跟在她身边,但有时候就像没这个人一样。

    “凌云,你最饿的时候吃过草吗?”她突然如此发问。

    他想了想,道:“没有,主子那时候都是打野鸡和兔子来给我吃。”

    她抬头瞧着他的侧脸,他微抿着唇,这是他的习惯动作,让整张脸看起来没有那么刀枪不入,终于有了点人情味。

    “我是说在你遇见我之前。”

    他道:“没有吃过,怕吃错了,再也逃不出来了。”

    回想起那场战役,李霜飞又忍不住朝天上看,夜幕未至,能看清虚空之下什么都没有。

    她那时每天晚上都会盯着天上月看,只要明月变小一点,她就离北夏近了一点。

    她发觉自己重生后就越来越喜欢叹气了。

    没等太久,周红招的回信就来了。

    信上写道:

    “吾儿霜飞:

    见字如晤。等你收到信的时候,为娘已经和阿芙启程去往宣城了,此事为娘尽力替你做到,勿躁。

    天寒加衣,等你归家。”

    李霜飞将信看了三遍,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母亲本来和母族决裂了,现在又因着她要在别人的眼色下回去。

    不知为何,她的身体颤了颤,将佩剑从腰上摘下,她无力地坐在椅上,满脑子只有一句话——

    自古忠孝难两全。

    前世如此,今生还是这样。

    因为她不肯低头,二姐李烟清进了宫,大姐李影淡在夫家受苦,母亲从未说过她什么,只会自己垂泪,白了头发。

    她对自己道:“我要是再聪明一点就好了。”

    周红招与李烟清坐着马车,一路南下,将李霜飞走过的路又走了一遍。

    “母亲,不若让我一人登门吧,等阿弟的事情处理好,你再露面可好?”李烟清拉住周红招的手,两人都随着马车的起伏而摇摆。

    她见母亲不语,又道:“母亲……不必勉强自己。”

    周红招将头上的玉钗扶正,伸手搂过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子:“我方才只是在想,霜飞为何又去了云城,我们连面都没能见上。”

    “有什么勉强的呢?如此好的阿玫陪着我,想来一切也会顺遂。”

    李影淡也跟着笑起来,但不过一会,她又忧愁起来:“也不知道阿弟怎么样了,圣上到底为何要他剿匪后就去云城呢?”

    “其中秘辛不可道,但愿和霜飞没关系。”

    李影淡即使仍在闺阁,对于皓京的风向也有所耳闻。

    六皇子负伤回到皓京,不过几日,吏部侍郎陈子吾给景帝递上了一份名册,上面是数十名官员的名字,据说有大官也有小官,具体是哪些名字她就无从得知了。

    陈子吾被发配到南荒之地,二皇子党一下子便安分了起来,再不敢冒头。

    但又过了几日,三皇子被禁足在府内,六皇子党一时无人可争,倒是在朝堂上很大放异彩。

    再就是他们出发前,听说三皇子又被解了禁足。

    她干脆将头靠在周红招的肩上,耳坠顺着衣服轻轻滑落下来,她看着上面的珠子,轻声道:“应该不会有事的,不然圣上不会让阿弟走出皓京的。”

    她心里也不确定,但她习惯安抚自己母亲。

    “我知道了,还是阿玫的心思细。”

    “母亲——”她还想说些什么,突然马车猛地转了方向,她们坐在里面,被带着摔向一边,惊魂不定。

    一直坐在车里服侍她们的老仆人也是摔得七荤八素,但立马爬起身,忍着痛探身向外看,并未见异常。

    马夫喊道:“夫人,前面有人骑马冲过来了。”

    李影淡起身,走到车板上,见一人一身蓝衣,正翻身下马,飞动的衣角正如他这人一般张扬,眼里带着些笑意,唇红齿白,俊逸潇洒。

    他大步走来,对她拱拱手,道:“这位姑娘,冲撞你的座驾,是我不对,不知我能做些什么来补偿呢?”

    她看了他一会,微微皱眉,倒并不是不满,只是觉得面前的人有些眼熟。

    “你可是那位韩公子?”

    韩不一方才并未认真看她的脸,也不知为什么,就是不敢看,这下倒是好奇地把头抬起来了。

    “姑娘认识我?”他疑惑道,但心里又觉得她声音有些熟悉。

    马夫见状,将马凳取出,李影淡走了下来,笑道:“韩公子曾在寒舍待过一晚,那时见到的。”

    韩不一这才搞清怎么回事,“原来是李二小姐,无极方才失敬了。”

    周红招听着外面两人聊了起来,不禁问道:“阿玫,你可是遇上什么人了?”

    她对韩不一笑笑,正要答话,却见他又上前一步,对着马车里的周红招道:“晚辈韩不一,给夫人请安,方才惊扰夫人尊驾,实在愧疚,望夫人海涵。”

    韩不一这个人她是认识的,就是没想到他也会到这,她道:“无妨,韩公子不必在意。”

    李影淡看向他,说话的声音十分轻柔,一如他之前听到的那样,“在此处遇见韩公子实在有缘,只是我与母亲还要继续赶路,便在此别过了。”

    他不知自己在干些什么,等到人进了马车才想到还有一事。

    “多谢李二小姐那日的周全安排,无极感激不尽。”

    她的声音似从天外传来一般:“这是应该的,等阿弟回来,韩公子可随时光临寒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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