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后

    周后卧在软塌上,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轻轻捻起玉盘里的李子。

    她眉毛纤细修长,同沈翎一样有一双魅人的狐狸眼,不同的是她的眼尾有一颗红色的哭泪痣,双唇嫣红,面容跟沈翎有七分相似。

    审视的目光落在眼前跪在地上的李太傅身上,嫣红的薄唇轻启:“可是寻到了他们?”

    “是。”李太傅应声作揖回应,把头压的更低,掩盖眼底的盘算。

    周后似知他心中所想,动了动身子,随即把一颗李子朝着李太傅丢去。

    果子在地上滚动,滚到了李太傅的跟前,碰到他的衣服后停了下来。

    周后的声音再次响起:“你要想让李衡做皇帝,也得让他明正言顺的吧,若是沈翎发生了什么意外你觉得朝中大臣会同意吗?”

    李太傅直起身子抬眸看她,义正言辞的说道:“臣不敢。”

    李太傅长得清秀,直挺的鼻梁,面颊略带常人的绯红,长了一张奸逆阴柔的脸。

    周后眼底染上一抹疾色,拿起桌上放着的果盘就往李太傅的身上丢去,语气里听不出喜怒:“最好如此。”

    说完她从软塌上坐起,有些懒散的走到李太傅的跟前,一只脚抬起踩在了李太傅的肩头,俯下身子使自己凑近李太傅说道:“别再给我搞什么动作,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我不知道吗?”

    李太傅丝毫不惧,用手握住周后的细嫩小脚,把它捧在掌心,放到脸颊处,用脸轻轻的蹭着:“臣自然不敢。”

    周后的脚踝动了动,随即把脚收回,眸色幽深难测,俯下身子凑近他的耳边说道:“你应该庆幸生了一张同他一般模样的脸。”

    李太傅冷嘲一声,脸上看不清喜怒:“是我像他还是他想我你心知肚明,不要忘了你先爬上了我的床,才有机会爬上他的床。”

    互相了解的人,知道如何在对方身上捅刀子最为致命,情绪上来的那瞬间他什么也不顾,也顾不上说出的话。

    周后轻嗤一声,抬手在他的脖颈处轻轻滑动一会,起身躺会了软塌,盖上一层绒被转过身去不看跪在地上的人。

    李太傅从地上站起来,用手拍了拍衣裳上粘上的尘土,脊背绷紧,漆黑的眸子紧紧盯着那个背过身睡着的女人,喉咙里发出一声怖人的笑声:“周洛伊,我能把你推上这个位置,也能把你从这个位置上拉下来。我一再容忍,若再从你口中听到你提起他,我就命人扒了他的皇陵。”

    他一再卑微如尘土,陪伴在她身边数十年,她却整日惦记着已经死了的人。

    像是想到什么,他停顿了一下:“可别忘了,当初杀了他的人是你。”

    周后的手放在绒被下紧紧攥着,指甲深深陷进肉里,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只觉得眼睛酸涩眼前一片模糊,强忍着心中的难捱,听到身后远去的脚步声紧绷的情绪才算是松了下来,扯过绒被盖住自己小声的呜咽哭泣。

    是夜。

    周后并不传召李太傅,自己一个人去了丞和殿。

    这里原是她的寝宫,不过自先帝过世就再也没有踏足这里,想想已经十三年有余了。

    虽然不住人了,但是都会有宫人定期来打理,这里面的陈设换了又换已经大致和以前不一样了。

    掌事姑姑跟在她的身后,欠了欠身子同她说道:“皇后娘娘,这地十余年不住人荒凉得要紧,今夜还是回乾轻宫吧!”

    周洛伊唇角泛起一抹苦涩的笑容:“以前住得现在怎的住不得。”

    掌事姑姑不在说话,低着头跟在她的身后。

    一众宫女跪坐在门边,周洛伊抬脚走进殿里后”挥了挥手,宫女们迅速从地上站起来,纷纷有序的走出去,只留下掌事姑姑。

    周洛伊看着眼前不大一样的景象,疲惫不堪的叹了口气,转过身子同身后的掌事姑姑说道:“你也走吧,有暗卫在不会有事的。”

    “喏。”掌事姑姑弯了弯身子,出去时顺带着把门关上。

    “你大抵已经都不在乎了吧。”周洛伊自嘲的笑出声,不然为什么这么些年都不愿入梦,就算是恨也总该回来吓一吓她。

    四周寂静无声,说出的话再也得不到回应。

    她又喃喃自语:“当初是我自作聪明,生在福中不知福……怎么会想到爱着的人是你啊……是我亲手杀了你……”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脑海,依稀记得那天他们就在他的床榻边行苟且之事,永远也无法忘记他当初看自己的眼神,他双目通红的看着他们,嘴巴里想说什么却打不出一点声音,双手紧紧攥着黄色的丝被,一口鲜血从他的嘴里吐出,落在了床上、地上……他是被她活活气死的。

    当初她在做什么呢?哦对,她在忙着和李太傅偷欢,根本没有在意他,甚至还挑衅的看了他一眼。

    那个时候他在想什么呢?是不是觉得自己当初的宠爱就像一个笑话,亦或者想要把李太傅杀死呢?就算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知道了她和李太傅的事他也未曾捅破这层窗户纸。

    她狂笑不止眼泪从眼角滑落,她慢慢蹲下身子,被世人赞扬的金枝玉叶此刻蹲坐在地上,双手环抱住膝弯,哭的像个小孩子。

    “沈长清,下一世还能遇到吗?”

    嘴里反复呢喃这句话,随后应是觉得自己的话太过于荒谬,抬手胡乱的擦拭眼泪,她又说道:“算了,下辈子别又遇见我了。”

    这一辈子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遇到了我,下辈子我们不要遇到了。

    最近不知怎的,她总是时时想起二人的种种过往,它们就好似长在她的血肉里,根本无法抹去,学越是想要遗忘学是疼痛。

    忽的,原本摆放在桌子上的青瓷花瓶掉落在地上。

    砰的一声让她吓了一跳,侧身看着地上被摔得稀碎的瓷片,脸上闪过一丝愕然。

    心中有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油然而生,她起身朝那处走去,捡起地上的瓷片。

    双手捂住胸口,喃喃自语道:“是你吗?”

    这里门窗都关着,自然没有被风吹倒这一说法。

    一片寂静无声,无人回应。

    她走近捡起地上的瓷片,眼底染上一层疯狂,隐藏着难以察觉的情愫,她把瓷片紧紧握在手心,顾不上瓷片划开嫩肉的疼痛感,走到门边朝外面喊了一声:“传召国师过来。”

    “喏。”

    庭院小亭。

    李衡对面坐着一素衣男子,头发用发冠高高束起,面容白皙俊俏,食指和中指交执着一颗白棋。

    李衡看着他手中的东西,微挑着眉毛:“你躲我这里,到时候殃及池鱼了你可赔不起。”

    素衣男子把手中的棋子掷在棋盘上,对上李衡嘲弄的目光,回应:“你我处境相同,何不联手。”

    随即把目光移到李衡那有划痕的脖颈上,李衡注意到他目光所落之处,用手轻轻抚摸那处,轻笑一声:“狂妄自大的人总以为能伤的到别人,到头来落得个满身伤痕回去。”

    虽然昨夜李衡没讨到什么好处,但是沈翎也身受重伤,听李媚儿说估计得养一阵子才能恢复。

    “那一行人也绝非等闲之辈,如今他们应是和鸣轩联手了,更难对付了。”素衣男子若有所思,若是他们达成某种约定,那他……

    李衡猜出他心中所想,直言道破:“当初你换这张皮囊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过会有今日后果。”

    素衣男子轻嗤一声:“妖丹一但离体,本体是无法靠近的,所以我先前确实没有想过,但是若是他借他人之手要回妖丹……”

    虽然一直心有不安,但是他也从未想要夺他性命,对他这种修为极高的大妖来说,没了妖丹也不会伤及性命。

    忽的,一阵凉风在院中刮起,竹叶被吹的沙沙作响。

    李媚儿化作人形单膝跪在地上,双手抱拳,低着头:“公子,属下无能,未能找到他们藏身之处。”

    “无碍,保护好自己。”李衡执下棋子,有些无所谓的回应。

    李媚儿点了点头,起身站在李衡的身侧。

    李衡用手探了探茶壶,轻声说道:“这茶水好像有点凉了。”

    李媚儿快步走上去,端起桌子上的茶壶:“属下这就去换。”

    素衣男子看着离去的背影,有些怅然若失的感慨:“想不到这妖对你倒是死心塌地。”

    李衡轻笑一声,语气里听不出喜怒:“不过是一只邪祟,要控制起来并不难,若你喜欢送你也罢。”

    素衣男子略带赞同的点点头:“长得倒是有几分姿色。”

    几人又落了几子,李媚儿才把茶水重新端回来。

    李衡看着放回原位的茶壶,语气里颇有不满的训斥:“怎么做事这么磨蹭。”

    “属下知错。”李媚儿知晓李衡情绪喜怒无常,他还未说完她就已经跪在了地上,把头埋得很低。

    “李兄莫要动怒,何必跟一个下属斤斤计较。”素衣男子赶忙打个圆场:“况且这大美人这般会跪着也怪让人心疼的。”

    “算了……起来吧。”李衡神色无异,冲着跪在地上的人淡然开口,眸色阴沉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素衣男子从位置上站起来,缓缓走向李衡身侧的美人,目光在她的脸上流转。

    脸上挂上一副阴险的笑容,右手用力的挑起李媚儿的下巴,对上她的眼睛:“长得倒是有几分姿色。”

    李衡放下原本执在手中的棋子,拿起李媚儿刚刚温好的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李媚儿恼羞成怒的偏过头,目光若有似无的略过李衡的脸上,只见李衡面无表情,轻抿了一口茶水,不理会他们二人。

    李衡的手轻轻的敲打着茶杯,一只手撑着下巴看着这还未下完的棋盘。

    李媚儿眸色骤冷,带着森冷的肃杀之意,右手捶在身边紧紧攥着,猛然间抬起手,一把握住素衣男子的脖子,把他从地上高高提起来。

    指尖瞬间长出尖刺,刺进素衣男子的肉里,鲜红的液体从脖颈处流出来。

    素衣男子双腿胡乱的蹬着,双手使了劲的扒拉握住自己脖颈的手,锐利的痛感袭来让他不由瞪大了瞳孔。

    “好了媚儿,裴公子可是我们的贵客。”李衡停住敲打茶杯的手,看向因为呼吸不畅而变得面颊通红的裴狸。

    李媚儿闻言松开了提着裴狸的手,裴狸霎时间跌落在地上,跟方才的风度翩翩仪表堂堂比起来多了些许的狼狈。

    用手摸了摸脖子处还带着温热的液体,一脸怒气的看着李媚儿。

    李媚儿掏出手帕,略带嫌弃的擦拭着那被他留下血迹的手,擦拭干净把那张帕子丢到了他的面前。

    李衡的脸色桀骜不驯,黑衣墨发更衬得他的周身阴沉骇人。

    “你应该谢谢你体内有一颗妖丹,不然此刻躺在这里的就是一具尸体了。”

    裴狸于他而言本就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他自己却好像有所误会,不过既然裴狸有意找他,他倒是不介意一起玩玩。

    裴狸起身,坐回了原位,闷声不响。

    二人就这样面对面坐着下棋,李媚儿站在李衡的身后,几人一言不发,夜深之时还能听到落子的声音。

    沈翎将养了几日,身子才养好。

    林之亦端着粥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他正要穿鞋下床。

    林之亦快步上前,把粥放在桌子上,走到他的面前:“你怎么下来了,快回床上躺着。”

    他自觉好笑的看向她:“林大小姐,我都躺了数日了,在躺下去身子估计会真的废了。”

    “那我扶着你,你小心些。”

    林之亦看着他把鞋子穿好,随即俯下身子把他的一只手架在肩上,随即把自己的手绕过他的背身。

    柔软的触感让沈翎身形不由一顿,有些僵硬的被她扶起,耳边传来她的碎碎念。

    “我说沈翎你就是太弱了,我们才认识多久,你就受了那么多伤,我长这么大受过的伤都没你严重,你就是个倒霉蛋……”

    林之亦架着他,把他扶到桌子旁然后放下。

    沈翎偏头看她,漆黑的双眸犹如秋水般清亮,不加掩饰的透露出愉悦,他轻轻挑眉一笑:“你怎么知道我是倒霉蛋,而不是一个被老天爷眷顾的人呢?”

    林之亦一脸不屑:“呵,就你,你也不看看自你做驭妖师以来受了多少伤,记得第一次见你可狼狈了,灰头土脸的样子像一只流浪的小狗。”

    沈翎眉眼弯弯,似乎在笑,但是说出的话却透着浓浓的委屈:“可不就是嘛,以前我就是一只流浪的小狗。”

    但是现在我不是了,现在我又有了你。

    林之亦猛然想到他自己一个人从那座吃人的皇宫逃了出来,以前过着的可不就是流浪的日子,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马转移话题:

    “今日这粥是我煮的,你尝尝好不好吃。”

    林之亦把那碗粥推到了沈翎的面前。

    沈翎低头看了看那碗被她推过来的粥,又看了看她,随即举起那双疤痕斑驳的手,冲她挑挑眉。

    “你的手早都结痂了,到现在应该能拿得了了,让我整天喂你算什么回事,搞得我想是你娘一样。”林之亦一脸嫌弃的看了一眼他举起来的手。

    沈翎一脸期待的看着林之亦,见她不为所动,他还是试着用手拿起那碗粥,那碗被拿起的粥还未被完全抬起就又落回了桌子上,甚至有一点洒了出来,洒在了沈翎的手上。

    她慌忙拉过他的手查看,语气焦急:“没事吧,有没有被烫伤。”

    他这般娇软,莫又要留疤了。

    林之亦看了看他的手,粥已经只是温热而已了,所以被洒在沈翎的手上也只是微微泛红,并没有被烫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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