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思齐没有撒谎。大学的时候，宋知宇读的是金融，她读的是数学，他们的确不是一个专业的。宋知宇当年真的很帅。而且他脾气好，为人大方，又会玩，所以朋友很多，女性朋友也很多。哪怕是他们在一起之后，还是不停有女生追他，仿佛当她不存在一样。

    傅思齐想到这些，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宋知宇看了看她，她也看了看宋知宇，但是他们并没有再说话。

    自从傅思齐说了这个“笑话”，酒桌上的气氛也更轻松热闹了。

    在座的大部分人年纪都差不多大，很快也有人开始拼酒，也有人来找她和杨逸飞喝酒。傅思齐虽然有一阵没回国了，但她对这些并不陌生。杨逸飞显得有些尴尬。傅思齐知道，他其实是个内向的人，从来都不是很喜欢这种过分热情的场面。

    OM有一个大哥喝开心了，开始拉着杨逸飞一边喝白酒，一边谈心。傅思齐看了看他，心想：“这个假洋鬼子，被东方文化反向震撼了吧。”

    杨逸飞算是会喝酒的，之前他们一起在SG工作的时候，每周四收盘后，他都会带整个组去酒吧喝一杯。但他们那会儿喝的是洋酒，和现在桌子上53度的飞天茅台根本比不了。傅思齐见他有点支持不住了，便主动替他挡酒。结果，她也高估了自己。今晚她红酒白酒混着喝，没一会儿也醉了。她胃里不太舒服，就去了卫生间。

    过了一会儿，她洗完了手正打算出去。但是她刚要出门，就听到宋知宇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杨总，男士洗手间在走廊另一边，这边是ladies room。”

    傅思齐没想到，杨逸飞居然也在外面。她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站在了屏风后面。

    “I know. I'm here waiting for Fiona.”傅思齐听到杨逸飞开始说英语，她就知道他已经喝多了。

    “杨总，冒昧地问一句，您和傅总只是同事而已吗？”宋知宇仿佛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又问了一句。

    听到这句话，傅思齐更挪不动脚了。她也好奇，在杨逸飞心里，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说起来，傅思齐也认识杨逸飞好久了。她SG实习的时候，杨逸飞就是她的师傅。那时候，杨逸飞还是个Associate，她只是个小实习生。后来她全职又回到实习的组，杨逸飞就已经升了VP。他俩在SG的时候，工作以外的交集并不多，最多就是经常一起买饭、加班。

    后来，他们在纽约又再见了。杨逸飞邀请她一起去创业。从那以后，她几乎每天都和杨逸飞在一起。她MBA刚毕业的时候，因为没找到合适的房子，还租过杨逸飞家的次卧，和他一起做了快两年的室友。

    杨逸飞虽然长得很高，但不算帅，只能说很周正。而且他这个人话不多，私下里又很直男，经常把天聊死了。但是他很聪明，而且很有想法，是傅思齐这种自负聪明的人都会佩服的聪明人。

    朝夕相处，杨逸飞对她也十分照顾，傅思齐很快就发现自己动了心。但是，她一直拿不准杨逸飞的想法。

    他俩看似一冷一热，但其实是一样的人：如果他们真的想要一样东西，就算是千难万险，也一定会拿到。可是他们认识了这么久，杨逸飞有无数机会和她再进一步，却偏偏什么都没有说。

    傅思齐想，如果她在十七岁遇见杨逸飞，她百分之一万会倒追他。那样的话，他们现在估计孩子都有了。但是，她做了宋知宇七年舔狗，做到最后心力憔悴。她这辈子再也不想倒追任何一个人了。她漂亮、聪明、有钱，不比别人差，她值得一个更爱她的人。

    所以，她从没有告诉过杨逸飞她的心思。虽然她曾在宋知宇那里一败涂地，但她也从中学会了很多东西。对她而言，杨逸飞就像是一支超过她风险敞口的股票：她心动，但选择观望。

    不过，她一直都很好奇，杨逸飞到底是怎么想的。

    “Of ot. We're friends.”杨逸飞的回答干脆利落，声音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偷听的傅思齐只开心了一秒，就忍不住苦笑了出来。好吧，是她想太多了。

    傅思齐怕直接走出去尴尬，又转身去再洗了一遍手才出门。她见到宋知宇和杨逸飞都站在不远处，一时之间感慨万千。她快速地收拾了一下心情，努力挤出来一个不太假的笑，向他俩走过去。

    见她出来了，杨逸飞开口关心地问道：“Are yht?”

    傅思齐忽然不想和他说话，只是比了个Okay的手势。

    杨逸飞见她没事，原本紧张的脸色一下子好了不少。他把手里的矿泉水拧开，然后递给傅思齐。

    傅思齐接过水，说了句谢谢。她喝了一小口水，然后就和他俩往包厢走。走在路上，傅思齐瞥了一眼同行的两个人，心想：“希望这次C轮能融他一个亿，融完老娘就退出不干了。”

    他们回去包厢没多久，这顿饭就散场了。

    傅思齐今天喝了不少酒，但她没有醉。可是她倒希望自己今天喝多了，这样明天起来，除了头痛她大概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杨逸飞脸喝的红红的，脸上一脸迷蒙。晚风一吹，他整个人都有些站不住了。傅思齐眼见他有些要倒，想要伸手去扶住他。

    忽然，另一只手伸了出来，把要歪倒的杨逸飞扶正。

    “谢谢……”傅思齐转身对那人道谢，可她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那只手的主人居然是宋知宇。

    宋知宇扶着满身酒气的杨逸飞，微微皱了皱眉，开口对她说：“你们住在哪儿，我送你们回去。”

    傅思齐看了看他。如果忽略掉醉倒了的杨逸飞，这是她今晚第一次和宋知宇单独说话。

    她想了想，觉得她一个人可拖不动完全醉倒的杨逸飞，让宋知宇送也没什么，反正都是叫车，就回答他说：“那就麻烦宋总了。我们这周住在建外柏悦。”

    宋知宇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开口说：“宋总？傅总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客气？”

    傅思齐听他这么说，心想：“不叫宋总，那叫什么？难道叫‘哥哥’？”

    傅思齐他俩在一起的时候，她的确是一直叫宋知宇“哥哥”。其实，宋知宇比她还小一个多月。但是傅思齐年轻时候看了很多年韩剧，就一直想要叫男朋友“欧巴”。她觉得这样很浪漫。有一次他俩去韩国城买菜，排队结账的时候前面站了一对头发都白了的老夫妇。那个老奶奶和老爷爷说话的时候，都是一口一个“欧巴”这样叫的。她当时就觉得很甜。她想，就算有一天她也变成老奶奶了，他们孩子都生一大堆了，她也要这么叫宋知宇。

    傅思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是尴尬地笑了笑。

    宋知宇见她没有说什么，好像也不知道该怎么把话题继续下去了。他们就沉默地在路边等专车。

    北京周五的晚上，车不太好叫，他们等了好一会儿，车还没来。傅思齐觉得这种沉默实在是太尴尬了，毕竟他们还想要拿宋知宇的钱，于是她主动提起话茬：“宋总，TC怎么会忽然想投我们的案子？”

    TC战投原本不在Matthew给她的单子上。她和杨逸飞是做自动投资软件的，按理说，因为监管政策不同，这款产品应该进不来大陆市场。东南亚和澳洲倒是没什么问题，但TC上半年已经在新加坡领投了一款和他们相似的产品，理论上没必要再投他们这款竞品。

    宋知宇闻言，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他回答道：“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你们在北美做的很好，现在也已经盈利了。技术和产品都没有问题。TC本来就喜欢投赛道，Fintech最近这么火，多投一家把投资组合做大而已。”

    傅思齐听到这话点了点头。的确，他们的公司做的的确不错，TC投资也是这个风格。

    宋知宇随后继续说：“你们这次来北京打算待几天？”

    傅思齐在心里算了算。本来杨逸飞下周三就要回去了，她再自己回家待一周再走。但现在TC刚进场，他们明天早起应该就要改签机票。她回答道：“Jason大概下周五就要走了，我比他多待一周，大概两周后。”

    听到“Jason”这个字地时候，宋知宇的脸好像忽然冷了一下。但他脸色马上又恢复如常，傅思齐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宋知宇继续问：“你就一直待在北京吗？还是要去别的地方？”

    傅思齐摇了摇头说：“就一直在北京。事情谈完了，我再回家陪陪父母，就回纽约去了。”

    还不等宋知宇再说些什么，他们叫的车忽然来了。

    他们先把杨逸飞扶上车，随后，傅思齐下意识地和杨逸飞一起坐进了后排。她先给杨逸飞调整了一下姿势，再为他系上安全带，又把她自己的安全带系上。这时候，傅思齐才发现宋知宇还没上车。她抬头向外看，宋知宇居然一直站在那儿没动。昏黄的灯光下，宋知宇逆着光，脸上的神色忽明忽暗。

    傅思齐开口叫他：“宋总，上车了?”

    宋知宇没有回答。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说：“我忽然想起来一会儿还有事，今天就先不送你们了。”说完，宋知宇就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