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书房,王世玉端坐在太师椅上阅览柳榛带来的书信,柳榛则恭敬地静候在敞厅中央。

    “这两份书信,一封来自令母,一封来自尊叔,加上几日前长信寄来的那一封,就是三封信。”王世玉身前的案面上整齐地摆着三封信,“无一例外,都说你身体病弱,让书院对你多加照拂……钱总管也为了你住宿的事多次央求我。”

    王世玉抬头端详眼前恭敬有礼的人儿,见柳榛虽身形瘦弱,但不失俊雅,面色尚好,远没有信中描述的那么严重,“我也为人父母,可以体会你家长辈的心情,不过你既来到书院求学就应该遵循书院的规矩。若是为你一个破了例,那这偌大的书院我就不好管理了。”

    “先按照你们师母的安排住下吧。院里建有医舍,小女王兰便是那里的大夫,医术尚可,日后若是有不好的地方,我们再议,如何?”

    “学生明白。”王世玉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住宿的事只好从长计议。

    山长欣慰地点了点头,他拿起其中一封信皱眉道:“你这每月七日假是怎么回事啊?”

    柳榛抬手行礼,娓娓道来:“学生去年病重,药石无灵,为此母亲在神灵座下许誓:‘我儿醒后愿为菩萨座下童子,朝夕侍奉。’说来奇了,次日学生不药而愈,见我无事母亲心生悔意,不愿学生离家做什么童子,又怕悔誓惹怒神灵降下灾祸,才取了这么个折中的法子,让学生每月七日去神灵跟前侍候左右。”

    山长听闻这样的奇事,大感惊奇:“哦——真有这样的奇事?”

    柳榛笃定道:“确有。”

    王世玉对他的话将信将疑,但柳榛有书信为证,又是替母还愿,没什么好责备的。前面已驳了他外住的请求,现在这件事他反倒没理由不准许了。

    “罢了罢了,只一条你得答应我。你是来求学的,当以学业为重,可不要为了这些杂事荒废学业。”

    “是,学生谨遵教诲。”这胡诌的奇事既能解释他身体不好,又能以此光明正大地下山修养,实乃一箭双雕。

    太阳西落,皎月当空。众学子不管是欣喜的,忧愁的,还是极不情愿的,都两两入了房舍,隐身在各自屋檐下。

    柳榛坐在圆桌前喝茶,不时观察坐在床边擦抹弓箭的马文才。

    忽地柳榛左手执杯右手执壶移步过来,赞道:“马兄真是少年英才,能文能武,让小弟好生钦佩!”他一面说一面斟满杯,将茶递于马文才。

    马文才瞥了一眼,不予理会,柳榛讪笑着收回手,腆着脸又道:“马兄深夜亲拭弓箭,如此爱护,想来箭术一定非凡!”

    马文才只专注擦抹弓身,修长的手调弄弓弦,冷嘲道:“给你撑腰的人一走,就迫不及待地要找人做靠山?”

    “呵呵”柳榛尬笑几声放下杯、壶,在马文才面前无措踱步,似是有事难以启齿,在费心措辞。他踱至床的另一边,心中比量了自己与马文才之间的距离,随后他爬上床靠近马文才,笑得谄媚:“马兄,我与你一见如故,在一人一间上咱们更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马文才听出不对来,冷眼瞧他不耐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小弟不喜与人同床共枕,想来马兄与我一样……”他顿了顿,“小弟思来想去别无他法,只能来恳求马兄……求马兄将这床整个让与小弟,小弟必备重礼答谢!”说到“答谢”二字马文才瞬间拉下脸来,他瞪着手脚麻利翻身到另一头下床的柳榛,目光森寒,喉咙里挤出两声干笑,“你知道你是在跟谁讲话吗?”

    “杭州马文才……”柳榛脱口而出。

    马文才被他不知死活的样子气笑了,怒道:“很好,原来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

    “哎,马兄息怒!正所谓买卖不成,仁义在嘛——马文才!你要干嘛!”

    马文才拉弓搭箭,锋利冰冷地箭镞直瞄柳榛,嘴角冷笑不已:“让你知道我马文才是什么人!”

    柳榛一面找东西掩蔽,一面大喊:“马文才!你,你不要乱来啊!我……我可是…啊!!!”

    柳榛抱身蹲在柜前,扯着嗓子嚎了一阵……见自己上下无事,才要起身,赫然发现箭羽悬在头顶,离自己的头发仅两寸的距离,笔直地插在柜门上。柳榛惶然,一屁股坐倒在地,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伸手去拔,才发现箭镞深入木头两指厚,费了一番力气才拔出。

    柳榛握着箭又气又怕,但他身体病弱,不好跟身强体壮的马文才叫板,只得赔着笑小心翼翼地将箭送回去,紧接着慌忙拿了被褥逃到外间,一刻也不敢与马文才多呆。

    将外间待客的坐榻收拾一下,被褥一展——属于他的单人床就这么成了。

    马文才对柳榛怯弱的行为嗤了一声,收好弓箭,将被褥一展,舒适地上床休息。

    地字五号房,

    “山伯!你脱衣服干嘛!”见梁山伯宽衣解带,祝英台捂脸惊呼。

    “睡觉啊,不脱衣服怎么睡觉?”梁山伯边宽衣解带边说,“英台,累了一天,你也早点睡吧!”

    “我不困!我还要看书!”说着祝英台忙来到书案旁捧书诵读,借此躲避与梁山伯同床共枕。

    地字七号房,

    “哼!”

    荀巨伯、秦京生二人躺在一张床上,相看两厌,不约而同转过身以背相对。荀巨伯心思一转从枕头下抽出一卷书来,大声朗诵:“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大半夜地开嗓念书,周遭一片寂静更衬得这声音如洪钟般响亮,吵得一旁的秦京生根本无法入睡,他翻起身抓住枕头就要扔过去,先在心中比较了二人的个头,又想到这荀巨伯是个死拧到底的杠子头,自觉在他身上讨不到好,于是忍下这一时之气恨恨地瞪了他一眼,重新躺下以被蒙头。

    “谁在那?”这一声喊唬得树影下鬼祟之人一惊,落荒而走。

    柳榛冲那瘦小的背影连喊了几声,不得回应。他本是睡不着出来闲游,听到怪声,便循声走来,发现树影下站了个人,就喊了一声,不想那人就这么跑了。

    柳榛不想多做理会,正要提灯回去,又听见另有怪声从另一方向传来……

    “唔~唔~唔~唔~”

    云散月出,只见梁山伯穿着雪白的里衣,拢着双手捧在嘴前,奇怪的声音正是从他口中传出的。

    “柳公子?”大晚上的梁山伯在外遇见柳榛也感到奇怪,不等柳榛回答他,他转念一想自己找到了答案,“柳公子也被夜枭吵扰不得安眠?”

    “夜枭?”

    “是啊。”梁山伯驻足静听了一会儿,喜道:“这夜枭看样子已经被赶跑了,柳公子你快回去睡吧!”

    柳榛听了这话,联想到先前树下的那人和怪声,恍然明白了其中缘由,故道:“想是祝英台被这夜枭吵得不能入睡吧。”

    梁山伯温和一笑:“是啊,他和柳公子你一样出自豪门大族,想是从来没被夜枭侵扰过,才会如此害怕。”

    柳榛望着梁山伯笑:“难为你大半夜地为他赶夜枭,急得连件外袍也不披。”

    经柳榛这么一提醒,梁山伯才反应过来自己全身上下只穿了单薄的里衣。入春还未多久,尼山书院又傍山而居,山风徐徐,梁山伯寒毛陡立,见柳榛上下齐整严实,他冷意更甚,下意识环起双臂:“柳公子,夜间寒冷,你还是快回去休息吧!”

    柳榛笑着与梁山伯作别,提灯原路返回,心中不由得思索: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感情似乎比那次凉亭所见更亲厚了……把他们俩拆开的几率大,还是让他们俩在一起不死的几率大?

    柳榛回身见梁山伯那一抹白影渐渐隐入暗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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