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是。”尹钊奉命离去。

    韩家小吏来送消息说,他们家国公大人这两天都会在家,公孙厌离有空可以过去。

    公孙厌离坐在红漆椅子上,手指轻揉左额伤疤,神色凝重,当年的事于他而言是最大的心魔,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能不能坦然面对那一切。

    这时候,他莫名其妙地想起来江遇秋,他觉得若是江遇秋知道这事,怕是会吓得愣在当场。

    因而,他又莫名地狂笑起来,想到江遇秋呆愣的模样他就觉得好笑极了。

    此时的江遇秋正匆匆忙忙提着骷髅花灯去小鹊山的温泉打坐,青桃脖子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也来了紫御宫伺候。

    江遇秋一直觉得过意不去,毕竟青桃是因为她才受伤的,可青桃那姑娘心肠很好,她一点儿也不怨恨江遇秋。

    主仆两人走在高处城楼上,青桃给江遇秋打着竹骨伞,她俩站在城跺口,望着不远处烟雨迷蒙的大梁城,高耸的楼阁台榭鳞次栉比,街道上有三三两两撑伞的行人,一辆马车从巷口穿梭而过。

    江遇秋身上穿着黑色披风,“青桃,你家就是大梁城的吗?”

    青桃笑着:“是,我家在南街,家里孩子多,爹妈养不活,就把我送进宫来伺候了。”

    “那你怨他们吗?”江遇秋扭头,细眉蹙着问青桃。

    青桃想了想,缓缓道:“他们也是没办法,反正在哪活着都是活着,说实话,一开始是有些怨恨的,可这世上的人从出生到死其实都是孤零零一个人,想开些,就好了。”

    江遇秋浓密眼睫上挂着几滴雨水,她眨了眨杏子眼,低声喃喃道:“那我爹娘他们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吗?”

    日头渐暗,江遇秋拢了拢肩上的披风,带着青桃,脚下踩着水洼,去了小鹊山温泉打坐。

    温泉中水汽蒸腾,江遇秋坐在黑石上盘腿阖眼,手指拟做兰指状放在膝盖边。

    今日不知是何缘故,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神魂在飞快地愈合,那种暖洋洋的温和感觉包裹着她。

    最让人的惊喜的事,江遇秋的记忆今日已经模模糊糊恢复了大半,包括她如何遇见的鹤吾,还有关于公孙厌离的事,她记起了很多。

    想来想去,江遇秋估摸着就是那个算命白发老头给的丹药起了作用。

    殿内侍女退下后,殿内烛火通明,江遇秋站在窗边,对着远处山上的深林,双手结印,白色灵流在她掌心环绕,她微微阖眼,嘴里喃喃念着法咒。

    不多久,一只黄羽布谷鸟冒着夜色从深林飞到窗沿上,啾啾地呆头望着江遇秋。

    “去告诉师父,我要见她一面,情况很不对劲,我今日记起来了很多事情。”江遇秋面露喜色,低声对布谷鸟说道。

    布谷鸟又冒着夜色飞回了远处的深林。

    江遇秋隐隐有个预感,或许自己已经不需要在小鹊山温泉打坐四十九天就能回魂复活了。

    白烟和青桃进来殿后,江遇秋半倚在贵妃塌边,眼睫微阖,“言儿好些了吗?”

    白烟:“似乎是受了惊吓,她这会儿已经睡着了。”

    江遇秋点了点头,枕着浓密披散的黑发,微微蹙眉,之前在城郊客栈的时候,她已经瞧不见言儿颈骨上的白痕了,她想着定然是公孙厌离对言儿做了什么隐去了那白痕。

    懒奴儿趴在贵妃塌下面的小阶上,白色的猫须微微下垂,弯出一个半圆弧度。

    “殿下,这是安将军送来的生辰礼,您要不要瞧一眼,”青桃去内室拿出来一个红绒布方盒。

    江遇秋睁开眼睛,坐直身子伸手接了过来,打开来,盒子里面是个精美的火凤纹镂空银镯,宽宽的一个,江遇秋戴在腕上叮咚作响,发出细密的响声,银镯中间的空隙里似乎有银珠跳动。

    “真好看,”江遇秋低头暗暗感叹道。

    于是那银镯就被戴在了江遇秋腕上,直到第二天林公公引着姜重明来紫御宫的时候,江遇秋腕上依旧戴着那镯子。

    姜重明,当初在连丘城张家遇见的那个富贵公子。

    江遇秋看着他的清冷模样认了出来,记起来之前那些事后,江遇秋的性子冷淡了不少,再不如之前傻里傻气了。

    “见过太子殿下。”

    “搅扰公主圣安。”

    江遇秋和姜重明纷纷向对方行礼。

    林公公笑眯眯说姜重明过来是给江遇秋送礼的,两天后她就要过二十岁生辰,赵郁雾又是赵国国主最疼爱的公主,这几天来紫御宫送礼的人如过江之鲫,堆了一殿的东西。

    江遇秋之前在临墟山门的时候,除了师父,没有一个人记得她的生辰,如此天差地别的对待,倒让江遇秋有些受宠若惊。

    林公公特意引着姜重明过来后就退了出去。

    满头珠翠的江遇秋看着两手空空的姜重明,心想他不是来送生辰礼的吗?怎么什么也没有。

    姜重明笑着,“殿下,我可否喊你郁雾?”

    江遇秋点了点头。

    “郁雾,你之前真的没有见过我吗?”

    江遇秋想着既然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又何必再翻出来。

    她摇了摇头,语气轻薄,“太子殿下曾不止一次问过我这件事,我的回答还是,没有。”

    姜重明笑了笑,“没有也无妨,那咱们就重新认识一下,在下姜重明,字明牧,你喊我重明也可,喊我明牧也可。”

    江遇秋顶着一头沉重的珠翠手势,转身坐在正殿的椅子上,以手扶额,“太子殿下,本宫今日身心疲惫,有话直说吧。”

    “在下是来送生辰礼的,不知殿下傍晚可有时间随在下出宫一趟?”姜重明言辞恳切。

    江遇秋微微皱眉,“为何那生辰礼还要出宫?”

    姜重明脸上的笑意带着些许惊喜,“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可本宫今天傍晚很忙,抽不出空来,”江遇秋伸出戴着银镯的腕子拨开鬓间的碎发,她本来对这人世就几乎无欲无求,什么生辰礼还得劳动她耽误去打坐的时间,她当然不会去,她也不想要这份礼。

    姜重明微微垂眸,“可林公公说,国主已经允诺了。”

    江遇秋轻笑一声,这个姜重明居然拿赵国国主来压她,她冷下脸来,“父王当真是这么说的?”

    姜重明上前一步,“郁雾,你若是不信,大可亲自去问国主。”

    “那行,那就去吧!”江遇秋不耐烦地起身睨了他一眼,拖着厚重的牡丹花裙摆回去了内殿,根本没跟姜重明打招呼。

    姜重明已经让人提前仔仔细细打听了关于赵郁雾的一切,这位赵国王室最小的公主性子骄纵蛮横,素常喜欢美男子,这与他印象中三年前那个出手果决狠辣的灰衣女子有很大出入。

    他暂时对两人是否为同一人心存疑窦,但姜重明觉得自己的感觉不会出错,那姑娘和赵郁雾之间一定有分不清的关联。

    回去驿馆后,姜重明见姜凤临还是没有收拾东西,他冷着脸走进屋内。

    “父王已经下了谕旨诏你回大齐,你怎么还在这!”

    姜凤临跪坐在地上,擦掉满脸的泪水,她不甘道:“姜重明你变了,你之前从来不会这么大声跟我说话的。”

    姜重明横着眉,神色严厉,“你知道大齐朝廷对恶鬼的态度,你与恶鬼勾结之事我已经替你瞒下,你在宴席上肆意刺杀赵国公主之事我也没有上报,作为兄长,我还要如何包容你,国事岂是你可以任性妄为参与的,你若是再呆在这里闹出什么乱子,到时候我也保不住你!”

    “好,既然兄长对我如此狠心,”姜凤临站起身来,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对准柔软脖颈,“那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说罢,她就要拿簪子捅下去,可这次姜重明只是站在原地,并未出手阻拦。

    “捅啊!”姜重明冷声道,“从小到大就是这招,只要一不顺着你的性子,就开始这样!”

    “你真是太任性了!”

    姜重明气冲冲地甩袖离去。

    姜凤临崩溃大哭,抱着膝盖,抽泣着问一旁的侍卫,“哥哥,哥哥,他刚刚去哪了?”

    侍卫深吸一口凉气,“去,去见赵国明月公主了。”

    “明月公主?”姜凤临攒着手指,手心被掐出了血,她咬牙切齿道:“又是赵郁雾!”

    江遇秋抱着怀里的懒奴儿,又看了眼竹帘下的骷髅花灯,“公孙大人今日在国公府吗?”

    青桃俯身整理着床榻上的被褥,她吩咐殿外的小侍女去打听,随而笑嘻嘻地看向江遇秋。

    “殿下是想公孙大人了?”

    江遇秋手下摸着的懒奴儿瞳色亮了几分,但江遇秋轻笑一声,“我怎么会想他?”

    她想着自己马上就要跟这个忘恩负义的恶鬼划清界限了,她怎么可能会想他。

    “殿下是不好意思了,”青桃继续收拾着乱糟糟的床榻,误解道:“殿下,依我看,公孙大人那个人实在是太傲了。”

    “我形容不出来,就感觉他周身一圈的空气都是凝滞的,让人不敢靠近,这些天看下来,我发觉除了咱们国主,就几乎没有人能入他的眼,虽然公孙大人面上待人很和善,但骨子里似乎很冷,举手投足间一下子距离就拉开了。”

    青桃把金丝软被叠好,满脸笑意,“对了,除了国主,还有一个人,公孙大人对她的态度也不一样。”

    “你可千万别说是我,”江遇秋一脸嫌弃。

    当初在临墟山门,自己费劲巴拉地救他出监牢,结果这个恶鬼恩将仇报,来到大梁城之后干的全是那种不能原谅的恶事。

    青桃面露疑惑,“可公孙大人对殿下的态度真的跟别人不一样。”

    “那是因为,那些都是他装出来的,”江遇秋皱着鼻子,看向远处的仙人散花屏风,轻轻摇了摇头,“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青桃心想她们家公主这是又移情别恋了,不喜欢一个人,那人做什么就都是错的,连这个人本身都变成坏蛋了。

    “唉!”青桃轻叹一口气,她出去殿外听小侍女回禀消息。

    微风拂过青石宫墙垛口,江遇秋头上的流苏簪子哗啦作响,她站在五扇大开的门前,一步一步走到外面走廊,望着楼下远处的小鹊山深林。

    江遇秋心情复杂,不过有一点她可以确定,把懒奴儿和骷髅花灯还给公孙厌离后,她这辈子再也不要跟他有任何交集,这人实在是太可恶了!

    “殿下,公孙大人去了国公府!”青桃从屏风后面走过来,“山风寒凉,殿下,您别在这站着了。”

    江遇秋抱着懒奴儿绕去内殿,她坐在柱子前的竹椅上,一汪清泉就在引在院子里,泉水叮咚作响。

    “他怎么又去国公府了?”

    青桃欲言又止,犹犹豫豫,像个刚刚偷了粮食的小老鼠。

    江遇秋抬眸,手下摸着懒奴儿水滑的脖颈,“你想说什么?”

    青桃咽了口吐沫,“似乎,似乎最近公孙大人与韩家的表姑娘打的火热,我听婢女说,公孙大人还答应韩家大小姐要去看那位蓉姑娘呢。”

    江遇秋微微皱眉,“哪个表姑娘?”

    “就是咱们之前去天鹤监,韩家大小姐身边跟着的那位黄衣姑娘,”青桃打量着江遇秋的脸色,“殿下,您要不要去问问公孙大人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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