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暮色四合,骤雨初歇。

    皎月当空,清明的夜色中,自远处似乎行来了一只昏黄的眼睛,明明灭灭的闪动着。待那眼睛离得稍近了一些,方才看清那并非眼睛,而是一盏风灯。

    此时那风灯后面正有一中年男人,提着它缓步而来。悠长尖细的嗓音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天干物燥,小心……”

    打更人的声音戛然而止,颤颤巍巍地抬起风灯。火光萦绕之间,便见那打更人双目圆瞪,瞳孔剧烈的跳动着,牙关不受控制地磕碰在一起,咔咔作响。

    “鬼啊!”打更人凄厉的嗓音划破夜空,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后退着。手上失了力道,风灯便直直坠了下去。再抬头寻那打更人,哪里还有一丝影子?

    再看那街道上,一道黑色的身影当中立于沐落街道上,黑色的面巾遮挡着半边脸,只露出一双猩红的眸子。一头乌黑的发丝膨胀开来,散乱在身侧。

    黑影摇摇头,右手捏了一个法诀。只消片刻,一双眸子就变成了深蓝色,内里似有流光闪烁。

    面巾之下,夏浅陌嘴角一瞥,在心里默默翻了个大白眼。若不是因为这流觞花,她也不会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

    事情要从半月之前说起。

    月初之时,夏浅陌尚是社会主义下遵纪守法的好公民,经营着一家永生花艺坊。

    她自诩前半辈子没做过什么违法乱纪之事,上辈子应该也没欠过谁,谁知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飘在了空中。

    没头苍蝇般地穿梭在自己的房屋里里外外,却没找到自己的身体,夏浅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正自疑惑之时,只听屋外两个人似乎悄声地交谈着什么。

    夏浅陌轻轻推开门,偷听屋外二人说话。

    “你能不能行,不能行别干。地府可以做公职的人那么多,不差你一个!”一个低沉的声音道。

    “大人,我错了,求你救我这一次,下次再也不会了。”另一个声音央求。

    “这事本不难处理,毕竟勾错魂这事也不是没发生过,不过她现在身体已经没有了,这就难办了。”那声音缓和下来,继续回答。

    听到此处夏浅陌怎会不知发生了什么,胸中似燃了一把火。

    好家伙,夏浅陌也没得罪过什么人,身体健康,无病无伤,本以为可以长命百岁。这下倒好,璨如艳阳的人生硬生生被叫停了。

    她当下伸手打算推开门,却直楞楞地穿过去,刚一飘出门外,便见门边两人齐齐看向她。

    “二位好啊,”夏浅陌挑了眉,靠在墙上道,“不打算解释一下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那二人一高一矮,面面相觑,苍白的面上都略带了些窘迫之色。

    “夏姑娘,此事确是我等二人之错,不过您也知道,你的身体已经不在了,想要还阳定是不能了,不过我可以帮你找一具刚刚咽气的身体复活,您看这样可以吗?”高个的男人说。

    夏浅陌一听登时来了兴致。她自小便没了母亲,父亲也不喜她,她便自己离了家,开了一家永生花坊,维持生计。

    她上头还有一个哥哥,时不时会关照她一二,她本想着以后生意好了回报于他,结果还没等成功,就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如今有这样一个可以重生的机会,她必定不会放过。

    打定了主意,夏浅陌扬唇笑了起来:“自然可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但说无妨。”高个子道。

    “我要一家永生花坊。”夏浅陌道。

    “这有何难。”那矮个子说着施起法来。

    红光逐渐亮起,渐渐充盈整个房屋,到了最后夏浅陌抬起双臂,遮于双眼之前。一根手指抵于额前,脑海中被源源不断地传进来一段记忆,刺激地她头疼,最后晕倒在地。

    再次醒来之时,便是在这样一个她不认识的时代,似乎是在古时候,却不是任何一个她熟知的时代。

    原主叫桑雪歌,是灵族族长之女,却偏偏没有灵力,空有一副绝色皮囊,独居于妖族境内。

    那二人确实没有欺骗于她,桑雪歌确实有一家花坊名曰“锦上”。但她不善花艺,这花坊用不了多久就要开不下去了。

    “搞什么!这是什么地方,什么年代啊!”夏浅陌站在屋内吼道。

    “夏姑娘,此处是妖族皇城的沐落街。你也知道,你的身体已经毁了。若想重塑肉身,需寻到倾世之花方可。”空中矮个子的声音响起来。

    夏浅陌暗自沉思,听她的意思,只要找到倾世之花,她还是有机会能回到原来的地方去的。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花坊情况虽然不好,但只要有她在,她便能将这半死不活的花坊给救活。

    “夏姑娘,接下来便交给你了。若是寻到了倾世之花,来云灵山寻我便是。”

    “喂!我要去哪找啊!”夏浅陌喊道,却再没了回应。

    “地府公职不尽责!”夏浅陌小声嘀咕着。在花坊里里外外走动着,大致熟悉花坊的结构。花坊后方正好有一处房间可供休息,这却是她高兴至极的。

    如此,夏浅陌便在此处安了家,时而侍弄花草,时而在小院的躺椅里晒太阳,日子倒也算是悠闲惬意。

    只一处略微差强人意,便是从她初来此处已半月有余,愣是没有几个客人来。

    万幸,日前花坊终是迎来了第一位客人。那客人对永生花很感兴趣,便当即订了一束。只是客人要求的花材是极其罕见的流觞花。

    流觞花本就少见,在妖族中更是如此。她用了一天,差点判断一双玉腿,才寻到这么一棵流觞花,但那花确是有主的。

    她在人家屋前蹲守了整整一天一夜,才等到那花房主人离开。她当即不再多想,直奔花房而去,推开了门。

    她不知道的是,门旁放了几个小盏,刚一开,那些小盏就乒乒乓乓倒了一地。

    她当即顿了脚步,大气都不敢出,心脏似乎都漏跳了几拍。竖起耳朵,仔细听着。见没动静,她强自镇定下来,放轻脚步,迈了进来。

    花坊内静谧无光,只借着月光,勉勉强强看得到四周的盆栽。蓝眸一处一处地看过去,不落下任何一个角落。

    她找地太过认真,没有注意到脚下一缕细若发丝的白绳,一脚便踢了上去。只见那绳子就连着墙上的一盆花泥,当头就扑了过来。

    夏浅陌只听嗖的一声,转头一看,不及躲避,便被那盆泥砸了个正着,搞得满身都是花泥不说,鼻子一热,一抹鲜红便滑了下来。

    她当即便不敢再动,一双蓝眸在她没注意到的时候逐渐转红。刚刚还不甚明了的四周,豁然清晰起来。

    眯了双眸向脚下看去,便见一丝一丝的细线纵横交错在她周围。似一张网,将她这只小飞虫困于其中,就等出门的蜘蛛回来将其拆吃入腹。

    所幸原主桑雪歌虽没有灵力,但却身手矫健。凭借着肌肉记忆,夏浅陌成功穿过那些细丝,站在流觞花面前。

    激烈的心跳声回荡在整个寂静的花坊内,毕竟第一次做梁上君子,她心内还是忐忑不安的。如若不是为了那客人的要求,她断不会偷拿人家的流觞花。

    暗自平复着紊乱地呼吸,夏浅陌朝那盆流觞花伸出了手,却在即将触到之际,停了下来。

    夏浅陌合掌于胸前,口中快速呢喃着:“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拿你的流觞花的,实在是它对我很重要,对不起了!”

    夏浅陌说着,再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伸手“嗖”的一下便将那流觞花收于腕上手镯内。

    离开花坊之时,屋外的雨刚刚停下来。夏浅陌走在沐落街路上,心情有些轻松,又觉对不起那个坊主。

    打更人的声音自远处传来,越来越近。最后,她还没来得及看对方什么样子,那人便大呼“鬼啊!”扔了风灯,撒丫子跑走了。

    夏浅陌略微疑惑,鬼?说的是自己?是了,自己身上尽是污渍,双目赤红,还未恢复至蓝色,又被花盆洒了一身泥,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自然被认作鬼。

    不过管他呢,反正那人又不认识自己,她当下便回了自己的锦上,结果刚回锦上便下起了雨。

    夏浅陌不禁深觉自己万分幸运。她出门之时多数不下雨,似乎连老天都在帮她。

    心情极好地剪了开得最好的一朵,坐于桌前,将那花朵置于溶液之中,将其密封起来。

    待一天一夜之后,夏浅陌从溶液中轻轻取了花枝出来。那花枝原本明显的蓝色变成了半透明,花瓣也似乎软了下来。

    动作迅速却极其轻柔地放于另一溶液之中,进行下一步的脱色处理。

    两日之后,待脱色完毕,夏浅陌打开盖子,动作轻柔的将其取了出来。如今那花瓣已完全变成透明状,隐隐能看到其间的脉络。

    夏浅陌将其悬于窗下,待其自然风干。

    夏浅陌本以为,行事隐秘,不会有人找到,谁知很快便被找上门来。

    下了一夜的雨,空气中到处弥漫着花的清香。夏浅陌刚一开门便觉人们在三三两两地讨论些什么。

    旁边茶店的老板开了门走出来,那人长于听力。尖长的耳朵一竖,便可将周围声音尽收耳内。

    “大哥,你可听到他们说了什么?”夏浅陌在一旁问。

    “好像是说昨夜有人撞鬼了!”茶店老板面带恐惧道,连声音都颤抖起来。

    “……”夏浅陌无语凝噎,这叫什么事!

    便在她暗自惆怅之时,远处却有一男子直直地望着她。

    那人一身海天蓝长袍,一头青丝略微泛着蓝光在身后以红线慵懒地束着。鬓角细长地垂于耳侧,给他线条柔和的面部带来一丝刚硬。

    男人站在原地踌躇不前,似乎拿不定主意。却在见到夏浅陌尴尬地笑容之后,不受控制地向前走去。待他反应过来,已然站在了对方面前。

    “这位公子可是要买花?”夏浅陌不是没看到对方,毕竟这男人如此耀眼,令人见之不忘。

    “我不是来买花的,我是来取流觞花的。”男子开口,声音如泉水般动听,却带着一丝冷冽。

    夏浅陌此时方才反应过来,这男人定是昨天那花坊的主人了。这报应委实来得太快了些。

    要她归还流觞花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那花已然经过脱色处理,此时归还怕是会引起不满。

    妖族众人,容颜越为出众者,实力也就越强。这男人貌如谪仙,如若与他打将起来自己必定讨不了好果子吃,为今之计,只有一口咬定,流觞花不是自己偷拿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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