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变

    冬日寒风凛冽,晨间刚出的日头已被厚重的云层挡住,天气也跟着阴沉了下来,显得更阴冷了几分。路上的宫人都低着头,拢着衣襟,行色匆匆。

    御书房外的小太监们,远远便看到一众宫人朝着这边走来。最前头的是一身雪白狐裘的少女,兜帽罩住了整张脸,只看的到毛绒绒的帽檐。身后的宫人无一例外都拿着手炉不远不近的围在少女身旁。

    看到来人,太监们顿时都慌乱了起来。

    大总管王福全听到了声响,忙走过来低喝了一声。

    “你们都不要命了,扰了皇上可是要挨板子的。”

    小太监这才颤颤巍巍地小声说着。

    “王公公,那个小祖宗又来了……”

    王公公一听,弯着的腰都站直了,不料扯到了伤处,又疼了起来。

    “哎哟……疼……”

    “王福福,你没事吧?”

    王福全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了。

    待他扶着腰缓缓转身,只见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行人。

    最前边的少女被狐裘包裹着只看得到一张小脸。冰肌雪肤透着丝淡淡的红润,朱唇皓齿,羽睫如蝶,扑扇着眼睛,本该是妩媚多情的桃花眼,却因眼神里的娇憨,让勾人心魄的艳丽里多了些惹人怜惜的单纯无辜。

    绕是他看了无数次了,这突然印入眼帘还是让王福全看愣了眼,待他回过神,才赶忙跟眼前的少女讨饶。

    “小祖宗,你怎么又来了。我这伤还没好全,可经不住打了。”

    想到前几天自己擅闯御书房,害王公公被打了板子。

    穆非烟冲他歉意地笑了笑,拉着他的手臂就轻轻摇晃了起来。

    “对不起嘛。人家不知道父皇真的会罚你,明明以前都不会的。

    王福福你最疼乐安了,肯定不会生乐安气的对吧?”

    少女声音清甜,此刻撒着娇,看起来娇俏可爱,让人心都软了。

    “好了小祖宗,我这把老骨头都要被你摇散架了。”

    说完,又小声凑到她耳边低语。

    “圣上最近谈的都是军务大事,走露了消息我等可都是要掉脑袋的。

    老奴知晓你是来找白大人的,还请公主就在外间等候吧。

    可万万别再为难老奴了。”

    “好啦好啦,乐安知道了。”

    穆非烟羞的脸一下就红了,双手将帽檐拢的更紧了些,快步躲到了一边。

    才刚过一会功夫,御书房内竟传来了父皇的怒吼声,还有摔杯子的声音。

    她只依稀听清了“软骨头”、“亲征”这几个词,下意识就想闯进去看看。

    门外的宫人早吓的软了身子,浑身发着抖,全然没注意到她的动作。

    穆非烟正要推门,不料门就从里间被打开了。

    里面的人顺手将她拥在了怀里,半抱着她,快步走了出来。

    鼻尖是熟悉的白檀香气,她红着耳尖,心间的小兔像要蹦出来似的。待脚尖落地,接着耳边就传来了男人温润的嗓音。

    “上会还没长记性?再擅闯御书房,当心圣上真的罚你了。”

    她抬头对上男人宠溺的眼神,嘴角的笑意更大了些,只娇声说着。

    “父皇才舍不得罚我呢!”

    白玉楼眼神暗了暗,只将她从怀里放开,神色有些疲惫。

    “乐安,我不能陪你多聊了。马上到宫宴时间了,我还得回府梳洗准备。”

    穆非烟一听,忙拉着他往宫外走去。

    “那你快点,莫误了时辰。”

    白玉楼见她这般,不由摇了摇头,脸上挂上一抹轻笑。只一会便又垂下了嘴角,不知想到了些什么,心不在焉的任由她拉着往宫外走去。

    想到今晚关于他俩的大事,穆非烟就有很多话想与他说。但看到白玉楼那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她却没了心情,嘟着嘴生起了闷气。

    眼看到了出宫的御道,再送就要送到宫墙门口了,男人还是没有发现她的异样,倒是她身旁贴身宫女红袖催促了起来。

    “公主,我们也该回去准备了。”

    穆非烟整张脸都怂拉了下来,只是心里更多的是失落,仿佛只是她一个人在关心,在欢喜。

    她闷闷的回了句。

    “知道了。”

    竟连道别都不想与白玉楼说了。

    正待她要转身,男人却突然开口了。

    “乐安,我有一事想与你商量。”

    穆非烟听到这话,眼里的失落不悦一扫而空,只剩下欣喜,连声音都带着欢愉。

    “白大哥有何事要与乐安说的?”

    她太过期待太过高兴,以至于忽略了男人凝重的表情,和眼神里的无奈。

    “公主可否劝说圣上不要再出征了?如今漠北有意停战,何不就此打住。多年征战,受苦的只是边境的百姓,国库空虚,民生寂寥,不如以此为契机,好好休养生息。

    公主聪慧,定然也能明白其中利弊。”

    穆非烟听完不免有些失望,本以为会是关于两人婚事的提议,没想到竟是些不沾边的。

    “后宫不可议政,白大人是想乐安触犯宫规吗?”

    白玉楼惊诧地看了她一眼,这才发现她眼里的委屈和不悦,只神色难看的垂下了眼。

    “倒是微臣思虑不周,让公主为难了。”

    听他语气苦涩,脸上神情也不太好看,穆非烟心里马上就后悔了。

    自己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了,他就是这般为国为民,自己怎得还为此拈酸吃醋起来。

    两人以后是要过一辈子的,他对自己的情意作不得假,他一心为了江山社稷也是为了父皇,自己确实不该因此而生些小孩子气,还迁怒于他。

    “好啦,我答应你便是了。只是此事父皇也未必会听我多言。”

    漠北之事她也听父皇说过好多次了,漠北地处偏僻,因为缺乏肥沃的土地,百姓大多擅放牧但不适种植,因此常年食肉缺粮。那边民风彪悍,边境时常发生抢掠,不只是抢夺粮食、钱财甚至还有女人。打斗中更是经常死人,边境的百姓都苦不堪言。

    父皇说过,这是因为两国资源的不平衡,他们不可能无条件资助漠北,漠北也的确没有那么富饶的资源养活百姓。最好的方法就是两国统一,从此一家亲,不分你我。

    但朝堂之事,她是半分也不懂,她既觉得父皇说的有理,但觉得白大哥说的也对。

    反正于她左右就是说上几嘴话,最后的决定也不是她能够左右的。

    “如此便也够了。公主快回吧,我也要赶紧回去准备了。

    今晚除夕宴上,圣上便会下诏我俩的婚期,可不能在今晚失礼了。”

    听他终于提到婚期,穆非烟心里最后的一点不郁也烟消云散了,只佯装恼怒地瞪了他一眼。

    “原来你还知道啊!”

    白玉楼失笑的看着她,点了点她红红的鼻尖。

    “我怎会忘记?我等这天已经许多年了。马上你就会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了,我也只会有你这一个妻子了。”

    穆非烟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心里像吃了蜜糖般甜滋滋的。

    虽驸马本就不可纳妾,但他亲口与自己的承诺还是不一样的,这证明他打心里只认准了自己。

    她害羞地捂着脸,只留了句“晚宴见。”就快步离开了。

    也因此没发现,男人本还带笑的神情此刻却晦暗不明起来。而后盯着她消失的地方,一直看了许久。

    *

    晚间,外面寒风习习,还飘着些零星的雪籽籽。

    琼华殿里灯火通明,到处都摆满了碳炉,仿若春日般温暖。

    皇帝皇后身着明黄宫服,上面或明或暗,用金线绣着龙凤,繁花,华贵又显低调。

    丝竹靡靡,伴着舞姬曼妙的舞姿,穆非烟却无心欣赏。

    她想到等会的宣召,就忍不住心底的雀跃,一直往右前方望去,偷偷看白玉楼的神情。

    他只忙着和周边大臣应酬,看起来游刃有余。偶尔对上目光,便对自己柔柔一笑,眸子里如星光闪耀,眷恋缠绵又柔情四溢,倒是每每自己先忍不住移开了视线。

    连穆非烟一旁的胞弟,太子穆阳华都看不过眼了,嘟着嘴小声嗫嚅着。

    “阿姐,就非得是他吗?你不再挑挑,说不定有更好的呢?”

    穆非烟这才转回了注意力,笑着看向他。

    “那你说说,还有谁比他更好的?”

    “白似雾啊,他能文能武,以后定比他哥哥强。”

    她只笑着摇了摇头。

    白似雾是白玉楼的嫡亲弟弟,也是太子伴读。阳华与他年纪一般,两人关系极好,自己对他也如对弟弟般疼爱。

    那孩子倒的确是个好料子,不仅文采斐然,武艺天赋也是极高。假以时日,定不会比白玉楼差。

    她倒是没想到两人关系好成这样,竟让阳华生出了这般荒唐的念头。

    但他到底也只是个孩子罢了,总喜欢以自己的喜恶来做判断依据。

    “阳华,你是太子,以后断不可只凭自己喜恶来决定事情。你该考虑的是大局。不是个人得失,更不是个人喜恶。”

    他听到姐姐的说教,只低着头,脸上有些委屈。

    “我只觉得他还配不上姐姐,白大人那般文弱,根本无法保护姐姐分毫。似雾就不一样了他不仅学识丰富,武功也厉害,不仅可以陪姐姐吟诗作画,也能保护姐姐不伤分毫。而且……”

    他余话未尽,但抬头看向自己的眼神明显带着不舍难过,自己又怎会不明白呢!

    穆非烟的心疼弟弟,只得顺着他的话哄。

    “可我十六了,等他能娶妻时,我都是个二十岁的老姑娘了。

    而且我是公主,父皇是天下之主,后宫也只母后一人,你这个弟弟还是太子,不管以前现在还是以后,又有谁能伤我分毫呢?

    我出嫁后只是出宫了,连上京城都没出。你我就隔着一堵宫墙,你若想我也可随时找我,阿姐会一直跟你在一起的。”

    穆阳华显然被她说通了,软了神色,只嘴巴还是硬着。

    “二十怎么了?你就算三十了想必似雾也是高兴的。姐姐这般貌美,就算以后也定会一直容华不衰的。”

    好听话谁都喜欢听,穆非烟自是不例外,两人笑闹着便岔开了话题。

    高位上的两人,将孩子的一举一动都收到了眼底。

    皇后笑看着轻叹了一句。

    “也不知乐安这孩子随谁,喜欢都表现在明面上,看玉楼都看入迷了。”

    皇上笑着将她轻搂在怀里。

    “随我,随我,我当初不就看到你就走不动道吗?”

    皇后睨了他一眼,嘴角却勾着笑。

    “都一把年纪了,还这般嘴贫。”

    说完,又有些担忧。

    “乐安至纯至净,对待感情更是放了整颗心。我只怕她以后伤了,会一蹶不振。”

    皇上却难得对她皱起了眉,话里对乐安的偏宠尽显无疑。

    “你净瞎操心,乐安这般好,怎会有男人舍得伤她。而且玉楼可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心性品行没得挑,对乐安也是一片真心。

    再不济,还有我在呢!”

    皇后见他这护犊子的样子,倒真觉自己想多了。

    “哎,年纪大了,就喜欢东想西想的。”

    “这话我可不爱听了,你在我眼里还是如初遇般,永远都是那个娇羞温柔的小姑娘。”

    见这男人又开始了,皇后羞红着脸,不愿再跟他多说,免得他等会又出口一些让人羞耻万分的话。

    “好啦,乐安都等不及了,快把正事说了。”

    说完就拿过一旁的酒壶,亲自给他斟上。

    明白爱妻的心思,皇上也未多言。只笑着接过了酒,待解决了女儿的终生大事,就准备离席去过二人世界了。

    众人见皇上举起了酒杯,像是有话要说。纷纷停下了动作,看向高位。

    “今日除夕夜,郑祝各位爱卿新年安康。

    愿以雪意祈丰年,静守春来万物新。”

    说完就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众人见状,皆举起手中酒杯,面对高位两人一齐恭贺。

    “愿皇上,皇后新年安康。”

    见众人都放下酒杯了,皇上接着开口道。

    “今日还有一件喜事要宣布,是关于小女乐安……”

    穆非烟知道接下来便是宣布她的婚讯了,从刚刚开始她就一直拿着手中的酒盏把玩。视线也不敢乱看了,只低着头一直看着自己的指尖,嘴角的弧度却止不住的越来越大。

    结果父皇的话戛然而止,耳边响起了母后的悲鸣,接着便是众人一声声的陛下。

    她急急抬头望去,脸上羞怯地笑意就那么僵在脸上。耳边所有嘈杂的声音一瞬都消失了,她只看到母后抱着父皇痛哭大叫,父皇一脸痛苦,嘴里不断吐着黑血,一口一口的,仿佛没有止尽。

    如此这般,他还一脸温柔的给母后抹眼泪,嘴里不知在呢喃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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