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覃母亲年轻时候算个小美人，哪怕年纪大了，也透着岁月沉淀下来的优雅。
又因为一辈子教书，几乎出了象牙塔就进入退休生活，待人处事总带着股子天真气。
哪怕小外孙大半夜带着俩醉醺醺的姑娘回来，她也是很相信他人品的。
——真有什么龌龊心思，还敢带回有长辈在的家里来？
钱敏敏可不管这些，得知这是慎知还家，又不见寻思的踪影，登时就浮想联翩：
男人能有什么底线？
李寻思这人高中时就是个恋爱脑，昨晚还喝了那么多酒……
偏偏慎知还这老外婆还特别护短，轻敲两下宝贝外孙的房门，就说人不在。
在不在的，她打开了看看不就知道了？！
门一脚被她踹开的同时，门口的电子锁也咔擦响了下。
房间里空无一人。
大门外站着的，正是她在灵魂深处猛烈攻击过慎知还，以及大半夜不好好睡觉跟着野男人四处乱跑的寻思。
六目相对，屋子里一时间寂静得有些落针可闻。
“我就说不在屋子里……”外婆慢声细语地安慰钱敏敏，目光却不断地往慎知还身后的人影那瞥。
大晚上的，孤男寡女一起出门……这就是他昨晚说的……
寻思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钱敏敏身上。
她哑着嗓子叫了声“敏敏”，鼻子控制不住的发酸，整个眼眶都红了。
钱敏敏踹门的脚都还没完全缩回来，瞅着寻思通红的眼眶一时间也说不出的尴尬，尴尬之余，又生出怎么也阻挡不住的心酸。
寻思当年出院出的突然，转学也转的突然。
甚至把她和欧小露删了，都没提前知会一声。
她和欧小露顶着大太阳学校和寻思家跑了一圈，才知道寻思跟着终于离婚的寻小萍走了。
而她们两个，自然是像所有的青春故事里混乱黑暗的记忆一样，被果断舍弃了。
“狐朋狗友”么，跟阑尾也差不多。
钱敏敏恨不得剁掉自己踹门的脚，抹了把脸扭头回房间拿自己的外套和包。
寻思亦步亦趋地跟了过去，“敏敏——”
外婆瞅瞅孤独地站在门口的外孙，又瞅瞅黏黏糊糊跟小情侣闹别扭一般的俩女孩，一时间也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了。
外孙昨晚不说有一个是准女友？
两个看着都不太像啊——
钱敏敏收拾得特别快，人往外走，包也“砰砰砰”依次在衣帽架、门上撞过去。
寻思拿了自己的东西，也跟在她后面。
慎知还总算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挺绅士地表示：“我送你们吧。”
钱敏敏的车还在码头那放着呢，“呿”了一声没拒绝，但也不乐意再喊他“相亲对象”了。
上车的时候，钱敏敏毫不客气地占了驾驶座后座。
寻思原本是想坐在她旁边的，被她甩了一个眼刀，又改坐去了副驾驶座。
钱敏敏松了口气，后背刚靠坐到椅子上，就听慎知还很有些羡慕地说：“真羡慕你们这样的感情，我就没这么幸运。”
话是好话，钱敏敏却怎么听怎么别扭，硬邦邦的话气泡水似的往外冒泡：“你还羡慕？你明明不屑一顾的嘛，早餐送到眼前了都不吃呢……”
慎知还张口就想反驳，话到了舌头尖，扶在档位上的手背一热。
寻思手轻轻地覆在他手上，恳求地看着他。
那些满是锋刃的话，登时就失去了出鞘的动力。
10秒，又或者更久一些，她才把手挪开。
慎知还盯着前方的路况，耳畔是寻思难得带着热切的声音。
“敏敏，你饿不饿，要不要一起去小露店里？”
后视镜里的钱敏敏仍旧臭着脸，没答应，也没再拒绝。
寻思却已经心满意足，嘴角眉梢都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慎知还说不嫉妒是假的，但难得见她笑得这么开心，生动得仿佛重回了少年时代。
又很有些庆幸。
钱敏敏摆了一会儿脸色，抬眼又撞上后视镜里寻思蓄满笑意的眼瞳。她飞速地挪开视线，心头砰砰砰直跳，又很想抬脚猛踹慎知还的椅子。
幸而车途不远。
她控制住了。
早晨的码头一如既往忙碌，烧烤摊子偃旗息鼓，空气里都是面饽饽、豆浆的香气。
钱敏敏艰难地把车倒了出来，见寻思还跟慎知还站在路边，有心想要忽略，又怕她真的再被渣上一次。
她手在方向盘上敲了半天，到底没忍住探出头来，冲着寻思吼：“不是说去小露那？还不上车！”
寻思愣了有几秒钟，飞快地跑了上来：“来了！”
副驾驶座的车门被打开，马上又关上。
寻思只来得及探头出来跟慎知还挥了下手，钱敏敏就一脚油门冲了出去。
慎知还轻叹了口气，发动车子往来路开。
开出去十几米，他想起昨晚向钟毅醉醺醺提到的日程安排，又蹙着眉调转了车头。
他毕竟常年待在临州，对这边的路没钱敏敏熟。
开到欧小露店门口，她们一顿早饭也快吃完了。
气氛虽然说不上融洽，比前一天晚上是好太多了。
寻思主动给钱敏敏递醋递辣椒油，钱敏敏虽然没吭气，也照单都接了。
慎知还抬脚迈进去，欧小露笑着招呼了声，顺手拉开寻思身侧的椅子：“坐呀。”
钱敏敏掀眼皮看了眼，问：“你不是来收房费的吧？”
慎知还：“……”
寻思怕两人吵起来，翻了手机里存着的图，给她看自己闲暇时画的三人小像。
小像是水粉画的，储存日期也不是这两天。
钱敏敏嘟囔了句“算你有点良心”，又说，“这么多过去了，还跟这种人夹缠不清，我都怀疑你当年先拉黑的我和小露，再拉黑的他……”
她这话就跟越州连绵的细雨一样，浇得寻思心里头酸涩而歉疚。
“没拉黑你们……”
“那肯定删了！”
“都是我不对……”
确实被拉黑过的慎知还无场可捧，能屈能伸地跟着夸：“画得真好。”出于某种本能，他又状似不经意地加了句，“我从来不挑三拣四，就是没有多少收礼物的福气。”
钱敏敏刚被哄得舒畅的胸口突然就堵住了。
他是有病吗？！
装逼喝多了绿茶？！
更叫她难以置信的，是完全已经是成人模样，应该具备鉴别能力的寻思的反应。
近在咫尺的距离里，寻思居然又扭过头，自以为很隐蔽地冲着他露出了“希望你忍辱负重，多多包涵”的歉疚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