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寒

    云城的夜空很大,是那种空旷,亘古长远的大,疏星在上,明月如灯。

    地上的军营宛如一座小城般,将士在此起居训练,将自己的命和北夏的命绑在一起。

    裴青鱼敲响李霜飞公房的门,“将军,我能进来吗?”

    李霜飞放下盖在唇上的手,道:“快进。”

    他进来后冲着凌云点了点头,“凌侍卫。”

    凌云也对他礼貌颔首,“裴副将。”

    他严肃道:“将军,我问了段十昧,他说他家那边还有许多如他这般的人,力大无比,就是不知道打仗怎么样。”

    不过说了一句,他就破了功,喜上眉梢:“这要是能招来,加以训练,定能把那西越打的落花流水!”

    李霜飞心上莫名愁云一片,但不可否认,这确实是一件很大的好事。

    “段十昧为何要从军?”

    裴青鱼向门外努努嘴,“这将军还看不出来啊,他是冲着军中的饭来的。”

    大概是知道她还想问为什么要到云城,他又道:“而且将军这里不限饭。”

    她在心里啧了一声,确实是不限饭,但是也扛不住一个人吃一顿顶别人吃三顿。

    “他是哪个州的人?”

    “荷州。”

    无巧不成书,但是天下的巧合总有它的道理。

    真是造孽,那群人贪也就算了,还鱼肉百姓,让人连饭都吃不饱,只能跑到军中混饭吃。

    思及此,李霜飞眼睛一亮,然后又熄灭了。

    明冉也在荷州,但他现在只是个泸城太守,怕是不好拉她一把。

    她转过身,抱着手臂道:“真想招来也不容易,人也不是我们能直接选的,光是向兵部提这件事都是难关。”

    “况且涨补贴的事还没着落,我就又提扩招兵员,更不容易成功了。”

    裴青鱼立马道:“那将军可有解决的法子吗?”

    她转过头看他一眼,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有。”

    “将军,我就知道你一定有办法!是……”

    “云城陷落。”

    闻言,他楞住了,“啊,这、这……”

    李霜飞沉下口气,“所以现在没有办法。”

    早知道云城会杀出一个段十昧,她就把涨补贴的事放一放了。

    真是世事无常,半点不由她。

    “先把粮食的事解决了吧。”她道。

    裴青鱼兴高采烈地找来,垂头丧气地回去,李霜飞在他身后皱眉道:“我怎么觉得他也有些不聪明了。”

    不知道她前世死后,裴青鱼有没有当上将军。

    当时她被新皇召回皓京,虽仍有兵权和职位,但云城的一干事都交给了裴青鱼,他也是个有能力的,即使她不在云城,也没出什么漏子。

    凌云道:“裴副将和以前一样。”

    李霜飞恍然大悟。

    原来是她变聪明了,所以她现在看凌云和裴青鱼,包括那个什么福寿双全,觉得都有些蠢了。

    一觉睡去,天色仍然大黑。

    李霜飞亲自到校场上监督训练,自己也是把各种兵器都练了个遍。

    兵不贵多而贵精,在她麾下的将士都有着十足的精神气,不仅是因为有个天天想给他们涨月饷的将军,还因为他们都知道,守住云城有多么重要。

    朝廷那帮人不信真有那么多人会拼了命在战场上厮杀,李霜飞心里想他们不敢,所以就认为别人也不敢。

    她的将士,都是北夏的肋骨。

    西越与北夏之间,总还会有一场大战爆发的,也许是几年后,十几年后,就算那时她不能上战场,她也要为这一场战争做好铺垫。

    说起来,东边还有一个东周,虽然也有戍边将军,但东周并不像西越这般频频来犯,反而是贸易往来十分多,他们盛产珠宝美物,但是打仗缺点。

    他们缺点血气,但据说东周内部斗得很厉害,不是因为党派,而是信仰。

    阳神和月神的信徒都互相认为彼此是邪物,日与月不可同存,他们也容不下对方。

    李霜飞曾经思考过他们会不会还有个第三信仰——没有信仰。

    后来想想,若真有这么一批人,只怕他们不会冒头,因为一冒头就是和两派为敌,搞不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阳神和月神的信徒会合起伙来排挤他们。

    现在把这个问题重想一遍,她又有了新感悟。

    与那群文官打好交道,获得他们的支持,才是正确的路吧。

    而不是像她前世一样,只知道训练训练,干仗干仗,以为这样就能为以后做好准备。

    太蠢了,真的太蠢了。

    裴青鱼不是个会与各方周旋的人,段十昧也不是,所以她现在和以后都得是。

    凌云见她陷入了沉思,眉头紧锁,自觉地退了出去,让她不受打扰。

    皓京这边,郑梧笙早就收到了李霜飞的飞信,但苦于看不出写的内容,也知道她应该没什么要紧事,就将信放在了一边。

    有一日,乐勤侯家的两位沈公子和另一位名叫蒋寒的士子登门,与他共论诗词。

    他将李霜飞的信拿了出来,寄希望于沈琮渊与沈荔河,他们三人关系好,说不定能看出写了什么。

    沈琮渊接过信,坐在他旁边的沈荔河也将头凑了过来,看了半晌,不禁道:“六殿下有所不知,这么多年了,我还是看不懂相雨写的字。”

    沈琮渊微微笑道:“除了长风,怕是再没人能看懂了。”

    郑梧笙遗憾摇头,“那看来我要去问一下李二小姐了。”

    蒋寒静静地坐在一边,自己插不进话也不着急,他正等着今年的科考,以求入仕。

    他一身朴素布衣,坐在锦衣玉带的三人之间,没有丝毫不自然,恰似其名,寒江如镜。

    “才规兄,你对今年的科考有把握吗?”沈荔河放弃看信,冷不丁对他道。

    蒋寒拿起茶碗,漫不经心地拂了拂上面的茶沫,“尽人事,听天命罢。”

    沈荔河又转向瞅他大哥,他也是今年参加科考,面上有些担忧:“后面还有吏部擢选呢,我真怕我过不了。”

    沈琮渊无奈地看他一眼,有些事不好明说。

    他出身乐勤侯府,父亲的爵位,大哥的帮助,还真能让他名落孙山不成?

    蒋寒也不知到底有没有想到这些,他心性好,鼓励沈荔河道:“源池不必如此担忧,你天赋极好,又刻苦认真,岂有落榜和落选的道理?”

    不说还好,他一说沈荔河就来劲了:“论起天赋,谁能比得过才规兄啊!”

    郑梧笙见蒋寒似乎落入了尴尬之地,正打算出声解围,没想到他笑了起来,“我只会写文章,实在让人见笑。”

    这话是真的,蒋寒出身寒门,虽比普通人好一些,家中的父亲识得几个字,能挣些笔杆钱,但还是和沈氏兄弟差了一大截。

    非常大的一截。

    别的不说,他平常是接触不到官场之事的。

    他可以写大而空的文,但要他立马去与官场上的人来往,把事情做到实处,他是很难应付的。

    寒门的常态罢了。

    “听说才规兄还有一个妹妹……”

    沈琮渊真是不知道他这个弟弟每天在想些什么,回去以后该好好教教他,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不能说了。

    他捂住自家弟弟的嘴巴,对蒋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向来说话不加思考,才规见谅。”

    蒋寒颔首,“这无妨的。”

    郑梧笙正准备自己添一口茶,手肘不小心碰到了桌边的书堆,几本书籍应声而落,离他最近的沈琮渊帮他一同捡起。

    其中一本书被他看见了,他眸光一闪,装作没看见,将视线移到一边。

    郑梧笙倒是无所谓地对他笑笑:“此乃孤本,润泉若有兴趣可拿去一看。”

    是那本“清风乐谈”。

    这本书怎么说呢,也不算禁书,但也不是众人眼里的好书。

    里面的内容写的是游山玩水,其实是讽刺官场,文笔不算刺眼,可水滴石穿,看完后不少人都觉得人生无意义。

    郑梧笙身为皇子看这样的书——若是被有心人看见了,只怕他的名声会差上不少。

    支持他的大臣也会疑心,这位六皇子是不是没有夺嫡的信心了。

    沈琮渊挡住沈荔河好奇望来的目光,轻笑拒绝:“不必了,六殿下收好吧。”

    那次凌云随口说出的噎死,被李霜飞放到了心上,她直接下令以后每人一餐只能吃两个粗面馒头,吃不饱就吃别的,从根源上杜绝这个问题。

    段十昧也不挑,只要他能吃饱,让他喝馒头煮的汤都成。

    李霜飞有意栽培他,在他练好砍刀后,她又让他试着练别的,射箭也好,长枪也好,他上手都很快。

    她毫不夸张地说,这是她生命中遇见的第二个如此有武学天分的人。

    ——第一个是她自己。

    她又把段十昧安排到城外的瞭望台,裴青鱼知道她看重此人,也是有意无意地就带着他到处体验。

    “若真能再招来一些,组成一个突围伍是没问题了。”李霜飞插着腰,站在比武台上,目视远方,对着身旁的凌云叹道。

    “主子,会有这么一天的。”

    “会有这么一天的。”她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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