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HP渡鸦的玫瑰 > 番外(二)风又起(陆鸣/友谊向)

番外(二)风又起(陆鸣/友谊向)

    我叫陆鸣,天师府长老陆瑾的独子,那边那个手里发出碰撞声的女孩叫岚诗,她是我的师姐,也是我们这一辈中最早摆入师门的一个——她正在摇铜钱,她说,她打算试试六爻卦,老实说,我并不喜欢她,或者说,我们这一辈没几个喜欢她的,毕竟,她太老成了,好像除了算卦,练剑,基本功以外,什么对她都没有吸引力一样——你们能明白吗?在你们最贪玩的年纪,你们的同学却分外的刻苦努力——

    虽然大家都不是很喜欢她很亲近她,但,这其中还是我最不喜欢她,为什么?因为我们是拜在同一个师父下的,她几乎成了我的对比物,二师兄云龙——就是那个已经开始学太极拳的家伙和他的直系师弟算是和我关系最好的师兄弟了,他们每次见到我独自练习御剑的时候都会不含恶意的笑话我一番,在我又一次失败了之后,我听云龙师兄说,岚诗是他们那一期最有天赋的,而我则是我们这一期最没天赋的,我很不服气,我可是十佬之一陆瑾的儿子!

    可是她好像确实很有天赋,看啊,刚开始学就已经可以算出东西来了——

    我最近有些气馁,已经练习了一个月的御剑飞行了,可我依旧没有入门,其他的师兄弟们都已经可以成功的飞行了,他们都得到了真正的剑,也为那些剑取了名字,云龙师兄说,那代表他们的剑已经认主了——只有我,只有我用的还是刚上山的时候发下来练习御剑的木剑。

    岚诗那家伙今天臭骂了我一顿,她说,我们的师父是掌门的大弟子,多少人想拜到师父门下,而我,明明已经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却不思进取,她说从今天开始,每天晚饭后到熄灯前我都必须在庭院里练习御剑——“我凭什么要听你的?师父都放弃我了——你凭什么管我这么多?!”

    “凭我是你的师姐,师父没有放弃你,他只是相信你自己可以入门——也相信你自己会努力,不过很显然,他看错你了——”那时的岚诗是什么样的表情呢?不屑?嫌弃?我看到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不耐烦,说实话,这有些打击我的自尊心,老实说,我从小都没有接触过这些,父亲明明是三一门唯一的传人,可他却偏偏拒绝教我那些东西——和我一起长大的张眠——就是如今天师的七弟子,他都已经开始练习金光咒了,而我...父亲原本是想让我走普通孩子的道路的,从小到大,我学习的都是普通人的东西,数学语文之类的——不过可惜的是,前不久,□□开始了,上大学要靠工农兵推荐——而我们,我们这些别人嘴里的臭道士想上大学?比登天还难,我大哥陆川和我一样,从小都没接受过道士的教育,他今年原本是要高考的,可惜——。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我的能力觉醒了,父亲并不知道,张眠总是拉着我悄悄的练炁——父亲沉默了许久,他告诉我,他没什么可以教给我的,但他会送我去其他门派学习,觉醒了能力不加以学习管控是致命的,所以,在初秋,我和其他人一样,上山拜师,掌门如今已经不收徒了,收徒的都是掌门的徒弟,我们一群小萝卜头按照炁的强弱被排名,我的炁是我们这一群人里最强的,最先选择徒弟的是掌门的大弟子,也是最有望继承武当山的,他选中了我,据说他开始收徒三年只第一年收了一个徒弟——也就是岚诗,我那时候是愉悦的,直到我跟着师父进入庭院。

    我那时候觉得,那个素未谋面的师姐冷漠极了——或者说,稳重极了,她就像是师父的翻版一样。

    她看到我就像没看到一样,只是对着师父行了一礼,然后就继续练功去了。

    是什么时候让我对她的印象改观了的呢?我还记得那天,大概是初冬或是晚秋的时候,她似乎很畏寒,别人虽然都添衣了,但她添的格外的多,又是一个苦练无果的傍晚,她以往这个时候都不会出门的,云龙师兄说,她晚餐后的时间全都会用来练炁,但今天,她莫名的,出来好几次,终于,我不由得看向正倚着门框看着这边的她“想嘲笑就笑吧——我知道我蠢极了!我根本就不该来武当山拜师,也不该成为你的师弟——你一定觉得我给你丢人了对吧——哈——”

    “是,你蠢极了——一点悟性都没有——但,我不认为你没资格给我做师弟。”不得不说,她的话让我愣住了,自从最后一个小师弟也成功的学会了御剑之后,他们,我是说和我同级的那群小子,他们总是在背后笑话我,他们说我烂泥扶不上墙,就算是倚靠关系进入了武当山又怎么样,不照样废铁一个——他们说岚诗真可怜,说师父真可怜,可只有她,她说,她不认为我没资格做她的师弟。

    “可我连让木剑飞起来都做不到——我...我可能真的根本就..”一瞬间,所有的不满所有的怒意都烟消云散,留下的只有那颗脆弱的心,我还记得那天的风很大,那令人讨厌的风吹散了她的丸子头,吹得她不得不紧了紧裹在她身上的棉被,我这才发现,她是真的畏寒,明明还是秋天,她已经开始裹棉被了,我不敢想象,等到隆冬的时候她该怎么熬过去。

    “别自怨自艾了,别听那群蠢货说的,你不是能力问题,新生拜师从不看那些乱七八糟的,只看炁,我了解到,再来之前,你根本没有学习过什么,最多也只是悄悄学习练炁罢了,这证明了你的初始实力是最纯粹的,即使是这样,你依旧是你们这一期炁最强的一个这足以证明你的能力了。”岚诗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片枫叶正好飘落,坠落在她脚尖处,我看着那片落叶,听着露丝的话,我不解的抬头。我看到了她眼底的失望,但我装作没看到一样询问道“可,为什么我根本没法用炁控制剑?”

    “因为剑根本就不是倚靠炁控制的,我还以为你能悟透呢——”岚诗似乎有些无奈,她挣开裹紧的被子朝我走来,我看到她瑟缩了一下,她站在我身边,努力抑制着颤抖,背着手道“所谓御剑,重在御,御,通驭,驾驭,这把剑就像是外面那些人的骡子,马,驴一样,是我们的代步工具。我们需要驾驭它,让它为我们所用——而不是用炁操控它,你的方向错了,当然没办法让它飞起来了。”

    “驾驭它?可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

    “蠢死了——好吧——好吧,我不能指望你这个气性大还容易被人拨弄的小鬼能自己参透什么不是吗?”岚诗那时无奈的说道“所谓驾驭,重要的是,要它心甘情愿,一匹马能轻松地明白你的指令一定是因为你平时和它认真的培养了感情喂它饲料帮他清理马厩,剑也一样,不过剑不需要吃饭也不需要排泄,所以,你需要靠这里,靠你的心,和它产生感应,闭上眼睛,想象这把你用了一个多月的木剑的模样,想象你就是它,它就是你的化身——”

    “然后呢?”我听话的闭上眼睛,那柄木剑就这样闯进了我的脑海里,我努力的回想着它的每一条纹理,每一个被我不小心磕破的沟壑然后询问道,而她的声音却渐行渐远了“当你感觉人剑合一的时候,你就成功了,上剑的时候注意安全,别因为激动摔断了脖子——”

    砰的一声,我缓缓地睁开眼,她已经不在这儿了,她的房门紧闭着,而我面前的剑真的飞了起来,那是我第一次以花评人,她,岚诗,就像是一朵寒夜里散发着幽香的腊梅一样,看似孤傲,却是冰天雪地中唯一的美景。

    第二天正午,云龙师兄就带着我去了库房,那里面摆了成千上百把剑,云龙师兄告诉我,让我站在最中间的法阵里,我不用做任何事,也不用挑剑,剑会主动选择我,我顺从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过了多久,一把泛着蓝光的剑朝我飞来,那把剑沉重无比,它几乎把我砸倒了,云龙师兄就站在门口看着我哈哈大笑,我有些窘迫,幸好不是岚诗带我来的,我可不想再在她眼里看到失望。

    云龙师兄告诉我,让我别太有负担,他说师兄弟们没什么恶意,他还告诉我,岚诗刚刚入门的时候和我差不多,她也花了一段时间才成功御剑,不同的是,没人提醒她该怎么御剑,她是自己悟透人剑合一这一点的。他还对我道了歉,他说,他那句我是天赋最差的只是调侃,没想到让我有那么大的压力,我知道,那是岚诗敲打过他了。

    走到庭院门口,云龙师兄已经离开了,他要回去继续带着那些师兄弟们一起练拳了,而我,定定的站在那里,我看着我怀里抱着的剑,那剑和手指差不多厚偏偏却重极了,通体银色冒着蓝光,剑身上刻有漂亮的龙纹,我忽的想起岚诗来,每周一武当山都有弟子一同练剑的大课,她总是在前面的,我真想不明白,她明明没比我高多少,还是个女孩子,她是怎么做到的?怎么轻而易举的举起这么重的剑的?

    一边想着,我一边忍不住的迈步走进庭院,此时正是一天中最暖和的时候,她正坐在庭院中的枫树下一手执笔一手拿着卦盘记录着什么——武当山的每个厢房庭院里都有种植物,有花中四君子,梅兰竹菊,也有譬如我们庭院里的枫树,或是云龙师兄他们那个厢房门口的松树,我看着她沉默了许久开口道“那个,大师姐——你的剑叫什么名字?”

    “凤鸣剑。”她依旧冷冰冰的坐在那里,她甚至没有抬头看我一眼,她在纸上圈圈画着,可我却并不再觉得她没礼貌了,我知道,她只是外冷内热,我看着她头顶的那个黑色的小圆球道“那我的就叫龙吟剑了——”

    她终于抬头看了我一眼,我听到她说“小学人精——就不能自己动动脑子?”

    “我不管,我就要叫它龙吟剑,你看,它剑身上刻了龙的图案——”

    时间飞快过去,她十四岁,我十一岁,我也开始选择主课了,我们的师父最擅长的就是符篆和奇门,她选择了奇门,而我选择了符篆,自从她教会了我怎么御剑之后,我就好像突然开窍了一样,很快就追赶上了其他人的进程,云龙师兄说,我和岚诗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怎么可能,我可比她活泼多了——云龙师兄说,他说的是成长史。

    武当山每年都会选一次新的门徒毕竟每年都有师叔师兄们离开武当,还俗或者做个游历大侠之类的,灵山需要人气的滋养,但我们这一院始终都只有我们两个,这年我第一次参加了门内的比赛,回到庭院的时候我才明白,为什么那天,我入门那天,她一副懒洋洋的模样,门内比赛要去幻境中依靠各自的本事打妖兽,建国之后不许成精,但是山海经里的妖兽还是存在的,只不过被道士们藏匿起来了而已。不过我们可没有什么保护神奇动物的思想,当然,除非是瑞兽。

    从幻境出来之后,山上最年轻的医师师姑已经为我疗好伤了,但我依旧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但,我猎杀的妖兽是最多的不是吗?终于,我和她在我进入师门那年一样,彻底的证明了自己的实力。

    我十四岁,她十七岁,这天晚上,她和师父秉烛夜谈了一晚,第二天她就开始收拾行李,她说,她要去游历了,可她眼眶泛红,直觉不对的我连忙找了师父求师父让我和她一起游历,其实我如今还没到游历的年龄,我们要在山上呆到十七岁,然后才会出去游历,游历两三年之后再回来选择,选择留在山上还是继续游历,不过大师姐是不一样的,她很得师父师祖们的器重,她将来有很大的可能会留在师门里像师父一样带着一个个徒子徒孙将奇门发扬光大。

    师父看着我焦急的模样,叹了口气,还是答应了我的要求,其实如今我该学的都已经学的差不多了,师父曾在晚餐时对我和她说,我比她的天赋要高很多,但她的悟性更高,岚诗是倚靠悟性足够强在门内站稳脚跟的,而我则是天赋异禀。他说我们两个一起修炼会让我们两个都更加的精进。当天中午,我们两个就拜别了师父,结伴御剑离开了武当山,其他人下山最初都是迷惘的,唯独她,她飞在前面,跨过长河,越过高山,及有目的的飞到了一个坟地前,她不让我跟着她走进去,我就站在树后远远地看着她,我看着她跪下了,跪在了一个墓碑前,不知道跪了多久,她磕了三个头。

    那一晚,我悄悄去了那片墓地,我看到墓碑上的名字——风天养,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但我一时想不起来。

    那一晚,我们没有赶路,回去的时候我就看到她就坐在旅店附近的烧烤摊上,桌子上横七竖八的摆了好几个酒瓶,月光和灯光一同笼罩着她,我就这样站在橘灯下,她两颊酡红似乎有些微醺,我原本不想探究她的事情的,但是看着她这样我承认,我还是按耐不住我的好奇心,我走到她身边坐下道“风天养..是你什么人?”

    那时她定定的看了我半天呢喃着什么,可我没听清,我看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恨意,看着她一行清泪留下来,那是她第一次哭,和在山上的时候不一样,在山上的她从不会流泪也不会流露出那样的表情,她总是冷冰冰的,我听到她说“是我父亲。”

    直到很久以后,直到我们游历快结束的时候,我回了一趟家,那是我们游历两年第一次回家,因为我们游历的时候救了吕家的小子,家父和吕伯父是相识的,那小子戴着一副金框眼镜,看上去文文弱弱的,他似乎在瘴气林中迷了路,我没法坐视不管不是吗?可岚诗比我动作还快,她降低了高度几乎擦着吕裕的身子,她一把就把吕裕提了起来带着吕裕飞出了瘴气林,而后,我才提议道送他回到吕家,岚诗犹豫了片刻或许是想到我也怀念家人,到底也是同意了我的提议,等我们将吕裕送回家之后,我听到吕裕对岚诗说,他欠了岚诗一条命,以后有需要他的随时找他。

    吕伯父不断地感谢着我和岚诗,他其实和家父并不对付,但他们都是维护天师的,他们的后代也难免从小一起长大,我也算是看着吕裕长大的,不过我早早入了武当门下,那时候他才两三岁,自然不记得我,但吕伯父则不然,他拍了拍我的肩告诉我没事儿常来坐坐。

    见过父亲之后,他得知了我近两年所做的事情很是欣慰,他同样很欣赏岚诗,想将岚诗纳入麾下,但岚诗却是犹豫的,她告诉家父我们的游历还差一年,等游历结束再给家父答案,我能感觉到,她并非没有对家父的提议心动,但她有所顾虑,岚诗最近似乎总是欲言又止的看着我,但我还是佯装不知道,我想等她主动愿意告诉我的那天,终于,那天来了,她终于原原本本的将她的故事告诉了我,她说,她原本叫风兰诗,是风天养的小女儿,天生就有特殊能力——拘灵术,而风天养,是八奇技之一——据灵遣将的掌握者,他和同在十佬内的王家达成了交易,将拘灵遣将术交给了王家并且不让自己的后人学会完整的据灵遣将这才留了一命甚至隐姓埋名的躲了起来,但她的降生打破了一切,她天生就会拘灵术,风天养怕她的先天能力是据灵遣将,为了不让王家发现她的存在才特意为她更名改姓还送她去了武当山,为了不让别人发现,他特意勒令了岚诗不允许她对外展示她的先天能力,我这才明白,有先天能力还去学其他的技能是很困难的,难怪她悟性那么高炁也那么强,但天赋却并不算格外出众。

    她说,她怀疑风天养的死有蹊跷,王家阴险狡诈,那时明明说好交出据灵遣将就放了风天养的,可王家却在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之后将风天养又推了出去交给了十佬中的其他人审问,我那时问她“那你恨十佬吗...你知道,我父亲,吕裕的父亲都位列十佬..你会不会..”

    “不会,好在十佬没想对家父赶尽杀绝,不然这世上估计也不会有我的存在——若不是家父的死,我也不想记恨王家...即使他们依靠技巧和恶劣的手段骗取了据灵遣将——但,家父的死,我不得不查...”那时候岚诗是这样说的,我看着她的脸久久的说不出话来。

    “那你为什么要将这些告诉我?”

    “我不想欺瞒你——如果我加入陆家麾下,毫无疑问的,会更方便我查清父亲的死亡,也方便我报仇..我不想在你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以你家门客的身份做出伤害你家的事情...但我不会放弃的..我一定会查清楚一切...我...我不想放弃这次机会,也不想靠欺瞒得到这次机会,所以我把这些告诉你...在将来面见陆伯父的时候我也会告诉他...”岚诗那时语无伦次的说着,她向来是条理清晰的,但这次,她有些慌不择言的意味,我倏地笑了又严肃的说道“王家势力不是你一个人可以颠覆的。那新家主更是老奸巨猾..你不是他的对手的..你想清楚了——”

    “我想的不能再清楚了——这样,你陪我去个地方吧?”

    我深深地看着她,然后沉默的点点头,我们长途跋涉,又一次去了游历的第一站,对墓碑叩礼之后,她带着我去了山后的村落中,弯弯绕绕的走了一圈之后,她带我到了一个草屋前,院子里有个小男孩正在玩着球,岚诗走到小男孩面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瑟缩了一下但眼底满是好奇,他躲在门柱后面露出一双眼睛道“风正豪”

    “风..正..豪,我记住了——你家大人呢?”

    “妈妈去镇上卖菜了,爸爸在田里农作——”

    “我们可以在这儿等他们回来吗?”小男孩点了点头然后抱着他的球跑回屋子里了,没过多久,一个穿着汗衫带着草帽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看到了我们问道“你们是谁?”

    我和岚诗同时转回头去,岚诗和他四目相对,而我也发觉这男人和岚诗有五分相似,我看到男人丢了扁担,声音发颤的说“小妹?”

    他们兄妹两个已经在一个房间里呆了半个多小时了,我看到那个叫风正豪的男孩悄悄地躲在房间门口的拐角偷听着,我缓步走过去正好听到了两兄妹的争吵“父亲已经死了——你就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吗?要是你也死了——”

    “哥,你知道我没法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父亲死有蹊跷...我...我也只有你了...我怕他们斩草除根..正豪还这么小,我...我总要确保你们的安全才放心...”

    后面的话我没有听到,我抱着小男孩回到庭院去了,我看着那孩子,那孩子此刻安静极了,他没在拍皮球,而是蹲在地上看着蚂蚁,我忽然就明白了她的用意,毕竟陆川也生了俩儿子,如果是我的话,面对这样的情况,未必有她理智。

    临近秋天的傍晚,我和她一起回到了陆家,我告诉她让她安心住下,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我和父亲秉烛夜谈,最后父亲唉声叹息道“风天养已经死了?也苦了那孩子了——明天一早,带她来见我吧——”

    第二天一早,我带着岚诗去了父亲的书房,父亲告诉她,风天养的死确实跟王家新上任的家主脱不了关系,但,陆家暂时没法帮她报仇雪恨,她想知道什么父亲会尽量告诉她,只要她纳入陆家麾下,陆家也会庇护她和她的家人,让她不必忧心,她犹豫了很久,我看到她双手握拳又松开,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那一年,她二十岁,我十七岁。

    而后,她果真留在了我家里,在我们一同下山不久,□□的火就彻底烧到了各个道观,不少师兄弟被迫还俗,只留下师父和几个师叔,道观的门也被迫关闭了,我们游历结束曾经回过一次山,那时我们才知道,我们的师父已经仙逝,或许从他放我们师姐弟下山的时候他就知道他会故去,但他还是抬了抬手放走了我们,在陆家的时候,我和岚诗时常一起出任务,她变得比以往更加沉默了,小的时候她即使一副冷漠表情,但她还是会偶尔和我开开玩笑,但似乎自从游历开始,她就变得郁郁寡欢了起来,我虽然无法体会,但我清楚的知道,那是仇恨的种子在心底生根发芽造就的。

    吕裕那小子惹人烦极了,他时不时的就来陆家串门,我和他总是发生不大不小的冲突,我骂他是恩将仇报的小兔崽子,他说我像是古代皇帝后宫争宠的佳丽,我也问过我自己是不是喜欢岚诗,我翻来覆去的思考着,我问陆川什么是喜欢,陆川告诉我就是眼睛脑子里都是她,看到她和别人亲密就觉得心烦意乱,那便是喜欢。说实话,我不太懂那种感觉,我的眼里有山川有河流,有世间万物,我的脑子里有家族有事业有对未来的斗志昂扬,对她有喜欢吗?或许吧,毕竟我确实看不惯吕家那小子缠着她,明明救他的人也有我一份不是吗?十八岁那年,我对她说了我的困惑,而她却摇摇头道“你对我的并非爱情,只是自幼一同长大的同窗情谊罢了——别弄混了。”

    我那时还不知道,她用奇门术给她自己算了一卦,等我知道的时候,她已经决议赴死了,她明明知道欺天会遭天谴,明知道会死,可她还是找到了那个在四川的某个山头上的女孩——冯宝宝。

    那一年,她二十二岁,我十九岁。

    往后的人生里我无数次痛恨自己在某些方面的迟钝,如果我没那么迟钝,或许我早该发现她那时的不同,如果我没那么迟钝,或许我能拦下她,或许,可这世上从没有如果,等她将一切准备就绪,等她真正的慷慨赴死之后我才知道了她的决定。那时候,她已经提前告诉了冯宝宝她该去哪里去找谁才能找到她心心念念的家人,但岚诗给了她时间的限制,她说,唯有合适的时间和故人重逢才不会影响世界的气运,很多事情只要和原定的轨迹偏离了丝毫就会发生巨大的变化,没谁知道那变化是好是坏,但最终,她们达成了契约,也已经找到了吕裕拜托他用明魂术抽取了记忆。

    我记得那时候她说,我是她最最亲密的人,可笑的是,她最最亲密的人却是最晚得知她死亡的真相的,那是大地震的时候,我们一同出任务,帮助普通人解救那些被埋在地底的人的任务,这场任务集结的大部分都是术士,当然,也有一些比如云龙这种修炼拳法的人加入其中,救人任务结束了,清点人数的时候我才发现她失踪了,他们说她被余震波及,死了,死了?怎么可能呢?她可以用地龙游不是吗?就算用不了地龙游,随便一个坤字或者艮字术法都能让她轻松脱困——

    可她没有,初夏有些炎热,可我却觉得从心底发寒,隐隐的我意识到我好像失去了什么,但我抓不住也留不住。吕裕和冯宝宝或许是受她所托,在她头七之后才告诉我关于她交给他们的任务,那一封长长的信我翻来覆去的看了又看,满满的歉意却无法抚平我狂动的心,我忽的想起,我的一手字还是她教的。

    斯人已逝,幽思长存,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大概就是完成她的遗愿了吧?她不愧是个术士,一手以身入局玩的出神入化,她明明什么也没交代我,什么也没拜托我,但我就是心甘情愿的为她做了她想做的事情,内患之时,华夏本无意参加世界的巫师校联运动会,事实上,华夏本就不在那参赛单子上,毕竟教学方式截然不同,可我拜托了家父,拜托了看着我自幼长大的天师,拜托了我能拜托的一切人脉,终于,天师首肯,我以华夏魔法部——也就是十佬会代表的身份渡船前往了英格兰的土地,据她信上所言,她的转世就在那里。

    我按照她说的,在八月初等在大本钟附近,遥遥的,我见到了那个女孩,那个据说是她的转世的女孩,自幼时我就知道,转世之人从不进原世,待人死后,他们会被分配到各个世界,步入崭新的人生,这个新的世界的曾经根本没有她们的存在,我原以为我大抵是与她再无缘相见了,时至如今我也依旧不懂,为什么她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以另一种身份,但那无所谓了,我知道露丝就是她,就是我的师姐岚诗。

    最初我是不甚相信的,从五官上来看,她们毫无相似之处,初见时,我故意没有出现在那个女孩面前,我大抵是怨恨她,责备她的,我也不知道我在怨恨什么责备什么,大概是责备她抛下了我吧?遥遥的看着她安然无恙还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我倒也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悄无声息的,我离开了他们的附近,撤走了我的灵符,等冯宝宝带她见到我之后我才发现,其实她和岚诗的某些方面很像,但也不完全一样。比如岚诗,从不会用那样狡黠的模样说话。

    可是慢慢的,随着相处的次数越来越多,露丝和岚诗的身形越发的重合起来,我知道,她就是她,即使性格变得开朗活泼了许多,但她的本质依旧是那朵孤傲的寒梅。这一年,我和她最后一次见面在初秋,九月的天气已经褪去了炎热,唯有即逝的蝉鸣还隐隐的有些秋日的影子,等到再见时,我就二十岁了,而她,还是二十二岁,不,她该十七岁才对。树干上的树叶已经开始凋零,他们如同绿翅的蝴蝶般翩然纷飞着直至落地,我忽的想起,与她初遇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时节,思念更加浓郁,似乎自死别之后,这种感觉愈发的浓郁了。我又一次询问自己,对她的到底是如她所说的友谊,同窗情谊还是错过的爱情?

    但,一切都已然过去,我渐渐地意识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已不再是那令人惊艳的诗句,也不再是严寒中幽香的腊梅,她早已成了馥郁的玫瑰花,成了别人袖口的玫瑰袖口,我终于意识到,不管是什么情谊,如今都早已随着岚诗身死化为须臾,原来尘缘繁重,都只是如镜花一般的一场梦罢了。看着她和那个黑发黑瞳的男孩相望的甜蜜,我却毫无陆川所说的那种,喜欢该有的占有欲,一时间,我倏地释然了,或许正如她所说的,我对她的从不是喜欢,只是同窗数载的情谊,我只是太怀念那些和她相处的时光了,那些共同惩奸除恶的时光,那些相依为命的时刻。

    但,即使明了了我的心,可我依旧想将她带回去,带离是非之地,带回故土去,甚至如果她愿意,她的朋友们我都爱屋及乌的想庇护一二,尤其是当那个和她恩爱甜蜜的男孩独自跑到我落脚的旅店的下午,当我和那个男孩达成了‘交易’之后,这种想法更甚。可她失去了前世身份的束缚,她大步的走着,走向新的璀璨篇章,如今的我早已不再是如今的她最最亲密的人,而她身边最最亲密的人,也无法左右她的决策。

    “我想的不能再清楚了——这样,你陪我去个地方吧?”

    “我想的不能再清楚了——只这一年足以。”

    当同样的话语再一次从她口中轻喃,我知道,她不会跟我回去,她向来都是一个未达目的不惜放弃自己的人,曾经是,如今也是,好吧,好吧,那就再帮她一次,等到这一年彻底过去,我能帮她的就只剩下一件事了——那就是不去阻拦她的路。

    她该不顾一切的大步前行,她该走在朝阳的慷慨大道上毫不犹豫,她该不管是迎着狂风暴雨或是凌冽寒风都要奋力绽放。她不该,也不会回头。我一早就知道的,她不会回头。

    当遗憾谱成诗句,当梅花尽数凋零,当玫瑰悄然待放,当夜风吹散孤寂,当她坚毅的表情落入我的眼底,当老树抽出新芽,我遥遥的看着她步履坚定,风又起,纸上的墨痕亦然干透,那是我临行前送别她的最后一样东西,曾经,她教我笔锋坚毅,而今,我用着一笔书法为她的前世今生书写题记,我终究是将她带给我的如数还给了她,比如御剑,比如道义,比如书法,比如,自幼的情谊。夏雨淅淅沥沥,我乘上返回的轮船,她站在那里,我听到她说“陆鸣!知道吗,地球是圆的,如果有缘,我们总会再见的——”

    临行的时候,她又一次教会了我一样东西,那便是长路漫漫,永不回头。

    拜别家父后,我又一次踏上了新的征程,而这一次,我再未回归故里,我想,就如她说的那样,地球是圆的,我们如果有缘,总会再见的,风云万里,我们总会再次相逢,待到那时,希望我们都能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的人,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