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安思危

    从魔药教室出来后,我溜去了医疗翼,不出我所料,乔治和弗雷德正在里面,他俩吵吵闹闹的,乔治被弗雷德挡着大半个身子,似乎正仰着头,大概在止血什么的……

    我扒着门小心翼翼地观望,至于为什么没过去,是由于某种模糊的原因,我自己也说不上来。

    “嗨,段里,你怎么不进去?”一个高个子,穿蓝领校袍的人站到了我面前,是乐队里的拉文——他露出了一个让人很安心的笑容。

    “我还有事……”我缩回了脑袋,他从医疗翼里出来了,“你怎么会在医疗翼?”

    “老毛病了。”拉文耸了耸肩给我看他的手腕,那上面换了新的纱布。我想着别的事,并没有对拉文表示同情,正当他对我点点头准备走开时,我又叫住了他。

    “嘿……乔治  韦斯莱是怎么了,你知道吗?”

    “哦,他啊,庞弗雷夫人唠叨他说别喝奇怪的魔药——但他们俩一直坚持那魔药本来是正常的,”拉文顿了顿,“我猜想……大概是谁给他俩使坏吧,毕竟韦斯莱兄弟的恶作剧——你知道的,有些人不堪其扰,或许就想报复那么一下。不过说真的,那血到现在还没止住呢,真够吓人的。”

    “报复一下?”或许原因不是他们的恶作剧,“那是什么样的魔药,你听见了吗?”

    “庞弗雷夫人也问了,不过他俩都不肯说……段里?你还好吧,你脸色真苍白,你干嘛不自己进去问问呢?”

    “不了,我路过随便打听一句而已,没什么要紧的。再见,拉文学长。”我努力作出不在意的样子搪塞过去,赶紧离开了那儿。

    再一次站在格兰芬多休息室前,我没有找人帮我叫谁,而是靠在胖夫人旁边的墙上,盯着自己的鞋子。

    如果在我的身边就会有危险,如果我注定是那个厄运源头,如果特里劳尼教授说的话是真的……我一直都知道让乔治不被我这堆烂事牵连进去的方法,我一直都清楚,心如明镜……

    “哎呀,孩子,我认得你,你在等韦斯莱家的那个小伙子吧?”如果画像里的胖夫人不和我说话,我想我随时会反悔从这儿走开的。

    “是啊。”我苦笑了一下。

    “年轻真好啊,二十年前也有这么一个斯莱特林的小女孩儿,长得跟你真像,也喜欢安安静静地站在这儿。哎哟,这就是我喜欢这儿的理由,看着你们这些孩子们一天天长大,甜甜蜜蜜……”

    胖夫人说个没完,我看向了她:“你说的那个女孩儿,叫什么名字?”

    “嗯?叫什么名字来着……比你还高一点儿,也是一头栗子色的头发,也是这么浅的瞳仁儿,真漂亮啊,如果我不是有职责在身,真愿意叫她一直来玩儿……”

    “段里!”隔着两层楼,乔治一脸兴奋地冲我挥挥手,然后把脸侧挡住他视线的几缕头发别到了耳后去,弗雷德则是吹了一声口哨,对乔治说:“这下你放心了。”

    他俩离开扶手边上一层层地跑下楼梯来找我,看着那对身影穿过掩映的栅栏空隙间,我多希望时间就停在这一刻,永远不要再往前走,永远不要有什么食死徒,不要有什么诅咒,不要有什么预言……

    可时间有什么错?

    另一个声音在心里说道。

    这一切不都是你带来的吗?

    乔治跑到了我面前,他脸上和袍子上的血渍都已经擦干净了,他本人看上去更像是早把那场“小意外”抛到了脑后。

    “你想不想试试我们刚做的……”

    “我们分手吧。”

    我没给自己思考的时间,我知道如果我再多犹豫上那么一会儿,如果他再对我说上几句话,这句话就说不出来了。

    乔治的手僵在半空,一秒,然后他笑了:“这是什么反应测试吗?”

    我没说话,没做表情,也没有动。笑意从他脸上消散开,那过程很静,很快,就像一片棉花糖融于水中,连个波纹都不起。

    “为什么?”他问。

    “为什么?”我反问,用自己最擅长的冷嘲热讽的口吻,“我们两个根本就不合适,你看,你喜欢冒险,喜欢三强争霸赛,你觉得和卢多打赌很好玩儿……我可不觉得,我可不想每时每刻都得担着自己男朋友会死掉的风险……”

    “咱们两个到底是谁担心谁啊!”乔治不可置信地提高了音量。

    “总之……我不想继续和你在一起了,很没意思。”我依旧面无表情地打量着格兰芬多门前的栏杆。

    “就这样?就为了这个?”乔治俯下了身子,我没看他,“有时候我真搞不懂你——最开始突然说喜欢我的人是你,现在莫名其妙要分手的人还是你……段里,我们谈谈……”

    “不用了,恋爱不就是这样吗?喜欢与不喜欢的选项一直都在。”我快要疯掉了,再说下去我真的要疯掉了。

    “好啊!那你看着我,看着我,然后说你不喜欢我了。”

    我忽然鼻子一酸,我最开始和乔治在一起的动机很自私,也很卑鄙,我就是想要自己快乐起来……但是我也曾大胆设想过,我幻想过,我们之间或许能有个好结局的。

    在看到他的表情后,我再一次觉得,段里,你真该死啊。

    我骗你的,我身边很危险,你难道看不出来,无论将要发生的是什么我都不想再把别人扯进去了……你难道看不出来,我的朋友几乎都与我分道扬镳?你难道看不出来,你是我仅剩的全部?你难道看不出来我爱你我担心你我害怕自己会把你送进深渊里?

    “我不喜欢你了,乔治,我不喜欢你。”我看着他,他也执拗地注视着我,他在生气,是真的在生气,在生我的气。

    “是不是谁和你说了什么,马尔福,还是诺特,迪戈里?如果发生了什么事你可以和我说……不要总是自作聪明地做决定!”他的呼吸声变得清晰起来,字字咬得很重,“我还以为无论如何你不会这么轻易地说出口……”

    我扯起一个笑容,想再补一句“这有什么不轻易的”,喉咙却在发紧。弗雷德甚至笑了一声。

    “既然都这么明白了,”看我没有反应,乔治站直了身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那我也告诉你,早提出来挺好,省得我在你身上浪费时间、抱有期待,反正就你这样的脾气……”他喘息了一下,“借过。”

    他也没真的等我让路给他,留下说了一半的话自己一头扎进休息室里,胖夫人看起来目瞪口呆的,甚至忘了管乔治要口令。

    “小蛇,你真的太有意思了,”弗雷德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样,看看休息室的洞口凑了过来,“好了,是马尔福,诺特还是迪戈里?难道是哈利?和我说说,我保证不告诉乔治……”

    “都有谁知道你们在做魔药,谁碰过你们的坩埚?”我问得很突然,弗雷德听得是一头雾水。

    “要真这么问的话,整个格兰芬多都知道啊,包括你也知道……这跟你提分手有关系吗?”

    “别再让他喝奇怪的东西,”我没理会弗雷德的问题,思考着自己的下一步,“……你也一样。”

    我不得不这么做,离开格兰芬多休息室时我对自己说,不再自欺欺人,这才是正确的决定。

    是夜,我像往常一样和同学们待在黑湖底的休息室里做作业,做斯内普的教女并没有什么甜头可寻,他甚至每天都给我布置更多更难的作业——用来弥补我大脑于魔药部分的缺失。

    写到复方汤剂的时候,我又忘了配料都有几种,我一年级的时候乔治还给过我一瓶说是我的复方汤剂呢,就在我们一起从温室关禁闭那一次,要是能问问他就好了,要是能问问他就好了……

    这会儿他会在做什么,做魔药?写他们的商品单?和弗雷德报怨我不可理喻?

    “你还没写完?”潘西打了个哈欠,揶揄着说道,“斯内普对你可真上心啊,我要睡美容觉了,你进门的时候千万小点声,拜托。”

    “没问题。”我从善如流地点点头,潘西微微有点儿吃惊我答应得这么好,嘀嘀咕咕地走回寝室里去了。

    黢黑的湖水挤压着室内不明亮的光线,休息室里的人渐渐变少,直到只剩我一个。

    我终于把那本用来打掩护的魔药课本扔到了一边,拿出那三张空白的纸条、一张新的羊皮纸、还有细线……把事情从头到尾捋一遍,一定可以找到突破口。

    九月一日,开学,储物柜,收到我和乔治的照片,以及针对乔治的死亡威胁。

    九月二日,照片和字迹消失,特里劳尼作出预言,我身边的人会一个一个一个地死去。

    九月十一日,黑魔法防御课后收到我和安舍的照片,以及针对安舍的死亡威胁,半小时内字迹消失……安舍——险些被来自四楼的花盆砸中,乔治——有人在他和弗雷德的坩埚里动手脚(存疑)。

    我的胳膊支在桌子上,暗自感慨斯内普对我的评价真是恰如其分,明明可以从地点、笔迹、隐形药水和事发顺序里找到不少东西,我却崩溃到没去保存那纸条上的任何信息。

    我借着魔杖尖儿上的一小片光芒,拿羽毛笔在羊皮纸上写写画画,写下来,擦掉,写下来——一遍又一遍,蓝墨水浸湿了我的手指和手掌。

    不知是不是白天念那个钻心咒带来的影响,我眼下疲惫得要命,就连巨型鱿鱼牵连起的水声都难以忍受——我用力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别发呆了!

    若从结果去分析动机,对方或许是想看我孤立无援,或许是想把我逼到歇斯底里,或许是单纯不喜欢我身边的那些人——我忽然想到了德拉科,又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他不会做的这么脏,最多也就是冷战和讥讽。

    那么从过程来看……对方很了解我,清楚我何时会用储物柜,清楚我的上课顺序,甚至是我习惯坐的位置,而且对隐形药水的生效时间了如指掌,是个斯莱特林高年级的概率非常大……

    卢西塔啊,卢西塔!

    我的推演彻底做不下去了,现在就想冲进卢西塔的寝室给他来上个禁咒。

    不对……这样不行,带着先入为主的印象根本不利于我寻找证据,这么干只会让大家把我当成疯子,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响动,我猛地回神,盖住羊皮纸看向某个黑漆漆的寝室门——黑湖被一声闷雷穿过,西奥多正站在我的眼前。

    “嘿。”他的声音听起来哑哑的,似乎并没对我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儿感到意外。

    我笑了起来。

    他知道我早晚会出现在这儿,就像我知道他一定会站在我这边。

    那戏剧是怎么说的来着?

    我们蔑视命运,我们悖情越理,我们无恐无缚……

    我们只执迷于自己的痴想。

    众所周知,居安不思危,才是人类最致命的疏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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