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思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小朋友干了什么。

    她有些无奈地揉了揉他脑袋：“你哥哥应该打完电话了吧，我送你回去。”

    钟向捷哼哼唧唧地摇头：“不要。”

    慎知还低着头没吭声，只是翻到空白处，继续将相关注释往上填。

    寻思感激之余又有点心虚——书是读下去大半本了，相关的设计稿却一样也没拿出来。

    她犹豫了下，翻了那张还是草稿的水晶连珠金龙头镯出来，“与崔溥相关的设计……你觉得这个合适吗？”

    慎知还抬头，看到图之后露出了略微有些迷茫的表情。

    “我知道关联性不算很大，但也算崔溥沿途所见风物？如果觉得不合适，就当复刻馆藏展品也可以吧……”寻思越说，声音就越小了下去。

    慎知还终于伸手接过图，半晌，失笑道：“画得挺好看的，看来这个镯子的确受欢迎——”

    他看了懒散趴着的钟向捷一眼，意味深长道，“但这镯子有主的，不是我们馆的藏品。而且，人家博物馆也已经做过相关文创了。”

    钟向捷当然听不懂他语气里的那些弯弯绕绕，寻思却闹了个大红脸。

    她匆匆忙忙再一次点开那个虚拟VR馆，翻到水晶连珠金龙头镯的展柜，放大文物标牌，果然在上面看到了“现藏于常州武进博物馆”的字样。

    “不好意思，”寻思简直无地自容，“因为跟临州的地图放得比较近，我就以为都是你们馆的藏品。”

    “没事，我们新馆正在布展，你来馆里，我带你去看看馆藏的漂亮首饰。”慎知还说着，再一次拿起她那张水晶镯子的草图，折了两折，非常自然地夹进书里，继续做批注。

    说到新馆，寻思不由得就想起最近总是一脸“捉小三”神情的傅芷桥，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

    钟向捷却不知道这些，他吃完了东西，院子里花花草草又招蚊子，便闹着想回去了。

    寻思只道小孩子主意变得快，抱着新添了不少东西的书，领着孩子和慎知还道别。

    慎知还也不留人，只约她下午一起去新馆。

    新馆，当然是要去的。

    院门打开的瞬间，寻思和钟向捷就看到了叼着烟蹲在民宿门口的向钟毅。

    他扭头看到他们，掐了烟，跳下台阶。

    钟向捷没像往常一样扑过去，安安静静地站在寻思身旁。

    他倒也不在乎，看了看时间：“吃午饭去？”

    寻思摇头：“你们去吧，我跟同事约好了谈事情。”

    一直站一旁的钟向捷大约是馋了，突然向斜对面的海苔饼店走去。

    向钟毅没在意，只是蹙着眉劝道：“工作归工作，饭总是要吃的吧？再说……我过几天得回越州了。”

    她明显愣了。

    向钟毅失笑：“没办法，总不能真把家里东西拱手让人——”他看向站在海苔饼店门口的钟向捷，“哪怕我不要，他这么小，还得靠家里养着读书呢。”

    说话间，钟向捷已经捧着包装好的、热腾腾的海苔饼往回跑了。

    小短腿一迈一迈，很像卡通片里的小动物，几步跑到寻思面前，睁着大眼睛把饼捧给寻思：“那姐姐你吃我这个！”

    这个弟弟没有白养！

    还知道讨好未来嫂子！

    向钟毅不禁有点欣慰。

    寻思也挺感动的，刚才那个桃浆味的亲亲立刻就被甩到了脑后——小朋友果然就是可爱啊！

    ***

    阿凉窝房间里跟动画组开了一早上视频会议，头发都抓成了鸡窝。改出来的表情包效果倒是很不错。

    他给寻思发了整屏幕的动图，从捧心示爱的石鼠到扭屁股耍贱的石头猫，无不憨态可掬。

    寻思回了一串彩虹屁，接着约人一起去新馆看明代首饰。

    两人一拍即合，吃过午饭便去城门外的停车场找慎知还蹭车。

    慎知还看到两人时明显愣了下，但也很快掩藏好了情绪：“走吧。”

    车子行云流水一般驶出城门的阴影覆盖，沿着江岸一路向东。

    车内凉风习习，车外热浪滚滚，连江面都笼着一层薄纱似的白雾，仿佛要随着太阳蒸腾而去了一般。

    新馆还是那个新馆，但种上绿植、装好指示牌之后，就像加好了水印和滤镜的风景照。

    景色依旧，逼格却升了好几个档次。

    民俗馆和翼龙馆都还在布展，玻璃展柜一只只往里运，投屏、滑轨屏、通电膜等电子设备也全部通了电，声音一个比一个大。

    历史馆却连安保系统都已经打开，入门便是仿长城的青灰色砖墙，城墙之上大块的电子屏播着临州历史沿革短片。

    慎知还领着他们往里走，从10万年前的灵江人器具到繁盛的唐宋，历史变迁龟缩进小小的橱窗与旧物之中。

    他在一片金灿灿的展柜前停下脚步。

    “这是明代另一位抗倭名将王士琦墓出土的藏品，”慎知还点了点展柜侧边的透明屏，身穿大红官服的王士琦画像就显示了出来，“临州王氏号称‘父子四进士，一门三巡抚’，家风清明，王士琦下葬时仅草席裹身，万历皇帝得知后，下令重修外茔厚葬，才有了这些陪葬品。”

    寻思弯腰去看柜子里的藏品，金丝福寿五梁冠、金累丝镶玉嵌宝八仙寿星金钿、卷草纹嵌玉金带板、金累丝双鸳鸯小插……

    黄金璀璨，玉石剔透，一派富丽堂皇之象。

    再一想到墓主人草席裹身下葬，荒唐凄凉之感油然而生。

    透明屏上的视频还在播。

    王士琦与崔溥虽然没什么交集，跟朝鲜王朝却是真有渊源的。

    万历年间，日本名将丰臣秀吉率大军入侵朝鲜，朝鲜向明王朝求援，王士琦作为监军参政赴朝抗倭。王士琦虽然不是主将，却战功赫赫，威望超然，渡江返乡后，全州还建去思碑纪念他。

    阿凉看得笑了起来：“哎，这去思碑与桃江的崔溥亭，还挺互相映照的嘛。”

    寻思点头，余光见慎知还盯着自己，转过头，却发现他的目光其实是落在自己身侧的成套金带板图片上的。

    心里先有了偏向，果然容易产生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