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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交锋

    含元殿散了大典,南宫旭点名留下数位臣工在紫宸殿议事。

    高澹竖着耳留心里面的动静,直到剩了圣人和齐贽才敢静悄悄溜着门缝进来,寻隙与圣人耳语。

    笔尖正蘸着砚台里的墨,南宫旭闻言,腕劲儿一偏笔杆子斜到外头,淌下的斑斑点点弄污了御贡的益州麻纸。

    他弃了笔起身,不顾墨痕浸脏袖口,疾声追问:“皇后进去了多长时间?”

    “一个多时辰。”高澹惴惴答道。

    南宫旭的心揪了一下,攥紧了拳,眉峰微微耸起,下颌流畅弧线绷成硬邦邦的棱角。

    进去这么久定是生了波折,满满是睿德皇后的侄女,太后毕生最厌恶的万氏女。

    现成的折磨机会,太后岂甘放过,指不定用什么阴损法子搓磨满满。

    倘迟上一时半刻,保不齐——

    “速速摆驾长德殿!”

    情势迫在眉睫,他不敢往下想,立马要赶去救人。

    齐贽囫囵听了一耳朵,忖度出个大概,及时出声制止:“圣人,臣有事要奏。”

    高澹纳罕,平常挺有眼色一人最近怎么屡次犯蠢,看不出来圣人着急见皇后?

    南宫旭瞥去一记眼风,“等朕回来再讲。”口吻俨然很不耐烦。

    “事关苍生福祉,耽误不得!”

    南宫旭脚步一顿。

    高澹心领神会,率人退避殿外。

    殿门严闭,四周阒寂,更漏声声入耳,南宫旭沉凝着眸子,目光异样的冷峻,俯视着自己的亲信倾折玉树之姿跪伏殿中,语气不耐。

    “子晏这是何意?”

    “请您三思,莫因皇后殿下而自乱阵脚。”齐贽敛襟肃容,一身风骨刚正不阿,抵着强势的君威不卑不亢道:“太后与皇后对立的局面,正是您召万氏女入宫的初衷,也正是您拢权杀伐的大好时机,数载如履薄冰绝不可在此时功亏一篑!”

    表的是一颗忠君的赤心日月昭昭,谏的是士族门阀威胁皇权,不得不狠下心除之的筹谋。

    谆谆劝谏,如雷贯耳。

    理智渐渐回笼,南宫旭破开瞳中迷雾般的挣扎之色,慢慢地坐回御座。

    一席话兜头泼洒,瞬息浇得透心凉,捻熄了烧旺的浓情,残存余烬还在冒着断断续续的青烟。

    紧接着降下瓢泼甘霖,阻隔了春风吹又生的念想,冲刷着粉饰了缱绻情深的甜蜜表象,掘出埋藏的阴暗算计。

    自始至终都是一局棋……

    圣人待皇后确实与众不同。

    实际上,作为旁观者的齐贽一早察觉了端倪,势头发展逐步偏离预期,几近背道而驰,多年的苦心绸缪眼看付诸东流,身为人臣不可能眼睁睁见天子耽溺于儿女情长。

    “不除沉疴痼疾,社稷危亡矣,予有识之士公平的机会,任贤用能,方是治理国祚的根本。”

    南宫旭盯着他,一点点咽回满喉话语,四肢百骸的血液僵凝在胸口冻作寒冰,冷得砭骨,窒得难喘。

    温情的余烬拉回了冷漠的现实中,逼着人主动剖开血淋淋的一面认清全部。

    立容盈为后,图的是江夏万氏累代威望势力,谋的是利用万氏打击太后党,达到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结果。

    皇权之下,人心迷离,执棋者生情,则满盘皆输。

    长德殿——

    秋日光影在午后总是格外的耀眼,光线斜入轩窗,墙隅拐角投落下半明半暗的影子。

    垂荡的帷幔透出两点焰影,佛龛上的玉佛慈悲为怀,敛目拈指,神色悲悯,怜惜着世人疾苦。

    幽静的方寸之地香雾丝丝缕缕摇曳着缭绕,玉盏金盘奉着五谷三牲,蒲团上跪着虔诚的信徒。

    太后捻动佛珠,缓缓念了声佛号,潜心向佛像恭虔叩首,睁开眼眸见到姚姑近前相搀,就势起了身,淡淡地出声:“万氏那副好颜色犹胜她的姑母,试问哪个郎君不爱?也无怪乎圣人对湘儿的撩拨无动于衷,只要有万氏在,后宫粉黛皆会沦为陪衬。”

    “万氏俩姑侄哪里是门风清正的士族贵女,分明是狐媚子转世,不知施了什么妖术,迷得两代天子心里眼里容不下旁人。”

    如今往事重演,姚姑遏不住愤恨,怒声替太后发出怨怼的控诉,双目淬满怨毒,

    如果不是万轻岚的出现,莞娘合该是普天之下最如意安顺的太后,顺遂喜乐圆满一生。

    太后耷着眼皮子,目中寒意料峭,闪逝一道厉光,指腹倏然死死掐捻佛珠,长指甲绞断了韧线,珠子‘噼噼啪啪’坠落一地。

    薨了姑母,又来侄女,万氏女成心与她作对!

    依礼制,嫔御是在册立皇后的前一日进宫,这一晚至为关键,她设计安排圣人宠幸湘儿,到了紧要关头却功亏一篑。

    归根结底是万氏魅惑了圣人。

    不除她,永无宁日。

    秋之烈阳,毒热炎炎。

    湛蓝的苍穹浑似下了火烘烤着大地,每个人皆是酷热难耐,独独含凉殿依然一室清凉。

    含凉殿乃专供避暑的凉殿,依水而建,凉爽袭人。

    殿宇的檐角设有引水管子,水引上了屋檐,经由水力转动的风扇,将水激成淙淙水帘沿殿檐飞洒,凉风入殿,一道隔绝了外间毒辣日头的燥气。

    宫人心细,谨防水汽渗骨伤了贵体,将四面卷着的锦帷也一并放落。

    妙就妙在此处。

    帘分双层,雪白鲛纱覆着巨幅镂空花卉的素缎,金线滚边,奢美而精致,锐减寡淡之气。

    日影交叠水影映透帘子,四隅分别映射出梅、兰、竹、菊的姿影,水流潺潺的动态衬得它们活灵活现,凑得近些仿佛能嗅到爽冽的芬芳。

    悠哉踱了一圈,容盈一眼挑中映出‘梅’的地界,叫人摆上小几置茶具,端雅跽坐,闲适地烹起茶。

    水芙打发走闲杂人,再三确认隔墙无耳后,凝眉发问:“您当真信太后所言吗?”

    太后一直视睿德皇后为眼中钉,恨毒了整个江夏万氏,又岂会对毕生死敌的侄女另眼相看?

    她担忧娘子一旦放松警惕轻信于人,怕是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乜了一眼宁画放下的宝匣,容盈暂停下手头活计,眼神似冻着三尺寒冰。

    “打明儿起停了你们的馔食,胆敢背着偷吃,一律杖毙。”

    旁观她们怔愕的神情,容盈再也压不住唇角翘起的弧度,面上哂笑浅浅,眸中顿生讥诮。

    等水芙与宁画咂摸明白,忍俊不禁地嗔道:“娘子好生促狭,贯会戏弄我等,您和太后母慈媳孝的画面,初时真骇住了我们。”

    两人盘踞一左一右,体贴地凑近帮忙打下手,忍不住有感而发道:“细想想宫里人镇日如此也怪无趣。”

    苦心钻营,斗来斗去,真真劳神。

    “说到底,逃不过欲壑难填。”

    谁一开始不是天真烂漫,入了大明宫慢慢被磨平棱角,为求得荣耀富贵或挚爱,一点点变成擅权谋算计之人。

    炉膛内,火舌烧红碎炭溅起‘哔剥’一声响,素手翻动竹夹,轻嗅着炙出了幽香的饼茶,容盈掰掉一小块投进博山炉,扣落顶盖。

    “真心与假意无关紧要,宫中在乎的是顾全脸面。甫上来就撕破脸皮跟撒泼的疯妇有何区别,皆是出身士族不屑那种没劲透的把戏,至少表面好看了,以后你来我往的过招才更有趣儿。”

    她神色淡漠仿如一介旁观者,保持着置身事外的冷静理智看待问题,有着不符年纪的沉稳和超脱俗世的安定。

    殿中蓦然阒寂……

    好半晌,弱弱地响起一道声:“殿下,这渠江薄片好香啊。”

    两双闪闪锃亮的眼搭着讨好的笑容,意思摆明写在了脸上。

    二人每回皆这般向她讨,容盈无奈的认栽,怪她自己纵得两人没个正形。

    “你俩该改一改贪嘴的坏毛病,这次没你们的份儿。”

    她骤然板肃了眉眼,敛却笑,无视二人泄气耷拉着的脸颊,“茶汤要送给圣人享用,他上朝听政了半日,很辛苦劳累,所以……赶紧拿食盒装好趁热送到紫宸殿。”

    水芙猛地一拍巴掌。

    殿下开窍了!

    懂得加固感情基础,拢紧圣心。

    “你小脑袋瓜里瞎想什么呢?”容盈受不了水芙一惊一乍,以及‘吾家女终晓事’的慈爱目光洗礼,心间一阵恹恹无力,连连摆手,“快去罢。”

    水芙飒然行了一记抱拳礼,“婢子定不辱命!”拽起宁画,显然要带她同去。

    稀里糊涂间承了差事,宁画临走前还恋恋不舍,“殿下,一定记得给我们烹——”

    “烹啥啊?圣人要知晓殿下为你烹茶,还想不想见明早的太阳?”

    宁画被唬得一愣一愣。

    水芙撇撇嘴:“圣人的醋劲大发着呢。”

    话音飘入耳兜了个圈,搁心头扎稳根,容盈咀嚼回味着她们的话,越发觉得言之有理,暗暗颔首,偷偷补上腹诽。

    不光醋劲大,心眼也小。

    跟大雁争风吃醋,不乐意别人看自己,分给旁人半个眼神都能让他气够呛。

    霸道倨傲,占有欲强才是他的真本性。

    皆言女子千面善变,男人亦不例外。

    尤其在榻上——

    容盈垮下绷得笔直的脊梁,抬手按了按后腰窝,锁眉倒抽了口凉气。

    还疼呢!

    光腰疼不算……

    一个下晌的光景,又光荣的添了一项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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