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母亲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她死死盯着大门,身体缓缓往后挪。
大门被拍得“砰砰”直响,妇人的心跳也跟着一跳一跳的,不久,男人的惨叫声响起,小股鲜血从门外缓缓流进来,接着是令人胆战心惊的咀嚼声。
又过了许久,外面的声音彻底消失,妇人轻轻放下女儿,伸出食指比在嘴唇中央,示意女儿安静。
女孩用力点头,忍住害怕蜷缩在角落,她的母亲缓缓起身,轻轻走到窗户旁,掀起窗帘布的一角往外面看。
街道上空荡萧瑟,怪物离开了这块区域。
得到想要的情报,妇人来到后厨,她们避难的地方一家食肆,在锦城还算有名,灾难爆发时她们正好在这附近。
蒸笼里还有最后两个窝窝头,妇人咽了咽口水,伸手正要去拿。
另一只手突然冒出来,抢先一步夺过其中一个,妇人惊骇抬眼,后厨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十五六岁左右的女孩,看装扮像是大户人家的侍女。
怕引来怪物,妇人扫了她一眼,没有交流,拿着剩下的最后一个窝窝头离开后厨。
一个窝窝头不够两个成年人分,妇人对上女儿渴望的眼神,将它分成两半,大的那一部分给女儿,自己将剩下的捏成小块塞入口中慢慢咀嚼。
后厨里突然出现的女孩来到窗户口,她做了和妇人同样的动作,抿了抿嘴唇来到大门口。
“住手!”女人压低嗓子喊道,“会招来怪物!”
女孩即新月,她此时心内焦急如焚,昨日姨娘派她出来打探消息,没过多久赶上锦城巨变,周围人无故发疯,接着开始胡乱咬人。
新月看得胆战心惊,这分明和府上白姨娘发病时的情形一模一样,在周围其他活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首先钻入离她最近的桌子下。
周围的一切都太可怕了,姨娘还等着她回去,耳边不停传来惨叫声,新月只能裹紧双腿,祈祷不要发现她,上天是站在她这边的,一天一夜过去,她不知何时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时,灾难似乎已经远去。
醒来后她才能仔细打量所处环境,百味轩已不复昨日之前的豪派阔气,眼前一地的残骸无不昭示着昨日突变时的惨烈,她能捡回一条命实属幸运。
五脏六腑发出进食的警告,新月记得刨屋在楼下,她从桌子底下钻出来,就这么一动,一阵酸麻向她全身袭来,眼睛发晕差点没站稳,一不小心碰倒了旁边的椅子。
一声巨响在昏暗的空间中响起,此时新月还不知会带来何种后果,她伸了个懒腰正要下楼,街道外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呼叫声和求救声,紧接着是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新月呆住了,她移步窗边,往下看去,一群怪物围着一个看不清模样的男人大口吞食,它们的进食速度很快,很快怪物们退去了,只留下一具森森白骨和一堆烂肉。
这个世道怎么了,新月手脚冰冷,她很快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她弄出的动静害了那个男人!
新月害怕极了,没人告诉她该怎么办,肚子也开始叫了起来,她像幽魂般游进刨屋,两个金灿灿的窝窝头出现在眼前,她不顾屋内另外一个人惊骇的视线,拿起窝窝头塞进嘴巴。
直到女人的喊声,新月这才停下来,她的手已经放在门栓上。
妇人冲过来挡到她前面,“我女儿还那么小,她不能有事!”
屋内光线昏暗,只能看到角落有个模糊的影子和一双澄净明亮的眼睛。
男人的尸骨和他们只有一门之隔,血腥味萦绕在她们身边,无不表明外面的危险,可姨娘还等着她回去。
“我…”
新月才说一个字,妇人的目光像一道锋芒直直刺到她脸上,妇人缓缓摇头,低声说:“不能发出太大声音,会引来怪物。”
新月悚然一惊,捂住自己的嘴巴,透过窗口看向外面街道,一个肉身腐烂的怪物拖着断腿在附近徘徊。
突然,怪物定住身体,头慢慢扭转到背后,脖颈处发出清脆的骨骼扭动声音,一张面皮在怪物的脸上垂挂着,眼框处流出脓液,几只蚊蝇嗡嗡地围绕它转,落到脓液处翅膀骤然剧烈扇动,像是在做垂死挣扎,几息后,蚊蝇轻飘飘坠落。
对上怪物如黑洞般的眼眶,新月只觉一股凉意涌上心头,她死死捂住自己嘴巴,转过身,身体贴着墙壁慢慢滑落。
妇人从新月的眼中看到了害怕,默默蹲回原地,依偎着女儿弱小的身体瑟瑟发抖。
一个窝窝头根本不抵饱,新月的肚子又再次叫了起来,她顿时脸色惨白,怪物和她只有一门之隔,她能逃过一劫吗?
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外面那个男人的惨状,她也会变成那样吧,被怪物啃食得只剩一堆烂肉和骨头。
妇人如惊弓之兔,抱起女儿瘦小的身体,疯狂奔往楼上。
门外的怪物接收到食物存在的信号,僵硬的身体立即变得迅捷,枯瘦的身体开始撞门。
“哐哐哐”的声音又迅速引来其他怪物,撞门的力度越来越大,门栓岌岌可危,求生的本能让新月拼命往楼上跑,她跑到转角处时,大门被撞开,怪物像潮水般朝她涌来。
一个怪物矫健地从其他怪物身上爬过去,一瞬间来到新月身后,枯瘦的爪子往前一抓,身后的衣服被抓破,后背的剧痛让新月紧闭的嘴唇泻出一丝痛苦的闷哼。
在怪物距她只剩一步之遥时,她爆出强大的求生欲冲进包厢,在那惊险之间关上门,将自己和怪物隔绝开来,扫视一圈,她把包厢内所有重物全推到包厢门口,但这远远不够。
新月的目光缓缓移到窗口,如今街道上的怪物全在门外,她这是在二楼,从这里摔下去死不了,她的生路只有一条,从这里跳下去。
推开窗门,新月想起叶姨娘曾经给她说过的往事,爬树翻墙对叶姨娘来说轻而易举,她是家生子,从出生到如今从没有做过出格的事,更别说跳楼这等惊险的事,自从爹娘死后她总是被府中其他丫头欺负,是叶姨娘救了她,她还没有好好报答叶姨娘,她要好好活下去。
跳下去只在一瞬间,新月的脚踝处一阵刺痛,跌倒在地,没有时间给她查看受伤处,她拖着脚一瘸一拐躲进街对面的客栈。
她躲好后,对面的怪物像下饺子一样,一个一个往下掉,有的怪物不幸头着地,脑浆迸了一地,四肢抽搐,最后失去行动力。
新月屏住呼吸看着对面发生的一切,直到怪物们晃晃荡荡从地上爬起来,消失在街头。
突然,脖颈处传来一阵冰凉,眼角的余光看见一道森森可怖的银光。
“别动。”身后传来男人冰冷低沉的声音。
新月猛然僵住身体,“你是谁?你要做什么?”她低声问。
“把身上所有的食物交出来。”男人命令道。
“我身上没有食物。”新月涩然道,如果有食物,她刚才也不会被怪物发现了,还连累了其他人。
“不可能!”男人显然不信。
一股巨大的力量扭过她的脸蛋,一张带有锋芒凌厉的脸庞骤然在她面前放大,男人恶狠狠地盯着她,“小娘们,不老实,你当老子的眼睛是摆设?吃饭的地方怎么可能没有食物,再不交出来,小心我搜身。”
新月吓得瑟瑟发抖,刀还架在脖子上,她哭丧着脸:“这位大哥,我还饿着肚子,刚才就是太饿了才被怪物发现。”
说完她不管不顾哭起来,“你爱搜便搜,能搜出来都给你。”
“你你你,你别哭了。”男人被她这一闹有些不知所措,顿时傻眼了,“再,再哭老子把你丢出去喂怪物。”
新月抽泣了一下,瘪着嘴巴看着男人。
“看什么看,小丫头片子,当心你眼睛。”男人依旧恶狠狠,不过这次显然中气不足。
“意哥,这丫头拿不出粮食,不如?”说着做了个抹脖子的姿势,说这话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脸上一道像蜈蚣一样的疤痕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十分恐怖。
“好主意。”叫意哥的男人嘴角上扬,刀口再次逼近雪白的脖颈,只要轻轻一划,脆弱的花骨朵就会被折断。
新月感到死亡的气息愈发逼近,她无力地闭上眼睛,像一只脆弱的小鹿无奈等待死亡的降临。
忽然,脖颈处锋利的刀口挪开,新月睁开眼睛诧异看向叫意哥的男人,“你,不杀我了?”
陆思意有些不自在移开视线,轻咳一声,“放了你也威胁不了我,你走吧。”
“外面都是怪物…”新月艰难说道。
“干我何事,放你一命已是老子大发慈悲了。”男人冷哼一声,“离开我的地盘。”
新月颤颤巍巍重新回到街中,她的脚刚才摔伤了,走起路来一瘸一拐。路过百味轩时,门突然开了,一个小女孩无声无息站在门口,那个妇人却不见了。
新月大概猜到这女孩是刚才那个妇人的女儿,她蹲下身,轻声问:“你母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