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开屏

    今晚的月色很美。

    清冷月华如流霜般落在小院里,落在小九的身上。

    他披散在身后的水蓝色长发仿佛被渡上了一层圣洁柔和的银白色光芒。

    借着月光,祈祉看到他原本应是赤红的眼眸,此时竟折射出如宝石一般清澈的湛蓝。

    她只当是光线的照射有了偏差,未做他想,心里盘算着等小九进屋以后,要带着陈云璃兄妹俩先去哪家查访。

    陈云珺却拍了拍她的肩膀,一惊一乍地再次小声惊呼起来:“殿下,您快看呀!”

    祈祉无奈地朝小九那边又扫了一眼。

    他此时正仰着头,闭着一只眼睛,然后迎着月光往另一只眼睛里滴药水。

    药水透明无色,滴落在他眼中,祈祉就见他眼中折射了湛蓝色的瞳仁,在接触到药水的那一刻,瞬间变作往日那般的赤红。

    祈祉眨了眨眼睛,再看时,小九的一双眼睛都已经变成了赤红色,在月色的映照下,仿佛流光氤氲的珊瑚珠。

    滴完药水,小九收好竹筒,回了自己的房间。

    祈祉收回目光,转头瞧见陈云珺还在盯着小九的房门发呆。

    她推了陈云珺一下:“行了,时辰不早了,别耽误了今晚的行动。”

    陈云珺点点头,一边起身一边朝祈祉问道:“他的眼睛为何会有变化,殿下难道就不好奇吗?”

    她可是好奇的很,真没想到,珉国的奴隶原来竟是这般有趣。

    祈祉四下里辨认着方向,随口道:“不好奇。”

    “哦。”陈云珺一猜就知道自家殿下肯定会这么说。

    确定了方位,祈祉足下轻点,施展轻功跃上邻家的房顶。

    一旁安静守着她的陈云璃立马沉默着跟上。

    陈云珺见状,连忙也追了上去。

    她轻功了得,不过数息,已然超过陈云璃,紧紧跟在祈祉身侧。

    “殿下,咱们今晚先去哪家?”

    “县丞私宅。”

    夜色阑珊,三人如惊鸿般在错落的屋顶上飞速掠过。

    ……

    县里的乱象持续了二十来日,在官吏们日日夜夜的安抚下,人们渐渐从混乱恐慌的情绪里走了出来。

    尽管街市上门窗紧闭的各色铺子都还未恢复营业,还开着门的也是生意萧条,但至少明面上已很少见到公然抢劫商铺、拦截路人的游民,或是死拽着妇孺之手讨要粮食的流民。

    各家各户总算是敢派些青壮出来到街上采买一些亟需的日用之物。

    城中酒楼饭舍的生意也在渐渐恢复。

    常去县中酒楼设宴用餐的多是城中官绅,他们家中护院杂役齐全,出府时前呼后拥,混不在意街上那些不成气候的三五流氓,即使是最混乱的那几日,也没耽误他们玩乐,因而大酒楼的生意所受的影响并不大。

    反倒是类似祈祉他们这般的小食肆,平日里来用餐的食客大多也是寻常人家,城里稍有些风吹草动,他们便不敢再贸然出门,更遑论来此吃饭,在家中做着吃些就是了,何况还能省下些许银钱。

    以至于生意毫无起色,开了将近一个月的店,未挣到半文钱不说,反而还要往里倒贴租金。

    陈氏汤饼铺子。

    祈祉坐在柜台后面的竹椅上,翻了翻手中的账簿,薄薄一页,林林总总记了许多支出,收入赫然一个明晃晃的零。

    她随手将账簿扔到一旁,仰躺到竹椅上,半阖双目,再次思索起投靠丐帮的可能性来。

    近来元江水患致使元州府流民四起,想来丐帮的声势应该也壮大了不少,趁早入伙兴许还能捞个小头目一类的当当,在晚些怕是就只能从底层做起了。

    她在这里胡乱想着,店中其他人自然也都没有闲着。

    今日天气格外炎热,空气中连一丝风都没有,小九便没去后厨,他坐在离祈祉不远的一张桌子旁,正在专心练字。

    桌对面的凳子上,陈云璃拿着几个机关木块的构件,尝试着组装到一起。

    倒是平日里总显得无所事事的陈云珺,这会儿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也不嚷嚷天热了,静悄悄地站在门边,不时的向外张望,口中还念念有词:“奇怪,他怎么还没来?”

    躺在椅子里的祈祉被她念叨的烦了,起身朝她道:“这么热的天,你到底想让谁来。”

    “钱虎啊,”陈云珺没听出祈祉话语里的不耐,以为她当真是在问自己等谁,转过身来颇为认真地回道,“殿下,您没发现吗,距离他上次来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他从前只有提前来催讨的,何时晚到过。”

    “……”

    祈祉没想到她竟然是在等钱虎,更没想到还有人会上赶着等别人来敲诈,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她忽然发觉,若是将这家店铺再多开一些时日,说不得陈云珺要比她入戏还深。

    两人正说着,有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

    祈祉和陈云珺一道看过去,只见是蒋力带着他的妹妹蒋春桃来了。

    蒋春桃走在前面,刚进来时还稍显几分拘谨,略低着头四下里细细打量,待看到祈祉时,立时活泼了起来。

    “祈姐姐!”她惊呼一声,语调里带着难以抑制地开心。

    祈祉朝她笑了笑,算是打了个招呼。

    自从搬到城里来以后,很久没见到蒋春桃了,抛开她想要撮合自己和蒋力这事不谈,她还是挺喜欢这个开朗活泼又聪明的小姑娘的。

    蒋力落在蒋春桃后面几步跟了进来,一进门就先朝祈祉望了过来,脸上带着憨厚的笑意:“祈家妹子,好久不见。”

    祈祉勉强扯了扯嘴角:“嗯。”

    然后便不再看他,偏过目光朝蒋春桃看了过去,笑道:“春桃第一次来,想吃什么就和小九说,我请你。”

    小九听到这话,连忙搁下笔,站了起来。

    蒋春桃开心地点点头,几步跑到柜台前,将手肘撑在台面上,两手托腮,大眼睛一闪一闪地望着祈祉:“祈姐姐,我好想你呀。”

    祈祉也点了点头,笑道:“嗯。”

    蒋力见自己插不上话,索性坐到一旁,笑呵呵地朝小九道:“小九兄弟,麻烦给我们兄妹做两碗鸡丝面,一碗不加香菜。”

    小九应了一声,朝祈祉看了一眼,待得到她的确认后,麻利地进了后厨烧火做起饭来。

    蒋春桃许多日子没见祈祉,一时有很多话想要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叽叽喳喳地好半天也没讲清楚一件事。

    陈云珺看她说的着急,倒了杯茶水过来递给她。

    “谢谢。”蒋春桃接过杯子,朝她甜甜一笑。

    蒋力在一旁看不下去了,他接过话茬道:“祈家妹子,我听东家说,钱虎前几日被人杀了,这事你知道吗,尸体就在城外那片树林里,县里查了几天也没找到凶手,只当是乱匪所为就结案了。”

    陈云珺听到这话,瞬间眼前一亮,怪不得等了这么多日,他都没来。

    原来竟是死了。

    顾不上等祈祉说话,她就先急着问道:“真的吗?”

    “当然,”蒋力点点头,“街上都传遍了,那些被他害的家破人亡的店家,私下里都在庆祝,我们东家为这事还特意给我们发了一回赏钱。”

    陈云珺笑着拊掌:“该,死得好。”

    蒋力说完这事就去看祈祉的反应,见她脸上虽然也有笑容,却是淡淡的,并不激动,便接着道:“还有一事说来也是有趣,你们可还记得之前有一家被钱虎逼着关了张的胭脂铺子。”

    祈祉没接话,倒是陈云珺凑了上去。

    她好奇道:“当然记得,那铺子不是重新赁了出去,又请匠人做了新装饰,约莫这几日就该开张罢,不知这铺子又怎么了?”

    蒋力没想到陈云珺会突然跑过来问他,看着她靠近的身影,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间铺面到没什么,听说要新开一家酒楼,只是如今这个时节,到处都乱糟糟的,莫说是新铺子,便是街上这些老铺面都要撑不下去了,又哪里会有生意,因而大家都不看好,说那新东家是京里来的贵公子,少不经事,让底下人给骗了。”

    陈云珺一听这事,瞬间没了兴致。

    盖因想到了她若是有朝一日心血来潮想买个铺子做买卖,多半也要被他们嘲笑是个京里来的废物了。

    便神色恹恹地站了回去。

    几人说话的功夫,小九已经将鸡丝面做好。

    他先给蒋力兄妹上了两碗面,然后又回到后厨,端了两碟寒瓜出来,一盘切成薄片的放在桌上,另一盘去了皮切成小块的则放到祈祉面前的柜台上。

    和盘子一起放在柜台上的还有一块洁净白布包裹而成的小布包,他将布包往祈祉的方向推了推,笑容澄澈而明朗:“主人,吃瓜。”

    祈祉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打开白布包,只见里面摆放着一个雕刻精致、抛光润滑的干净小木叉——显然是小九自己用木头刻的。

    她拿起小木叉,戳进切成块的西瓜里,吃了一口。

    很甜。

    比她在燕京时宫宴中吃到的都要甜。

    “谢谢。”祈祉语气真诚地朝小九笑道。

    小九听到她的话,如红宝石般闪耀的眼瞳,越发晶亮起来。

    祈祉到底也没有吃独食,她让小九将两盘瓜放到一处,然后从柜台后面绕了出来,招呼着大家围在桌边一起吃了起来。

    几人正一边闲聊,一边吃瓜,就听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金铃声。

    蒋春桃和陈云珺都是坐不住的,两人心下好奇,双双转过头朝门口望去。

    便见门外停了辆双驾马车,两匹马儿皆是白马,毛色如雪,身形健硕,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被渡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犹如天庭战马,煞是好看。

    马车虽极为宽大,但装饰到是甚为简洁,只在四角飞檐下坠了铃铛,车身外侧镂刻着些许纹饰,内侧夹层笼罩着金丝烟纱。

    只是不能细看,至少陈云珺打眼一瞧就看出那铃铛乃是纯金打制而成,车身的木料观纹理似是上好的降香黄檀木,而夹层里的软纱八成是响云纱。

    哪个好人家谁会用这些料子,只为了做个样式简陋的马车。

    蒋春桃不懂这些,她只瞧见车门打开后,从车上走下来一个容貌俊美的年轻公子,剑眉入鬓,目似朗星,唇红齿白,墨发束银丝错嵌白玉冠,身着一袭月白绣银莲纹长袍,腰间坠着一枚雕花白玉佩,脚下一双银线云纹皂靴,积石如玉,列松如翠,身姿高挑,仪态端方。

    他从车上下来时正对着蒋春桃,便眼带笑意地冲她微微颔首,然后一展手中折扇,步履从容地朝她走了过来。

    蒋春桃哪里见过这般神仙之姿,瞬间被他的笑容迷花了眼,整个人都陷了进去。

    离得近了,陈云珺自然也看到这人,顿时在心里一阵无语。

    好一只炸毛的开屏白孔雀。

    几步走到门边,他忽的停了下来,侧身朝一旁的随从点了点头。

    随从便进了铺子,礼貌地朝众人作了个揖,然后呈上一张名帖,含笑道:“我家公子是不远处那家酒楼的新东家,今日特意登门拜访各位友邻。”

    “哈哈哈。”

    听到这番介绍,陈云珺忍不住笑出了声。

    和她一样的废物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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