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江泠看着那一青一白两道身影,不禁一阵牙酸,真是到哪里都成双入对啊。

    她想,这个宋子钰也真是的,既然那么喜欢人家,就主动提出与她退婚嘛,以他们国公府的份量,他们说出的话,皇帝怎么样都要考虑考虑的。

    还是说,他们要两全其美,既要她爹这个户部尚书的人脉,又要冯月娥这个佳人?

    那可就太无耻了。

    她看着他们,那边,宋子钰似有所觉,抬眸望过来,江泠却在与他目光对上之前就移开了视线,转而和江泽宇一起下马。

    把马匹交于宋府的小厮,她迈步往大门走去,江泽宇贴在她身边,小声劝道:“姐,别和他们一般见识,咱不能在众人面前失了身份。”

    这话是江弘济叮嘱他的,江弘济预料到这种宴会冯月娥可能也会来,让他关键时刻看着点江泠。

    江泠在他后脑拍了一下,没好气道:“你姐我像那种小家子气的人吗?”

    江泽宇:“……”

    不像吗?那她以往每次见到宋子钰与冯月娥在一起都气得跳脚是怎么回事?

    江泠不理会他,缓步走到大门前,门口站着好几位公子小姐,此时都瞪着一双晶亮的眼睛望着她。

    特别是冯月娇,死死的盯着她,眼神期待又兴奋。

    她心里好笑,这些人,等着吃瓜的吧?

    那她可能会让他们失望了。

    她走近,连看也没看那对男女,仿佛他们不存在一样,视线越过他们,看向他们身后一脸吃瓜相的冯月娇,微微一笑道:“冯小姐,好久不见啊。”

    猛然被点名的冯月娇:“?”

    吃瓜吃了个寂寞的众人:“??”

    连江泽宇也有些意外,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姐姐。

    唯一表情不同的,大概就只有宋子钰了,他微微蹙着眉看着江泠,眼底的情绪看不分明。

    江泠今日依旧是红裙金冠,唯一与那天不同的是,她红裙外套了一件玄色纱衣。

    玄色本是暗沉的颜色,但和红金相撞却有不一样的效果,此时她依旧如一朵艳丽的牡丹,只不过那艳丽之外蒙了一层轻纱,平白多了一些神秘感。

    宋子钰再一次看着她忘了移开目光。

    江泠对此全然不理会,依旧笑对着冯月娇,说:“冯小姐,一同进去?”

    冯月娇木木愣愣的,“啊?哦……”

    就这样,三人在一众人错愕的目光下进了国公府的大门……

    宋子钰的视线像是被牵引,随着那抹红色而去,他一直看着,直至那背影转过花廊消失不见。

    他这点细微的动作本不算太明显,但冯月娥的心思一直在他身上,自然发现了。

    她心里发闷,捂着心口咳了两声,宋子钰这才把注意力转回到她身上。

    “冷了吗?”他问。

    冯月娥的身子单薄,受些凉风就会咳嗽。

    她微垂着头,柔声说了句:“没事。”

    宋子钰:“进去吧。”

    冯月娥点头,跟在他身侧进了府门,后面一些等着吃瓜的,看没戏可看,也都陆续进去了。

    -

    今日的宴会摆在宋府后花园,宋子钰的母亲赵氏偏爱菊花,所以这后花园除了一些树木,种的几乎全是菊花,此时正是花期,满院姹紫嫣红,好不热闹。

    花园里已经摆好了桌案,案上摆着各色点心并茶水,江泠环顾全场,找了一处角落坐下。

    一张桌子能坐四人,江泠已经入座,江泽宇自然选择和她坐在一起,剩下冯月娇,站在桌边,不太相信的看着江泠,问:“你……就坐这儿?”

    江泠喝了一口茶,不解道:“这儿不能坐吗?”

    不是不能坐,“可是,你每次不都是要和宋子钰同桌的吗?”

    江泠哼笑一声,没有解释。

    冯月娇还站在那里,江泠:“你不坐吗?别说我没有提醒你,这个座位有个好处。”

    冯月娇:“什么好处?”

    江泠神秘一笑,说:“方便吃东西。”

    冯月娇:“……”

    敢情她来参加宴会是为了吃?

    冯月娇最后还是坐了下来,因为放眼望去,她也没有相熟的人,她和江泠也不熟,但今日不知怎的,她觉得与她相处还算舒服。

    不多时,宋子钰的母亲赵氏就到了,见完礼,她环顾全场,视线落在江泠身上。

    扬起一抹温和的笑容,她对江泠说:“泠儿怎么坐在那里?怎么不和钰儿坐在一起?”

    江泠心里觉得好笑,这个宋夫人,揣着明白装糊涂吗?和宋子钰坐一起,干嘛?三人行?还是让她去照亮他们?

    “宋夫人,我觉得这里挺好的。”

    一声宋夫人,让赵氏的笑容僵硬了几分,以前的江泠不管怎么闹,都还是亲热的称她为伯母的。

    她看着江泠,总觉得她与以前不大一样了,特别是看着她的眼神,像看一个陌生人似的。

    这可不是她乐意看到的。

    她看向宋子钰,沉声道:“钰儿,既然泠儿不愿意坐你这桌,那你过去坐她那桌。”

    宋子钰微微蹙眉,“娘……”

    赵氏:“快去!”

    说完,又低声道:“放着自己的未婚妻不顾,和别的女子厮混在一起,像什么样子!”

    宋子钰抿着唇不说话,赵氏催促:“还不快去!”

    宋子钰不好忤逆,只好站起来,冯月娥因赵氏的那句话而眼圈微红,此时仰头看着他,楚楚可怜。

    “阿钰……”

    宋子钰不免心软,站在原地,左右为难。

    这狗血戏码江泠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出声道:“宋夫人何必要做棒打鸳鸯的恶人?我不在意的,真的。”

    赵氏蹙眉,连宋子钰也微微侧目看向她。

    江泠在众人的注视下,接着说:“我们几人坐在这挺好的,是吧?月娇?”

    冯月娇再次被点名,依旧木木愣愣的。

    “啊?哦……”

    一场换座闹剧以江泠的‘大度’宣告结束。

    宋子钰坐回原位,心里并没有松一口气的舒服,反而觉得闷闷的,他喝了一口茶,眼神不由自主的飘向那抹红色的身影。

    江泠正一边嗑瓜子一边与冯月娇聊着什么,脸上挂着明艳的笑,她说不在意,看来是真的不在意……

    -

    宴会说是赏花,其实说到底还是一场世家公子小姐的交际,既是交际就少不得附庸风雅,所以,宴会开始不久,就有人提出要赛诗。

    江泠嗑着瓜子,心道果然如此,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古人的宴会,永远少不了这一套。

    不打紧,她只管看就好了,就当免费看演出了。

    赵氏招来丫鬟,低声交代了些什么,不多时,丫鬟捧着一匹绸缎过来。

    赵氏说道:“既是比赛,就少不得彩头,这匹月华锦是前些日子贵妃娘娘所赐,赛诗最终胜出者,可得此物。”

    那匹锦缎流光溢彩,一看就非凡品,不少人的眼睛亮了。

    一位年轻公子迫不及待的站起来,说道:“在下先来个抛砖引玉。”

    说完,以菊花为题,即兴作诗一首,虽不算特别惊艳,倒也工整漂亮。

    有人开了头,后面的气氛就活跃起来了,陆续有人站起来吟诗,江泠默默听着,觉得都大差不差。

    最后,大家一致认为,礼部侍郎家的大公子陈景彦所作的金秋赋为上佳之作,可称魁首。

    陈景彦颇有些不好意思,说道:“诸位过誉了,子钰兄尚未出声,在下怎敢当此魁首之称。”

    他说完,看向宋子钰,邀约:“子钰兄作一首让我等欣赏一二吧。”

    其他人跟着附和,宋子钰不得不从座位上站起来。

    他思索了片刻,吩咐下人:“取笔墨纸张来。”

    下人取了笔墨和纸张过来,还顺便抬来了一张书案。

    纸张铺好,宋子钰立在书案前挥笔,不多时,一首诗书写完毕。

    有人上前拿起纸张,缓缓念出上面的诗句。

    “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未穷。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那人念完,大声道:“好啊!好一个‘宁可枝头抱香死’!子钰兄,佩服!”

    宋子钰回以一笑,说道:“过誉了。”

    他站在场地中央,俨然已经成了全场的焦点,冯月娥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眼睛亮亮的,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那首诗被众人传看着,凡是看到的,无不称好。

    传到最后传到了江泠那桌,冯月娇看不懂,瞥了一眼,兴致缺缺,江泽宇捧着那张纸看着,诚心称赞:“真不愧是宋子钰,不服不行。”

    诗好,字也好。

    江泠抓着一把瓜子,伸着脖子看,“有那么好吗?”她问。

    江泽宇:“你不懂。”

    他这个姐姐诗词歌赋一窍不通,自然看不到妙处。

    江泠吐了一个瓜子皮出来,说道:“我看也就一般般嘛。”

    和前面那些人作的也都大差不差,她没看出妙在哪里,不懂这帮人在激动个什么劲。

    她本是小声嘀咕,却不想这句话被隔壁桌听到,那女子与冯月娥交好,一向看不惯江泠。

    她说道:“江小姐看不上宋公子的诗,想必有更好的大作?”

    江泠莫名其妙成了全场焦点。

    那女子又说:“江小姐有更好的佳作,藏着掖着做什么,拿出来让我们也开开眼界啊,大家说是不是?”

    不少人跟着应和,全是平日里与冯月娥交好的,她们心里清楚得很,江泠这个娇蛮的大小姐对诗词歌赋一窍不通,她们这么说,是在等着看她笑话而已。

    江泽宇急了,连忙替江泠解释。

    “各位,家姐、家姐只是随口一说,没有别的意思,大家不要误会。”

    隔壁桌那女子根本连看也不看他,直指江泠,问道:“江小姐,是这样吗?你只是随口说说?”

    她表情轻蔑,语气咄咄逼人,似乎势必要江泠服个软。

    但很不巧,江泠与原主一样,都是个吃软不吃硬的。

    她丢开手里的瓜子,施施然站起来,眯着眸子看那名女子,说道:“如果我说不是呢?”

    江泽宇着急,“姐……”

    江泠按住他的手腕,让他安心坐着,她则直视着那名女子,目光凛冽。

    那女子被她的气势所迫,一时竟有些招架不住,不过她随即一想,眼前这人贯是个会装腔作势的,随即稳住了心神。

    她迎着江泠的目光,硬着头皮说:“那江小姐就拿出大作,让大家心服口服。”

    江泠站着,迟迟没有回答,就在大家以为她方才只是虚张声势的时候,她点点头,说:“好啊。”

    江泽宇惊,“姐,你……”

    江泠看着他,说:“起来,去帮我书写。”

    江泽宇被莫名其妙的拉到书案前,江泠背手,说道:“我说你写。”

    江泽宇被她的镇定感染,一时也不慌了,说:“好。”

    江泠念出了第一句:“待到秋来九月八。”

    江泽宇挥笔写下。

    江泠接着念:“我花开后百花杀。”

    江泽宇一愣,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江泠等到他写完,才念出第三句:“冲天香阵透长安。”

    紧接着是最后一句:“满城尽带黄金甲。”

    江泽宇已经忘了书写,墨汁滴在纸上晕成一团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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