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声袒露后,两人似乎终于找到了自己的“道”。
青离攥紧手中收着素西尸体的瓶子,一步步朝院子门口走去。云逸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无力的背影。
“明明话说得那么明朗轻快,结果还是避免不了的会心痛啊,人类的情感,确实复杂不少。”
月夜,晚风,她抬头望着那轮皎洁的夜光。舒适的氛围让青离怀念起以往小院里跟姐妹一起夜晚烤火的时刻,美好且安心。
“我们救了她,却不能永远留住她。”青离叹息,将瓶中的素西放了出来,让她平躺在小径最平坦的一块地方,“回家了,素西,你会留在我们最快乐的时候。”
“该下葬了,离儿,再抱抱她吧。”云逸小心试探道。
“不了。”她转过身去,抹了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不抱了,我怕……算了,送她走吧。”
云逸怕再耽误,青离的痛苦会不断叠加,于是不再亲自动手挖坟,只用手一挥,便平底起了个坟堆。瞬间,素西的尸体似乎被这片土地深深地拥住,再也不能脱离。
“……”青离惊讶地看向他,似乎想说什么,却压了回去,只点了点头,当默认了这个做法。
她确实,也不想再在任何挖坟、埋骨的过程中回想起那些令人心碎的往事了。于是伸手,拇指食指轻轻一掐,便变出了一枝梅花。
“多傲骨长存,又孤寂如雪的花啊。它也许不渴望被爱,却一定想证明自己有被爱的资格。以前的你犯过错,如今你也赎了罪,便安息吧。”她将这一枝梅花插在坟上,道,“冬日就要来了,我和云逸也许即将要远行,可你们要知道,我的家永远安在这里。所以再难熬的冬天也会有暖意,我们永远齐聚在此,谁也不会孤独。”
云逸走上前去,搂住不断抽泣着的青离,道:“我们会常回家陪着姐姐们的,等有一天真的走不动了,这里是你们的安息之所,也会是我们最后的归宿。”
青离和云逸用了一个晚上将整个院子打扫一清,从头到尾并未使用一点点法术。待到天亮,两人勉强休憩了一个时辰,就又上路了。
听从师父之前的吩咐,他们绕道回了一趟郑府,在门口大概看了看情况,并未有什么异常,只知道那郑言欢还没到家,然后再一次启程往大山那边去了。
跟回小院的路不一样,青离感受得到,这一次连回程的脚步都变得踏实了许多,也许是因为知道这里有人还在等着自己,目的地一定是欢乐温暖的。也许是因为他们两个都明白,此次回去就是为了告别,水到渠成的一场告别。
他们抬头望向不远处积了雪的山尖,和高山之下坦荡熟悉的土地,它们似乎张开了双臂,亲切地等候着一个温暖的拥抱。
“这一路上,为何会有花香?”青离感到奇怪,之前走过那么多遍这条路,从没感觉道过还有什么香气。
“是啊,一路上并未栽花,哪里来的香气啊……”云逸附和着,话未说完,就见远处踉踉跄跄跑来一个人,“那谁啊?”
青离眯着眼睛仔细辨认:“是……上次从郑府收回来的那个魔物???”
“哈??”
“喂!两位敬爱可爱的仙人回来啦!我这里准备了上好的黄酒,赏个脸喝两口呗?”一个的青年嬉皮笑脸跑到两人跟前,非常二皮脸地跟他们搭讪。
奇怪,这青年着青色长袍,黑发如墨,神色自信又张扬,就是气质怪里怪气,谄媚又烦人。最重要的是,他这张脸,根本就和当日师父收服的那个怪物一模一样啊?!
“你谁啊,那个魔物?”云逸一把把青离挡在身后。
“叫好听点嘛,魔君猎舟。英勇帅气,高大威猛,气场强大,神秘莫测……”
“嗯嗯嗯,知道了。那魔君现在这是在做什么,当了管家了吗?不杀人,不灭世了?”
那魔头猎舟皱着眉头龇牙咧嘴,立马反驳道:“哎呀呀我就说啊,我收的那徒弟郑言毅,他毁我名声啊!”
“奇怪了,你以前有什么好名声的吗?”云逸白眼都要翻上天了,实在想不通这人到底是真的还是装的。
“需要我来帮你回顾一下你当年做了什么吗?”青离笑道,“师父说你是‘功法至阳,需要定时吸食至阳之人的魂魄,而且若是连他的家中有血缘关系的男丁一起吸食了,便是更加有益,吸食后的功效便是只吸食一人的十倍不止’。所以你不断吸食生魂,害了许多人家破人亡,死状可怖。”
“我是杀过人,但不代表这些人都是我是杀的呀!我本身也不是什么魔,只是入门太晚被同门欺辱,着急修炼着急变得强大,所以走错了路误杀了同门欺负我的师兄被各大宗门追捕。他们找不到我,找到我的也打不过我,所以便什么罪名都往我身上安。”
“既然杀了人,为什么不跟他们回去赎罪?”青离问。
“凭什么?那些人以前总是羞辱我,毒打我,若不是我命大,早就死了千次了。怎么他们打我可以,我还击就不行吗?”他笑道,“不过那杂碎的命他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我趁他没有防备,悄悄偷袭,明明是同样的招数,我使就是比他使得要好,那蠢货还没挨两掌就死了,真是无趣。”
“可你杀了人了,应该受罚,你那师兄欺辱了你,也确实不配活着,可这不代表你可以任意报复,你这明显是报复地太过度了。”
青离想要秉持正义,可云逸却有不同说法,他知道说出来一定会被青离看不起,可他也不想这么装一辈子。
“可我觉得,他没做错。”
“你什么意思?”青离疑惑,以为自己听错了。
“明显的是,他报复时,根本没有用那么大的力,是那人自己受不住罢了。受了这么久的同门欺压,他那师兄们不配为人不说,连自己的师父也从未出来替他出头。他不自己出手还击,难道真要被打死为止吗?”
“可事实是,死了人了!在他人未攻击时偷袭,性质就不一样了,这是这世间的规矩,你懂吗?”
“可是自己的仇,不靠自己报了,难道要靠这‘规矩’来插手?”他冷哼一声,“若是靠它插手真的可以大仇得报,他哪里还需要受那么多年的不公平对待?哪里还需要靠走上歪门邪道来报这个仇?”
“你们魔,还真是愿意肆意妄为啊……”
云逸懵了,这句话让他浑身上下瞬间充满了无力感。明明自己已经是人了,这“魔君”刚刚也说了自己从未成魔,可是青离难道自始至终从未把他当做同一个世界的人吗?他难以置信地望着她,吐不出半个字来。
“这位,应该是人才对啊,你怎么说他是魔?”那猎舟不解,“怎么回事儿啊?你们俩怎么闹起来了??”
“你从来没有把我当成……自己人吗?从来,从来只想一个人承担所有的事吗?”云逸走到青离身边,磕磕巴巴地一点一点将心里的话往外说,他想牵住她的手,却被一下甩开。
“你应该知道,从一开始你来到这里,我们就已经是两个独立的人,我不需要你来背负我身上的积压的那些糟心事。”她怕伤到云逸,于是换了个说法,“我本来也不想拖你下水,可你说你喜欢我,你想跟我一起分担。我虽然不习惯,但我也喜欢你,所以我开始尝试遇到问题跟你商量,有开心的事跟你分享。”
云逸有些着急了。他刚来这个世界没多久,根本还不懂这样做到底有什么问题:“这不是很好吗,这有什么不对的吗?”
“可是今天我好像突然发现,我们之间就算是如此亲密的关系,也不可能真的亲如一人,事事观点都一致。所以你有你的看法,我也有我的,平时我的行事作风不管你是真的认同,还是让着我忍着没说,我都不该过度依赖你,是我自己的问题。”
“可我希望你可以依赖我……很多事情我都可以帮你,我们一起处理一起面对不是更好吗?”
“你这么想,但我不是。所以我尊重你有不一样的想法,也请你尊重我不想过度依赖一个人。今天之后,你可以不用再顾及我,你可以在这个世界找到自己真正想做的事,不管是什么,我会支持你,帮你,你可以成为为你而活的你自己。”
“……”
云逸不知道该说什么,自己是为她而来没错,可是说到底到底是谁更依赖谁呢?这个问题实际探讨起来也会让人觉得哭笑不得吧。
既然已经有了一个方向去缓解此时的尴尬关系,不如就照着青离说的办法试试看。云逸想,可能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一直就像青离的一个随身物件一样,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自己的想法,可他没有,自他来到这个人世间,就什么故事也没有过。
“好……”他思想斗争了半天终于憋出来了这一个字,也决定说出这一个字之后不再去看青离的眼神,不再渴求她的回应,只遵从自己的内心,只从自己的心出发,选择一个可行的方式,去找到自己接下来该走的路。
“小离儿,我的乖徒儿你终于回来啦!”师父从马棚那边乐呵呵地跑来,挤走了一边看热闹的猎舟,无视了还没回过神来的云逸,一把扛起青离就跑了。
猎舟见人都走了,这云逸还傻愣愣在原地保持“不看青离”的姿势,摇摇头好心地将他一并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