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钟声悠然,古人云:“先正衣冠,后明事理。”

    众人在缴纳束脩后,领取并换上崭新的学子服,整理仪容,焕然一新,有序地排列在孔祠前等候祭祀大典的开始。

    孔子作为儒家的开派祖师,天下儒生皆是他的弟子,新生进门皆要在院长的带领下举行祭孔大典,祭告孔子,如此才算正式入学成为尼山书院的学子。

    柳榛身着崭新的儒巾儒服赫然在列,白色的粗制儒服套在他身上丝毫不减他的清秀俊雅。

    主持祭孔大典的是之前收缴束脩的老夫子陈子俊,他面向众人高声道:“吉时已至,有请尼山书院山长——”话毕,一个三十光景仪态翩翩的美髯公从耳门转出,面朝孔圣人的石像,从一旁的仆人手中接过燃着的立香。

    一切就绪,陈子俊高声:“山长主祭,举香!”

    众学子纷纷合手举起早先分拨下来的立香。

    “一鞠躬……”,学子鞠躬。

    “再鞠躬”,学子再鞠躬。

    “三鞠躬——收香——”

    声毕,两旁立时有人上来收走各学子手上的香,插到祠堂前的大香炉内。

    “尼山书院,谨遵圣人之精神,有教无类,诲人不倦……”夫子正洋洋洒洒颂念尼山书院的教学精神,才讲几句突然被人打断,“什么有教无类,根本就是骗人!”

    只见祝英台走上前与陈子俊对质,忽又听得身后有人大声附和:“英台说的对!”柳榛抬眼望去见梁山伯还是那身洗得发白的衣裳,“尼山书院享有清名,本是教化人心培养人才的圣地,没想到夫子……夫子你,居然违背圣人之道!重利轻人,嫌贫爱富!就连排个座位都得看束脩多少!”

    柳榛上交束脩和名帖,领去衣物便离开了,所以不知后面发生的事,正奇怪不解,忽有人靠了过来,满面堆笑:“这是梁山伯那个穷小子交不起束脩,被夫子赶了出去,心有不忿来闹事的!”

    “交不起束脩?怎么会交不起束脩呢?”虽只见过一面,但他认定梁山伯不会没备好束脩就来尼山书院求学,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个祝英台,这其中定然有什么别的缘故。

    那人一时语塞答不上来。

    左上角一个学子回头答道:“梁山伯只准备了束脩八两金!”他正是今日被王蓝田恶仆围打的那个傲气公子。

    这话就有意思了,尼山书院的束脩标准向来是八两金,梁山伯带的束脩是够的,既然是够的又何来“只准备”呢?

    “柳榛。”

    “荀巨伯。”

    两人互报姓名。

    “秦京生。”那谄媚的学子也涎脸报上大名,二人皆未理他。

    通过与荀巨伯攀谈,柳榛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是出了一个叫马文才学子,此人财大气粗,张口便要替他身后的二十个人代缴束脩,更是把束脩凑了个整数,把原本的八两金提到了十两,也就是说他要替身后的人代交整整黄金二百两!祝英台和梁山伯各有做人的准则,皆不想白受恩惠,于是要自奉束脩。祝英台家境殷实,束脩自然丰厚;而梁山伯家境贫寒只准备了八两金。

    许是陈子俊看不上八两金,又或是陈子俊被梁山伯的品行刺痛了眼,也有可能二者兼有。他不但要梁山伯缴纳束脩黄金十两,还不许旁人相帮!

    依昨日钱原对陈子俊的评价,再结合现在荀巨伯所言,此话十之八九都是真的!

    二两金不是个小数目,梁山伯本就家境贫寒,他又怎么可能在一天之内凑到黄金二两?错过祭孔大典,梁山伯就要无缘尼山书院……柳榛静静地看着与陈子俊对质的梁祝二人,打算什么也不做。他们即是梁祝,是他在寻的因果,事态必然会如他所知的故事那样发展,那梁山伯就不会如此轻易地被赶下山;梁山伯要是因此被赶下山,那此梁祝就非彼梁祝,亦不是他要寻的因果。

    柳榛收回目光,展眼看向右上首身姿挺拔的男子。观其侧脸,剑眉斜飞,鼻梁高挺,一双薄唇冷冷地拘着,五官棱角分明透着一股世家公子的矜傲。随即柳榛对上一双冷厉的眼睛,四目相对,凌厉的目光逼了过来,柳榛不慌不忙对看过来的马文才颔首微笑。马文才只淡淡看了他一眼便面无表情地转了回去。

    马文才,一个在梁祝戏曲中只有名字的符号现在成了一个具体的人活生生地站在这里。思及祝英台的身份背景,惊觉这配置与现代偶像剧十分相似……若真如现代偶像剧一般,那梁祝便是剧中两情相悦的男女主,马文才是爱而不得的男二……不,是反派,只能是反派!

    前世由梁祝改编的电影、电视剧等一系列作品,其中马文才作为反派出场的不在少数,难不成自己穿越进了某个影视作品?柳榛由此逼着自己回想前世梁祝改编影视中有马文才出场的作品,想得头痛才得出些许模糊的碎片,书院,梁祝,马文才,跟班,蝴蝶……最后一个片段也是最让他印象深刻的是一个女人摇摇晃晃地走在几丈高的院墙上,疯了似地叫嚷“蝴蝶”,他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但十分肯定那人是“祝英台”!

    祝英台疯了?望着前面那个敢与夫子对质,痛斥不公,倔强无畏的祝英台,柳榛实在难以想象她疯了的样子,这些记忆暂时放下,以后再看或许会有些用处。

    若这真是一个影视作品,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找到屏幕再穿回去,柳榛不禁暗嘲一句,嘲笑自己的异想天开。

    祭孔大典被梁祝搅扰后没有继续下去,闹事的梁祝二人也被山长带走了。尼山书院的山长王世玉是个仁慈正直的,想来问清缘由后他会留下梁山伯,而且柳榛分明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对梁祝二人的欣赏,不知他们又有怎样的一段缘分……好在梁山伯留下了,此梁祝便是彼梁祝,他也不用再苦寻其他因果了。

    学子们三三两两漫步书院,互相寒暄,打听家境,马文才因出手大方,一挥手便替二十人交了束脩两百金,成了众人巴结的对象,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层层叠叠令人眼花缭乱。

    相较之下柳榛周围倒冷清得多,慑于牌坊前的惨案,众人对柳榛心有余悸,友好而客气。惟有荀巨伯为人豪气,想起王蓝田等人之惨状不觉惊心,反倒十分畅快,被其欺辱殴打的郁气也一并疏散;他又有一身傲骨,瞧不起那些阿谀奉承之徒,不屑与他们为伍,故走在柳榛身侧与他说笑,神态自若。

    柳榛、马文才

    祝英台、梁山伯

    王蓝田、赵辛平

    荀巨伯、秦京生

    ………………

    众学子围住钟楼下的公告栏,目光在上面急切地搜寻,看看自己住在何处,日后与自己同住的室友又是何人。尼山书院安排的住房是两人一间,没有特殊情况也就意味着他们日后在书院的三年都要同床而眠。

    见自己的名字与马文才并列,柳榛心忧不已。

    是哪里出了纰漏?陈子俊既然应承了钱原,那他的名字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上面才是。

    不远处的男子亦是眉头微皱。

    “师母!师母……我要一人一房!”

    祝英台举手异议,柳榛、马文才紧随其后。

    “今年学院房间不够,所以只能两人一房,”师母柔声解释,又问祝英台,“英台,你和梁山伯处得那么要好,住在一起不是挺好的吗?”

    “当然不好!”祝英台急忙否认,意识到自己失言,又道:“不,是我……是我想一人一间!”

    师母面有难色,又问马文才:“你又是为什么呢?”

    马文才傲然道:“第一,我交钱最多;第二这里的房间比我家卧房小那么多,怎么住得下两个人?”

    师母又问柳榛:“那你呢?”

    “我一个人睡惯了,不喜与他人同床而眠。再说与人同住定要忍受旁人脾性,我可不乐意!”

    “这……”师母苦恼道,“日后你要与这么多人同吃同住三年,难道你也不愿意忍受?”

    师母好言劝解:“你看看你们三个,师母好不容易才把房间分配好,总不能就为了你们三个吧?”

    “其他人还有什么意见吗?”师母又转问众人。

    有了祝英台,柳榛,马文才三人带头,众人一下哄闹开来。

    “好了,好了,好了!”师母被众人吵得头疼,“你们吵了半天,究竟想跟谁住啊?”

    人群里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要和马文才一间”,这个呼声一下拔到最高。

    马文才听了,轻蔑地环顾一圈,冷笑不已:“跟我同房,你们配吗?”此话一出众人都安静下来,陷入无地自容之境。

    趁这个档口学子赵辛平道:“师母,我不想和王蓝田一间!”听到这话,单着手的王蓝田狠厉地瞪了过去,压得赵辛平低头不敢与其对视。

    秦京生也开口:“师母,我也不要和杠子头荀巨伯一间!”

    荀巨伯:“你以为我要和你同房啊!”

    见众口难调,又要吵闹起来,师母冷下脸来:“大家别再任性了,刚刚师母已经宣布过了,别再说了!”

    “师母,不知学院还有没有闲置的空房,我想出钱买下。”柳榛不肯放弃,打算另辟蹊径。

    师母还未开口,就有一道厉声在众人身后响起。

    “住口!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酒楼客栈吗?”众人回头见山长铁青着脸站在身后,忙让出一条道来。

    山长走到柳榛跟前训斥道:“你师母,已经讲得足够明白了。你若是不能忍,那就收拾你的行李回家去吧!”

    见是山长,柳榛方敛了傲气作揖到底:“学生知错了。”

    山长见他态度恭敬,行为有礼,气消了大半,遂温和劝道:“既然到了尼山书院求学,就要抛弃在家中的骄纵习惯,要学会随遇而安……”说罢他望向众人,“你们都听到了吗?”

    “听到了。”众人唯唯应声。

    “按照师母最初的安排,都给我回房去!”

    众人四散而去。

    柳榛与钱原走在一处。

    不等柳榛开口,钱原兀自先叹了口气:“公子,是我老头子失算了。”

    “他陈子俊的话就是放屁!先前跟我千般承诺,到头来还是得要山长点头。这王世玉更是油盐不进,光拿他的破院规来搪塞老夫!”他现在懊恼至极,悔不该相信了陈子俊,听之任之,造成现在的局面,他要如何面对“公子”,怎么向老爷交代?

    钱原的手攥成拳头,急道:“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再去找他说说……”转身便要去找王世玉,被柳榛拉住劝慰,“这事急不得……前头您跟山长求了那么多次,他都没同意,这次您去他就同意了不成?此次您再去定让他以为是我不明事理强求你去的。”

    “我要在这里待多久,没个定数,先惹山长厌弃是什么道理?这事要说现在也不该您来说。”柳榛伸手轻拍钱原后背,“您也不必暗恼,房间不够本是意料之外的事。尼山书院又不是柳家私产,不能做主乃是平常,您老可千万别将此事揣在自己身上!”

    钱原苦笑着摆手:“我啊越活越回去了,竟反让公子来开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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