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叮铃铃——”
闹钟在床头震动。
徐宛的头还蒙在被子里，被吵醒后，手臂摸索着往前伸，按停了闹钟。
下床，起身拉开窗帘，阳光顿时倾泻进来，制止入侵了半个房间的地板，还有徐宛的半截小腿和脚背。
少女低头看去。
白皙的腿在阳光下几乎曝光，金色阴影覆盖在肌肤上，像滤镜一样调淡了分布其间的疤痕的颜色。
于是她像想探究些什么，顺着木质地板的纹路抬脚慢慢往后退，直至没有阳光的地方，“烙印”失去掩体，露出本来狰狞的面目。
其实那些伤口留下的痕迹已经很淡了，应该是抹了去疤痕的药膏，只是她皮肤被捂得太白，就剩一点残留的□□色轮廓，她近距离看依然很清楚。
也不知道这些疤痕最后能不能消掉。
不然她一直穿长袖长裤，很有可能某天热死在街上。
全都收拾完后，徐宛把手机放在书包的最底层，打算一起带去学校。
学校应该是不允许带手机，她在梦里见过老师在国旗下讲话时强调看见私带电子产品会立刻没收。
但比起这点风险，她更害怕放学后被林乐怡的人把她堵在校外。
她命里终有的一劫，只不过她现在还不知道会发生在哪天。
仅有的线索就是那天林乐怡被班主任找到办公室谈话，回来后情绪便烦躁起来。
而徐宛因为那段时间学习努力，被班主任在课堂上表扬。
结果当天晚上放学后，不知怎么劳动委员找她商量原本值周的同学临时有事，想跟她换一下，等她打扫完教室在出校门，便被几个不知来头的混混拉进了巷子里。
如果她这次又因为必须符合徐宛原本的人设不能还手，起码还能逃跑途中躲在角落报个警。
半小时后，徐宛下公交车到了学校。
昨日还空旷的校门口到了今日十分热闹，进校的学生排成队等待检查学生证，高三被安排开学第一批进校，目的也是为了多点时间调整学习状态。
徐宛走上前进入排队队伍，忽然想起梦里那次开学，她因为帮林乐怡带早餐，险些迟到，是全班最后一个到教室的，站在门口喊报告时，班主任正在讲台上作开学动员讲话，把她晾在门外两三分钟。
但经过昨天的事，林乐怡今天意外安静地像熄了火的哑炮，应该也算作不错的开始。
进校门后，徐宛随便拉了个同学询问高三教学楼的位置，然后便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往那边走。
顺便大致参观一下这所学校。
绥安一中，市级重点中学，建校至今已有百年历史，群英荟萃，汇集了周边各地优质生源，对招生有着严格的把控。
但肯定有例外，比如徐宛，她的成绩应该够不上这所学校的录取线，多半是她的有钱爸爸花钱好办事。
学校建筑充满了传统与新式的结合气息，既保留了年代久远的图书馆和教学楼，又在其周围修建了现代化的信息实验大楼。
高一高二教学楼呈回字形排布在正对校园大门的南北两边，中间空地摆放着一座校徽石雕，再往上走是一条由下而上很长的阶梯，徐宛走上去，穿过综合楼，来到一个分岔路口。
刷了棕色油漆的路标杆在风吹日晒下已有些掉色，徐宛仔细辨别上面的文字，往左是实验楼和后花园，右边则是她要到达的目的地。
她刚要抬步往右走，却被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拦住了脚步。
“徐宛？”
少女转过身，定睛看，不出所料。正是她那位面相和蔼，两鬓微白的班主任曾永年。
“老师好。”
虽然大概也许，这位班主任对以前的徐宛不怎么样，但她依然礼貌地向他弯腰鞠了一躬。
曾永年抬眉，用略带惊讶的目光打量起眼前这位长相穿着都与往日没什么不同的学生。
以他对徐宛的了解，遇到老师她会打招呼，紧接着就该像避开洪水猛兽一样低头就走，完全不可能停下来落落大方地冲他这样鞠躬。
“老师有事吗？”
……更别说主动跟他沟通交流。
徐宛见班主任不说话，便问了句。老师如果没事应该不会主动喊住某个学生，而她此刻正是需要与外界多接触掌握更多信息的阶段。
却见班主任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仿佛她以前生活在什么水深火热之中而此刻她终于愿意踏出第一。
但，“问我有没有事…”班主任思索几秒，其实本来是没事的，可头一次看徐宛的态度这么积极，连着整个人都阳光了许多，高三是高考最关键的一年，他仿佛从中窥见了徐宛状态的变化会直接影响到未来的学习和生活。
这样一想，反而不忍心拒绝她了。
“哦对，我们班的到班签到表我放在九班班主任那里了，你帮我去拿一下吧，就在我办公室上面一层。”
“应该就在潭老师桌上，不知道是哪张桌子进去随便问一个老师就行。拿到之后直接给班长。”
徐宛点点头，应下后便往高三教学院走去，同时在心里琢磨着办公室该怎么走的问题。
她对教室办公室的地理位置都只有一个粗略的大概，梦里出现的场景中她的视角往往是站在教室里看见门外的走廊，站在办公室里盯着窗外的树。
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一层一层往上找。
高三作为三年中高考氛围最浓烈的阶段，为了方便学生课后询问老师问题也能节省时间，学校专门把教室和老师办公室安排到了一起，建筑结构大约呈一个7字形，长的那边是教室，短的那边是办公室。
她在二班又是文科班，那说明文科老师的办公室都在下面几层，徐宛从一楼办公室窗口开始探查，果然在二楼靠右边的位置发现了班主任的保温杯。
接下来事情就简单很多了。
往上走一层，找到教室门，进去敲门打报告，对着里面的人问道：“打扰一下，请问九班班主任谭老师的办公桌在哪里？”
最后开始环顾周围的人，只要有视线朝这个方向看过来的，眼神就直接锁定他。
“这里。”
办公室后方有人回应，为了方便徐宛从一众校服中辨认出方位，沈濯站起来，视线隔着大半个教室遥遥看向徐宛，重复着：“潭老师办公桌在这里。”
徐宛看清了人，感觉颇有意思地挑了下眉。
在场其他同学见已经有人指路，目光只飞速略过一眼便重新专注自己的事情。
沈濯正在一张白纸上写写画画，徐宛走到他跟前看，发现是一堆数学公式。
开学第一天就在做题，好努力。
“有事吗？”
少年声线清越，在办公室这种公共场合下还特意压低了音量。
徐宛回过神，说明了来意后就眼尖地发现了那一堆垒的很高的作业上落着的两张白纸。
她看见了自己和林乐怡的名字。
“就是这个，我拿走了，谢谢你啦。”
刚准备离开，眼神再次很好地瞟到了那堆作业上裸露在外的第一本练习册上面写着沈濯的名字。
高三（九）班，沈濯。
“你是九班的啊。”徐闻装出一副轻松的语气，试探道。
“嗯。”
依旧惜字如金。
但这一打岔倒让徐宛想起昨天的事，赶紧从钱包里掏出六十块钱放在桌上，向前推至刚好没有挡住沈濯题的位置，爽快道：“那本必刷题的钱，昨天谢谢你，多的不用找了。”
她让林乐怡还五十，又给沈濯六十，中间商倒卖她还倒贴十块！
够把楼下的煎饼果子吃个小顶配了。
不过没关系。
她现在有的是钱。
昨天晚上打完电话徐宛就收到了来自有钱爸爸的银行转账，数字大到够她不把十份小顶配煎饼果子放在眼里了。
沈濯打断了在草稿纸上演算的思路，分了个眼神瞥向面前徐宛今天早上才打散的两张零钱，但只停顿一秒就收回了目光。
好似全然不在意。
出办公室回教室的路上，徐宛一直在思考关于沈濯。
明明应该互不认识，却又在她帮林乐怡四处找人换书的时候问她是不是自愿这种话。
听上去，他好像知道一些自己的事。
可那句姑且算作关心的话，就像是从沈濯身上密不透风的防护墙上匝出的一丝裂缝，并且那道裂缝现在已经被修复完善。
少年后来跟她讲话的态度，又与陌生人无异。
关键是她的梦里完全没有沈濯这个人的丝毫痕迹，或者说——
因为他认识宋佳期，关于她的事，宋佳期有跟他提及，他作为知情的陌生人，因为良心驱使，对身受校园暴力的同学善意提醒。
只有这个逻辑才说的通了。
事情想明白后，徐宛顿时倍感轻松，连带走路的脚步都轻盈起来。
刚顺着门牌找到自己的教室，跨进教室门后，却明显感觉到教室气氛的变化，嘈杂的声音骤然停止，似乎连流动的空气都被按下定格建。
教室里的人三三两两凑堆坐在一起，像刚刚讨论完什么有趣的笑话，面上笑意还未止，见徐宛进来，纷纷扭过头开始整理自己的书桌。
林乐怡周围坐着好几个女生，其中一个坐在徐宛的位子上，想起刚刚她们谈论的话题，姿态随意地朝徐宛招了招手，笑容温柔：“徐宛你来啦！快来这儿，好久不见，我们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