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然后,就是发生在这个房间里的事了。

    敖欣妍反手关上了门。

    ——戏精说过,也许这是个有她的优点,有其存在意义的女主,让米旋儿不要急着下定论。

    如果说,到这里还算正常,毕竟私聊的内容,大家都不想被外人听去;但接下来,女主敖欣妍的行为,就很迷惑了。

    她顶着一张受害者的脸,反锁上门后,就狠狠甩开金福娣被她攥着的手。

    金福娣被甩得一个趔趄,她却马不停蹄,冲到前面,“嗵嗵”几声,关上了所有窗户。反锁上,再拉上了窗帘。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敖欣妍大步回到金福娣面前,顺手扯了她一把,把她扯转身,面对自己。

    然后,她不装了,收起了楚楚可怜的受害人脸。

    用锥子般的眼神,盯着眼前这个懦弱胆小的女生,嘴角一牵,毫不掩饰地,露出个轻蔑到恶毒的笑容。

    她问:“你叫什么?金……‘炮灰’?”

    金福娣身体微微一抖,眼圈红了。眼泪狠狠憋着,什么都没说。

    敖欣妍看她唯唯诺诺,干脆伸出了指甲尖尖的手,捏住了惊弓之鸟的下巴。

    望着女孩儿愤怒却不敢反抗,眼神似乎要碎裂的表情,她笑得更加开心。

    她凑近金福娣,说:“看看你这辈子,其实你自己也知道的吧?炮灰?”

    说完,朝姑娘的眼睛“呸!”了一口。

    没有真的带上唾沫。

    但这种类型的侮辱,点到,杀伤力就到。

    朝人家的眼睛轻蔑呸一口,体感比随手给人一巴掌,或兜头倒杯水更狠。

    ——就是在这个时刻,米旋儿替了金福娣的芯子。

    三千世界里,某人被选中,成为另一条灵魂替芯子的对象,需要满足很多条件。

    其中,最根本的一条是:系统不会随意剥夺任何人的生命。

    他们首先要自己具备强烈的“去意”。

    换句话说,这具身体的原主,金福娣,在挨下那个喷到脸上的侮辱后,就毅然决定,告别这个世界。

    米旋儿:“……”

    在系统中心生活十八年来,她从没握紧过的拳头,现在捏紧了。

    很硬。

    戏精:神主。

    好吧。记住自己不是来找事的。任何作品都可能有它的价值。

    米旋儿捏着她的拳头,努力心平气和,继续接收关于本段落的信息。

    不料,阅读智识却汇报道:神主,当前剧情跟原定剧情有出入。

    米旋儿:【?】

    敖欣妍头顶的那块大屏幕上,阅读智识哗哗翻书,把有出入的内容,一一高亮提示给米旋儿看。

    细节非常多,但总体而言,在原书里,女主虽然上门手撕金福娣是计划之中,但怕达不到效果,更怕落人口实,她总体过程是忐忑的,言辞举动都很小心。

    拉金福娣进这扇门以后,她质问时,语气温和,用的也都是,“你怎么可以做这种事啊”——这种若有旁人听到,都会觉得她可怜的句子。

    跟米旋儿看到的剧情视频,完全两个人。

    当下这位,看金福娣的反应,两人显然是第一次见面。

    可这位不但对这栋房屋的结构熟门熟路,甚至也像料定,自己不管怎么欺负金福娣,都不会遭到反抗;事后,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

    很像预知剧情的人。

    米旋儿在脑海里问戏精:【除了我们,还有其他灵魂体进来吗?】

    戏精答:没有。这个世界没有外来者。

    米旋儿奇怪:【?可是,我是外来者吧。】

    戏精没有吭声。

    就好像默认了她的纠正。

    米旋儿没有多想,反正这也不是重点,最多算这只灵宠的口误罢了。

    她放过这个细节,就前一个疑惑得出结论:这位女主,是重生回来的。

    角色会突然重生的世界不少,各种原因都有。

    但只要主角们按照创世之魂的愿望,到最后,达成他们喜结、或悲结、或开放性结局的原目标就行。

    米旋儿不觉得惊讶。

    但既是重生,却执着于更凶狠地走原路线,还是成倍尖刻地手撕一个初次见面的人,把人撕到当场去世,就很罕见了。

    这女主是不是大脑里带毒?

    戏精:神主。

    米旋儿:【……】

    她不冲动。

    她深呼吸,吩咐阅读智识:【继续。】

    阅读智识随即呈上了跟当前人物和剧情相关的所有信息。

    首先是金福娣的人物小传。

    寥寥几句话。

    她是自小被卖到金家的女孩儿。刚被买时叫“招娣”,第二年,养母真的生了个弟弟后,她的名字就被改为“福娣”,被养父母当做草芥养大。

    从小吃尽苦头。此生最开心的,是十八岁那年,唐氏集团的总裁,唐浩淼,看中了她,把她接到某处别墅中养着。

    米旋儿:“……”

    好可怜。

    没头没脑的炮灰身世。

    但这几行过后,关于女主为什么要来手撕她——大概为了体现女主稍后打脸有多爽吧,这部分的前情提要,倒是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

    简单来说,金福娣的小半生充满苦涩。

    养父母家条件小康,她却初中一毕业,就被迫外出挣钱。工资全部上交,还要负责所有家务,照顾弟弟,以及,承受养父母的无端打骂。

    人生越过越灰暗之际,突然被那么大一个集团、那么英俊的少东家一言不发带走,她以为,唐浩淼对她是一见钟情。

    金家人兴高采烈,她也顺应唐浩淼的安排,住进了这栋别墅。

    短暂的陌生感消失后,长年的感情严重匮乏,外加对亲密关系的渴望,少不更事的她,很快就偷偷爱上了那个带她逃离火坑的人。

    他很少来。来的时候,却总是在各种重大节日里。

    这让她认为,他心里其实很重视她。

    来了以后,他也从不碰她,甚至都不怎么跟她说话。

    她以为,那是他疼她年纪小,且他本性羞涩。

    正好她也是极羞涩的人,又极度自卑。因此,这段感情,就算她心底时常有困惑,却什么都不敢问,全靠自己脑补。

    唐浩淼在的时候,她完全顺从他的意愿。跟他安安静静对坐着,吃顿饭,或者陪他喝杯茶,两人就算约会过了。

    三年下来,她渐渐长大,对唐浩淼单方面的爱慕也与日俱增。

    但两人始终保持着这种不可思议的,柏拉图式的交往。

    金福娣本以为,这是上流人士的高雅志趣。但渐渐地,她也听到了来自周围人的风言风语。

    他们说,她是他心爱之人的替身。

    说她是唐浩淼花重金“租”来的活体看板,聊以慰藉他在重大日子里,对正主辗转反侧而不得的思念。

    金福娣当然不信。

    她相信这世上,唯一对她好的人,就是唐浩淼。

    金家人笑坏了,直接亮出每月,他给他们的转账记录。

    家里佣人们见她性子软,好欺负,也大喇喇地笑说,老板爱得要死那位正主,最近跟老板主动搭话了。

    老板就要守得云开,这栋房产的门户,大概不久后,就要冠上真女主人的名字。

    ——至此,金福娣拼命为自己编织的那个世界,开始出现裂缝。

    她理智上,是极力劝自己不要相信的。

    什么“正主”不“正主”,这些年从没听他说过;而且,他常常用一种痴迷到深情的眼神看着她,还不够说明问题么?

    可他几乎不和她交流是事实;看着她时,眼里除了暗含的情愫,还有无边的寂寞,也是事实。

    想到这些,金福娣这些年来,在这栋房子里,因着唐浩淼的关照,小心为自己收集、建立起来的那点信心和希望,全碎了。

    但她还没死心。

    她抱着自己希望的残片,想要赌一个唐浩淼日久生情,或传闻都是假的的结局。

    她整日患得患失,精神渐渐濒临崩溃。

    每天早早起来,枯坐一整天,很晚还不睡。就盼着唐浩淼像过去那样,突然在某个时候出现。用他含而不露的关心,为她续命。

    但没想到,在她越来越绝望,就快要坚持不住的这个时候,盼来了传闻中,她所替代的正主,敖欣妍。

    米旋儿:“……”

    这书好有毒啊。

    戏精:神主。

    米旋儿闭眼,深呼吸——继续看。

    原书里,敖欣妍专门找了个唐浩淼不在的日子上门,再拉着金福娣“私聊”。

    目的,不过是为了隔空向唐浩淼放个信号:我知道了你在干什么。我好震惊,好受辱,好委屈!

    她知道,事后接到这个信号的唐浩淼,因为在意她的看法和感受,自然会迅速处理金福娣,再拜倒到她面前,请求原谅;她呢,就可以顺理成章登堂入室,成为他的妻子。

    他们一个求女神得女神,另一个求财得财。

    但莫名其妙一下被带入天堂、一下又被踩入地狱、最后被碾碎成尘的金福娣,又算什么?

    戏精:神主!

    前情提要都了解得差不多了,这个世界的时间正在恢复。

    对面,定格半天的敖欣妍又盯了过来。眼中的光,正重新变得刺人。

    ——这个人重生了,手拿剧本。

    她明明知道,要放那条“我知道你在干什么”的风,给那个为她痴狂的男人,可以有无数种办法。

    甚至,发条短信就能办到。

    但她仍选择来伤害一个无辜的人,还用上了更恶毒的语言和手段……

    米旋儿:【唐浩淼是女主走上人生巅峰的第一步,对吗?】

    戏精:神主,不要意气用事。

    米旋儿轻轻活动着她垂在身侧、因为捏得太久,而酸痛的手指。

    时间已恢复正常,敖欣妍也因此,捕捉到了米旋儿眼中对她的薄愤。

    她头一歪,扯起嘴角,嘲讽道:“怎么,不想承认?”

    ——这句“怎么,不想承认?”,是接的先前那句,“听说你爱上了唐浩淼?”。

    米旋儿冷冷看着她,继续用自己在系统里工作时,积累的理性知识,推导着,问戏精:【她关门闭户,是因为害怕她的真面目,传到唐浩淼耳朵里,女神的滤镜会碎?】

    戏精急了,劝说:神主!!

    敖欣妍举起手,伸出食指,指向米旋儿的鼻尖。看样子是想要点着人鼻子,口吐芬芳的意思。

    米旋儿:【去!】

    指令既出,一秒前还在竭力劝阻的戏精,当即收声领命。

    蓝色翅膀一闪,小鸟从米旋儿肩膀腾起,转眼进入了虚空中。

    敖欣妍气势凌人地盯着对面的超级炮灰,并不知道,她的身份已被对方勘破。

    她有很多“好话”,打了两辈子草稿,想一股脑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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