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姨娘生病了。

    自回府日起，叶春韶在小院中停留片刻便回了房，当晚就卧床不起了。

    叶姨娘自进府以来就没生过病，身子骨一向康健，几日重病下来，往日鲜活娇嫩的面孔迅速干枯下来，面色憔悴惨白，浑身弥漫着病气。

    郑青成没来探望她，他手下的几个侍卫送来了一堆补气益血的昂贵药材，并传话让她好生修养。

    “姨娘，今日外头天气不错，不如下床出去走走？”新月提议。

    “不了。”叶春韶虚弱摇头，半倚在床头，眼直直望着门外，“今早醒后，一直听见屋外有鸟雀叫声，你说它们在叫什么？”

    “这…”新月惊疑抬眼看了眼床上人，“奴婢不知。”

    叶姨娘自前几日回府后，就像是受到了什么打击，加之生病，整个人愈发提不起精神，新月想到这便忧心忡忡，又开口说：“姨娘，听说府里新进了一批名贵花草，不如奴婢去取两盆来给姨娘赏玩？”

    “不必了。”什么名贵花草，叶春韶一概不懂，之前装着喜爱不过是跟世子妃学的罢了，若论实际，还不如一碟糕点，起码还能吃。

    如今生病了，世子又不会来看她，她也懒得装模作样。

    “姨娘，世子妃来了。”含笑进屋禀告。

    “世子妃？”叶春韶坐直身子，暗想着她为何来了，“快请进。”

    不一会儿，身着一袭宝蓝色缠枝曳地裙的世子妃走了进来，她的丫鬟添喜在她身侧提着一个食盒。

    “妾身给世子妃请安。”叶春韶挣扎着要起身。

    “不必了。”庄慧娘打断道，“叶姨娘这几日生病，本宫原本该早些过来看望你，不想被杂事绊住了手脚，今日方才腾出时间，看叶姨娘脸色，这病来势汹汹，姨娘该好生修养，不可想东想西，生病时最忌讳这个了，还有我也不兴行礼这套，你好好坐着就是了。”

    “世子妃仁慈。”叶春韶感激道。

    “添喜，把东西拿过来。”庄慧娘转头对身侧的贴身丫鬟吩咐。

    食盒里装的是一盅鸡汤，庄慧娘揭开盒盖，用汤勺盛出一小碗，“这是我命后厨做的，尝尝。”

    “谢世子妃。”叶春韶再次道谢，暗想这世子妃真是个好人，用眼神示意新月接过小碗。

    “这几日府里可能会不太平，姨娘注意关紧门窗。”

    “是府中发生什么事了吗？”叶春韶听世子妃的语气不像是随意叮嘱。

    “没什么，多注意些总不会出错，我还有事，以后再看望姨娘。”庄慧娘缓缓起身告辞。

    待新月送人离开后，回来抱怨，“这世子妃奇奇怪怪，府中谁不知道世子不重视她，王妃想将中馈之事交给她还被她拒绝了，她有何事可忙的，分明就是在找借口。”

    “闭嘴，世子妃这么说自有她的道理。”叶春韶不由分说打断她，“把桌上的鸡汤递过来，我尝尝。”

    世子妃是这府中第一个对她释放善意的人，以后又是这侯府的主人，她没有道理不敬重。

    用过世子妃送过来的鸡汤后，叶春韶已经半饱，到了饭点还不饿，叫新月将摆上来的饭菜都撤了。

    午后阳光洒满小院，新月在一旁用蒲扇给叶春韶扇风，叶春韶无聊地翻着每逢初一十五世子妃送她们的图纸。

    “孙姨娘，你，不能进来…”门外传来争吵声。

    “何事喧哗？”叶春韶蹙眉看向屋外。

    紫荆额头上沁满汗水，两颊因为着急变得通红，“回姨娘，是孙姨娘…”

    “让开。”孙姨娘的丫鬟宝墨将紫荆推到一边，孙姨娘趁机进屋。

    “孙姨娘非要进来，拦都拦不住…”含笑跑进来焦急解释，同样是满头大汗。

    “孙珊灵，你发什么疯。”叶春韶乜斜着目光看着她，嘴角挂着讥诮的微笑，“要发疯回自己屋，我这里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你以为我想来吗？”孙姨娘不屑道，“我可是好心好意来提醒你，免得某人整日窝在自己院子里，连府里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你有这么好心？”叶春韶怀疑地瞥了她一眼，又问身边丫鬟，“今日府中发生什么大事了？”

    “这…这…”新月有些结舌。

    “呵，看来我猜得没错，你果然不知道，前几天府里又新添了一位姨娘，听说世子可疼爱她了，走到哪里都不忘带上她。”

    作为叶春韶的对手，孙珊灵自认为对她还是有一定了解的，依着她的脾气，必定要开始作妖了，这几日却一点动静都没有，这绝对不正常。

    “什么！”叶春韶惊地从床上跳起来，“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人都已经带回来了，如今就住在天香院。”

    孙姨娘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若是谎言，随时可以查证，必然一戳就破，所以只可能是事实。

    “怎么会…”叶春韶喃喃自语，自她进府后两年来，除了世子妃以外，再也没有没有进过新人，她以为她对世子来说是有那么一点特殊在的，原来是她想多了。

    不行，现在不是多愁善感的时候，世子的宠爱对她来说就是一切，是她在侯府安身立命的根本，她决不能失去，必须想个法子。

    “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孙姨娘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暂且不论她的丫鬟瞒她的动机，叶春韶若有所思看着孙珊灵，“你为何要来告诉我这个消息。”

    “那自然是…”

    她的话还未说话，很快被叶春韶打断，“我要听实话。”

    两人对视，良久，孙姨娘突然发笑了，“让她们都出去。”

    叶春韶领会她的意思，示意屋内的丫鬟全部出去，跟随孙姨娘进来的丫鬟同样出去，并将房门关上，吩咐没有通传，不许任何人进来。

    “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又要合作了。”孙珊灵说。

    “我也没想到。”叶春韶撇撇嘴。

    谁也不知道叶春韶曾暗地里和孙姨娘联盟，一起斗垮过府里其他姨娘，然后两人又心照不宣解除联盟，她们表面上一直是敌对状态，任谁看，这两人都不可能合作。

    “老规矩？”叶春韶轻笑一声。

    “老规矩。”

    新月回屋后，发现屋内一片凌乱，像是遭了贼，她惊呼一声，连忙上前仔细打量叶春韶，“姨娘，你没事吧，那个孙姨娘没把你怎么样吧。”

    叶春韶揉了揉凌乱的乌发，恼怒道：“那个孙姨娘就是个疯子，无缘无故冲我发了一通火，下次让我抓到什么小辫子，定要她好看。”

    新月眼泪水哗啦啦往下流，呜咽道：“孙，孙姨娘太欺负人了。姨娘，我们去告诉世子吧。”

    世子？呵，叶春韶在心里冷笑一声，只怕是在陪着他的新宠，至于她撒的这个谎言，她毫无愧疚，只是新月实在太爱哭了。

    她拍拍新月的肩膀，劝道：“哭什么，你姨娘我还没哭，把眼泪擦干净。”

    “姨娘，我是替您委屈。”新月慢慢止住眼泪，闷闷不乐说。

    叶春韶心想这才到哪里，真正委屈的是又进新人了，一想起这，她立即换了一种严肃的口吻，“为何没告诉我，府里进新人的事？”

    “那时候因为，那是因为…”新月眼神闪躲。

    “因为什么？”

    许是叶春韶的口吻过于严厉，新月吞吞吐吐说出了原因。

    新人是叶春韶和世子出府那天进门的，那天叶春韶一个人先回了府，半夜世子回府，没到一柱香的时间，一座小轿，便将新人抬进了府。

    当时叶春韶半夜开始发烧，新月让紫荆去请世子，去了许久才回来，世子却没有请到，听说是因为那晚世子要洞房花烛，没空搭理她们。

    无奈她们只好去求世子妃，才得以出府请到大夫，而叶春韶病成那个样子，事后，谁也没敢提那茬。

    叶春韶听后沉默良久，后知后觉发现这几日她的院子似乎过于清静了，原来都是去巴结新人了，难怪没什么人登门了。

    侯府中从来不缺捧高踩低之辈，一旦失势，等待她的只会是众人的痛打落水狗，她决不能让自己处于那种境地。

    “今晚我要去一趟福寿堂，你替我准备一身深色衣物，我有用。”

    “是。”新月虽然满腹疑惑，但她从不会驳回她的命令，答应一声，转身离开了。

    福寿堂是老侯夫人素日吃斋念佛的地方，堂内供奉着郑家的祖宗排位，一般也不会有人过去，也从没出现过什么事故。

    一入夜，府中侍卫开始有条不紊地巡逻，尽量做到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人物。

    “姨娘，你真的要去吗？”新月开始对着铜镜里的劝道：“万一被抓到，可是会被家法处置，姨娘您的病还没好，经不起这番折腾，万一病情加重了可怎么办。”新月尽量把后果说的十分严重，希望叶春韶能放弃这个荒谬的想法。

    而叶春韶哪里会如她所愿，趁着换班时间，从侯府侍卫的眼皮子底下溜过去了。

    叶春韶在府里熟门熟路，一路躲躲藏藏来到了福寿堂。

    堂内烛光昏黄，把里面的人的身影拉得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