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城

    “主子,这个箱子怎么处置?”

    李霜飞在箱子上敲了两下,叹道:“还能怎么处置,尸体都坏成这样了,也没什么好处理的了。”

    她与凌云向深林外走去,过了一会,又有两人从暗处走出,将那尸体也是细细地检查了一遍,背上那几个字自然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他俩对视一眼,将尸体连带箱子烧了个干净。

    这两人走后,后面又来了两个人——正是本该离开的李霜飞和凌云。

    她抬脚将仍在燃烧的火星踩灭,“这几个怎么不动动脑子,要是不小心把整个林子都烧了怎么办?”

    凌云担心道:“他们一直跟着我们,主子,我们岂不是已经暴露了?”

    “凌云,”她正色道,“你有没有想过另一种情况?”

    “什么情况?”

    “他们是故意将我们引来的。我们进城进的很轻松。”

    “寨子里有暗门这一点并不稀奇,我能想到,他们自然也能想到我会想到。”这话有些拗口,但凌云大概是能听懂的,她又道:“现在又故意把泸城太守的尸体运到这来,无非是想告诉我们,人不是他们杀的。”

    凌云唔了一声,“主子,你真敏锐。”

    李霜飞皱眉瞅他一眼,“你是不是跟福寿双全待的有些久了?”

    信息这么多,又这么明显,好像是生怕她搞不清楚,将线索都送到面前来了。

    一个两个三个都说她敏锐,她听的都要当真了。

    这一通分析下来,她不由得想到那两日的太守府迎来了三拨人。

    按照她捋的时间线,应当是第一拨人灭门,第二拨人偷泸城太守的尸体,第三拨,也就是安辞镜,将私兵头子的尸体抛在了太守府。

    泸城太守这个职位也不算大,怎么就有这么多人盯着他?

    她转过身,与凌云再次离开这个地方,“罢了,泸城太守也算是火葬了,就让他安息在这吧。”

    可她还是觉得自己身后有人跟着。

    李霜飞写了一封信,信上将这一路的情况交代清楚,让凌云带回皓京,她则继续留在济城,一边等回信,一边查探情况。

    一户人家正好有空余的屋子,本来是不愿让她短期住着的,但她将两间屋子都租了下来,这才松了口。

    她将自己修饰一番,原本的模样被掩盖了七七八八后,在瑊王府附近转了几圈,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正准备打道回府,眼角却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家伙真的跟上来了啊。

    李霜飞不动声色,她又走过几条巷子,见人还在跟着她,加快了脚步,闪身钻入一条小巷。

    那人自然是跟了上来,不想她根本就没进巷子,而是夹在两墙之间,悬在他头上。

    她直接跳到他身上,抱着他的脖子将他往后一摔,自己则是稳稳当当地踩在他背上。

    知道他还有后手,李霜飞侧身躲过他甩出的粉末,将他的手一抓,给他反着拧了过来,他疼得说话了:“将军,是我!”

    她压根不搭理他,正好旁边有个水缸,她拎着他的后领到水缸边缘,摁着头浸入水中。

    这南方的水很少结冰,但这肯定不意味着它不冷。

    刺骨的冰冷让他觉得比平常更难憋气,他忍到牙帮子都酸了,明明知道在水中是不能呼吸的,心里却还是拼命想着吐气呼气。

    水缸咕咕冒泡,李霜飞数着时间将人提起来,看他咳得连脖子带脸都红了,眼泪也被这激烈的反应带了出来。

    “我不是让你待在襄城吗?”她质问道。

    她一松手,安辞镜就扶着墙咳个没完,接不了话。

    李霜飞困惑了一下,不应该啊,按着这人的身手,在冰水中憋了一会也不至于虚成这样吧。他身体这么差的吗?

    他一直扶着墙坐下,缓得差不多后掏出一块帕子将脸擦了一下,颓败地看向她。

    “我只是想跟着将军,为何这般对我?”

    “是吗?那你方才为何要向我洒药?”她靠在他对面的墙上,双手环抱,自上而下的目光审视着安辞镜。

    他一激动差点又要咳起来,“不是将军先对我动的手吗?”

    李霜飞点点头,道:“行。你说说你跟着我想做什么?”

    “将军是做大事的人,跟着你肯定能混出名堂。”

    这话有些抬举她了,甚至可以说是阿谀。

    她啧了一声,“你还真是执着啊。”她又问道:“所以你是想去皓京做官?”

    安辞镜慢慢起身,依然是扶着墙,一提起“皓京”这两个字,脸上就满是渴望:“是的,我想去皓京。”

    李霜飞摸摸鼻子,这人确实是听她的话了,没有选择尾随六皇子郑梧笙,而是偷偷摸摸地跟在她和凌云后面,难怪她之前还觉得身后有尾巴。

    “我在皓京十几年都没混明白,你还想去皓京?”

    她笑了一声,“你太抬举我了,皓京有那么多达官贵人,你找谁不好,非得找我。”

    安辞镜又换上那副可怜无辜的面孔:“因为只有将军可怜我,宁愿自己被我误会,也要想办法让那位六皇子放弃带我进皓京。”

    李霜飞闭上眼,睁开眼后将视线撇到一边,不愿让他的脸出现在自己眼前。

    “那我也没办法让你在皓京有一席之地。”

    他凑到她眼前,她一只手将他的脸捂住推开,“你离我远点。”

    “将军,我不是想入仕,我是想进太医署。”

    “那更没门了。”李霜飞挪开手,继续保持着双手环抱的姿势。

    笑话,太医署是什么地方,往小了说里面有人是给朝廷重臣治病的,往大了说那可是圣上的御医之处,稍有不慎就是一族获罪。

    要是什么人都能塞进去,北夏皇族还活不活了?太医署所有人的脑袋还要不要了?

    “不过你……你跟六殿下说了些什么?”她问道。

    “我跟他说吏部侍郎陈子吾曾经来过泸城,与太守私交甚密。”

    李霜飞无言望天,难怪找上她,这家伙是已经把二皇子郑竹南给得罪了。

    陈子吾的亲姐就是宫中那位陈贵妃,如果不严谨地按照皇家关系来说,他算是二皇子的舅舅。

    “他什么时候来过?”

    “好几年前了,他们俩有同窗之谊。”

    她疑惑道:“你不在朝堂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安辞镜回答得理所当然,仿佛李霜飞才是让人觉得奇怪的那个:“在当地打听一下就能知道,陈子吾又不是生来就在皓京,他父亲入皓京后又将自己女儿送入宫中,大家都知道啊。”

    她又笑了,“你都准备的这么充分了,做什么还来找我?”

    “因为将军心善。”

    她闻言噎了一下。

    面对不听劝的人还能怎么办,三角印留了,话也说尽了,非得让她来硬的。

    “我告诉你,”李霜飞揪住他的衣领,猛地一拉,“我不是什么心善的人。既然你怎么说都不肯走,为了不让你坏事,我只能将你绑起来——这可是你自找的。”

    李霜飞带着累赘抄小路回到住处,当真将安辞镜绑了起来,扔到她租下的另一间屋子里。

    安辞镜欲哭无泪:“将军,你真绑我啊?”

    “晚上睡觉和我不在的时候,你别想踏出这个门一步。”

    想了想,她又折了回来,“你在嘴里放点毒药,我住的地方要是被人知道了,只怕会招来杀身之祸,你自己防着点。”

    他无助地倒在床上,“将军,你绑着我还这么替我着想。”

    说她心善吧,人说绑就绑了,说她心不善吧,又专门提醒他藏着毒药防身。

    李霜飞无声地咧开一个笑容,“你自找的。”

    这个笑容真符合她诡异的行事风格。

    翌日,她在济城边缘走了一段路,路过三个城门,遥遥一望,心里有了数。

    那瑊王府在城中央,往东边方向的距离不远,而且这个方向的城门外就是道路,要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简直易如反掌。

    那西边呢,虽也有道,但是群山环绕,遮天蔽月,是行军打仗的人最警惕的路。

    除非两队人马将东西两个方向的城门都堵住,不然就是进可攻退可守。

    李霜飞到酒楼点了菜,在座位上撑着脑袋思索,为什么非要给瑊王封在这块地上呢?

    待小二敷衍地将食盒放在桌上,她便拎着走了回去。

    刚一给安辞镜松绑,他就急不可耐地奔向茅房。

    他出来后,李霜飞诚恳地问道:“以后我晚上绑着你的时候,你要不就不穿下衣了吧?”

    “或者你穿袴呢?”

    安辞镜的脸色变了变,扬起一个勉强的笑:“将军,我冷。”

    “好吧。”

    李霜飞将饭菜拿出来,对他道:“吃吧。”

    他坐下,端起碗,见她不动,不禁问道:“你不吃吗?”

    她瞧他一眼,“我怕你下毒。”

    “将军,其实你真的是个好人。”

    她在鼻腔里嗯了一声,“说,你继续说,你就是说出花来我也不能把你送进太医署。”

    安辞镜试探道:“那不绑我呢?”

    李霜飞抬手,在桌子上一拍,震的碟碗原地起跳,“老实点,不然以后饭都没得吃。”

    他稍稍地被吓了一跳,干脆低头继续扒饭,他有两顿没吃了。

    安静了一会,他含着饭道:“将军,你真的是我见过的最温柔的将军。”

    李霜飞心想给他吃顿饭就是温柔了,他怎么不想想自己用铁烙在他身体上留三角印,还把他摁在水里差点一口气喘不过来。

    她哼道:“揣着明白装糊涂。”

    得知自己的舅舅被安辞镜在郑梧笙面前说了一嘴,郑竹南气的进宫对着他母妃大发脾气。

    “母妃,舅舅他疯了。”郑竹南大步走进殿内,宫女太监都无声地退了出去,“他真的是疯了。”

    陈贵妃脸上现出愠色,恨铁不成钢道:“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这里都是自己人,母妃你怕什么,你应该操心你自己的弟弟要糊涂死了。”他在贵妃榻上坐下,恨恨道。

    “他今日上朝还呛了我好几句,他要是不想做官了,你就让他滚回荷州。”

    “梧笙,你慎言。”

    陈贵妃坐到他身边,摸了摸他的头,见他仍然怒气冲天,不由得软下口气:“他也是不想拖你下水,你何必这么苛责他。”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他当初做这些事的时候怎么不说不想拖我下水?这下好了,等那个小六回来,我又要看父皇的好脸色了。”

    陈贵妃手上腕上的珠饰看花了他的眼,他又道:“母妃,这些东西以后别带了,以后父皇看见了免不得要多想。”

    他母妃冷笑道:“多想什么?你真当你父皇是瞎子,看不清你们几个皇子私底下的小动作吗?”

    这话一出,郑竹南倒是冷静了不少,回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

    “我知道了。”他站起身,挣开陈贵妃的手,身在暖房,却寒意四散。

    他的父皇是忍不了了,想要斩断他与陈家的牵连。

    陈贵妃连忙道:“好孩子,你就先放过你舅舅,他总不至于拖我们的后腿,他定然有自己的打算。”

    “既如此,那我怎么能让我的三弟作壁上观,渔翁得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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