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阿贝多。”
“所犯罪行。”
“唔……拐卖妇女?”
阿贝多沉思片刻,缓缓念出了这致使他现如今坐在几次路过却不曾加以打量的天领奉行的罪名,而另一个房间是同样被关着,但因为还是孩子所以仅仅是被严肃训诫教育的尤伊。
听闻罪名,对面的审讯人神色中透露出几分鄙夷,这模样他还算是熟悉,他撞到过几次西风骑士审讯罪行的场面,而那时同事的表情一模一样,只是他还没有想到有一天他自己也会直面这表情。
“我看你小小年纪,怎么不学点好,还带着自己的弟弟一起犯事。”对面被称作藤原同心的审讯人语气不善地训斥他,阿贝多觉得这经历新奇,从记事起从未被这样呵斥过,这是第一次,他听得认真,不过没往心里去,只是在对方说累了停下来歇口气的时候礼貌纠正他的错误,“尤伊是我的儿子,不是弟弟。”
……
对方看他的眼神好像在说垃圾怎么在说话。
“以及,我并没有拐卖妇女,是那位侦探编造的子虚乌有的罪名。”阿贝多不疾不徐地为自己辩解。
连他自己都为瞬息之间发生的事情而感到无言以对,方才压制住不知为何突然作乱的深渊意识,转眼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少年,一拳袭向他,口口声声说侦探就是要阻止犯罪,阿贝多解释不清自己手心的伤口和已经昏迷过去并且嘴边都是猩红色血液的瑟瑟,最后无可奈何和尤伊一起被带到了天领奉行。
“受害者都还在外面躺着,那小孩都,你竟然还敢抵赖。”审讯人一拍桌子,发出一声重重的闷响,这是审讯时的管用措施,通过恐吓犯人来击溃他们的心理防线,可惜阿贝多眼中波澜不惊,“那个把我抓进来的侦探,他有私心。”
“胡说,你这家伙,死不认账就算了,怎么还要诋毁鹿野院,等判罪下来我非关你几个月!”审讯者震怒,也不是没见过死到临头还在嘴硬的犯人,但这家伙表现得实在太让人生气,正当他准备再说点什么震慑对方时,审讯室的门被敲响,没等他问是谁,来人便推门而入,身量不高,少年姿态,却有一双明亮狡黠的双眼,正是方到天领奉行不过一年却因多次破获奇案而声名鹊起的鹿野院平藏。
“藤原同心,这边就由我来接手吧,上头刚刚发了个任务,要去逮捕一个犯人,我可不想去打架,劳烦你啦。”他笑眯眯地走过来,毫不客气,一屁股坐在了他身旁,藤原三郎一听同事的语气,一脸绝望,“鹿野院同心,这已经是你这个月第三次把活推给我了。”
而本月方才过半。
虽然他早就习惯了这个小子目中无人自顾自安排别人的作风,可也不代表他不会头疼,尤其一想到等会还要面对上司的不满,唉,说到底,凡事要求规矩严谨到极点的天领奉行究竟是怎么放进来这个臭小子的啊!
丑事不宜外扬,他起身准备出去,临走前还瞪了阿贝多一眼,“劝你老老实实交代,落到鹿野院同心手上,自求多福吧你!”
“喂喂,怎么把我说得这么可怕。”鹿野院平藏嘟哝一声,相当不满同事给他塑造的大魔王人设,不过在对方关门的下一秒他便收敛起笑意,对上了对面人的视线,“阿贝多先生,真的不打算交代吗?”
“我没有拐卖妇女。”阿贝多从善如流地交代,“我认为天领奉行应该仔细调查一番再下判断并且抓捕罪犯,至少西风骑士团是这样的。”
几乎就是把质疑摆明了,而被质疑的侦探却戳了戳下巴,另提起来,“我姑且确认一下,你应该知道吧,你抓住的人是掌管社奉行的神里家家主的未婚妻?”
“未婚妻……吗?”
并非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称谓,但阿贝多还是觉得不悦,他漫长却平静的人生中鲜少有这种感受,如果非要回忆,恐怕上一次还是察觉到瑟瑟的死亡是由深渊精心策划的一场呈现给他的戏剧。
尽管他实际上明白瑟瑟经历的年岁大概远比仅有几百岁的他漫长,然而阿贝多从不遮掩他把瑟瑟看成独属于自己的宝物的心理,即便是面对师父也不例外,然而他的宝物却被堂而皇之地偷走了,甚至连宝物自己都不自知,
“当然知道,荻向我介绍过。”阿贝多平静地回答,怕这位侦探不了解,他贴心补充,“荻是瑟瑟的孩子。”
“哦?原来你也知道呀,那就更好办了,如果我真的把这件事情上报给社奉行,你恐怕无论如何也逃不开那位大人的报复吧。”鹿野院架起胳膊,一点也不避讳地在天领奉行败坏起社奉行的名头,“神里家向来有着好名声,不过如果真的说这样的大家族光风霁月,从不沾染人命,恐怕你也不相信吧?”
“如果需要钱,很抱歉,此次出行稻妻我并没有携带足数的现金。”即便听了一顿威胁,阿贝多依旧波澜不惊。
“哈哈,我对钱可没兴趣,不过如果你肯告诉我你们在做什么的话,我说不定会考虑改口哦?”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唔,糟糕,该不会要我点的更明确点吧,在这里吗……比如那些黑色的——”
“抱歉,打扰了。”
门再一次被推开,吱呀的一声强势打断了鹿野院的话,这一次出现的不是他的同事们,而是案件的受害者,瑟瑟的脸色尚且苍白,她一手拿着代表社奉行的令牌,一手牵着满脸忧色眼泪汪汪的尤伊,不容拒绝地推开门,迈步走进来,在眼角余光扫过坐在铁椅子上的阿贝多时,她眼中飞快闪过一丝疑虑不安,又被强行压下去,瑟瑟转向了比她只高了一点的这名少年同心,“感谢你的帮助,不过,我记得敲诈勒索不是同心应有的行为。”
她少见地没有笑着,对于稻妻认识她的人来说算得是奇异景观,当瑟瑟没有遮掩式的柔和笑意时,她的相貌便失去了那一分如月光般的朦胧,反而显得艳丽起来,尽管并非她本人的意愿,但确实像是反射着阳光的水面,波光粼粼,灼人视线。
在鹿野院之前,阿贝多站起身来,“瑟瑟,不用担心,我还没有来得及受刑。”
他根本就没有上刑的打算啦!他怎么会做这种残暴的事情,仅仅运用言语的力量就能把对方攻击得溃不成军岂不是更有成就感。
鹿野院撇撇嘴,眼看目的没有办法达成,他索性一笑,“哎呀呀,我可不敢接下来这个罪名,不然可能会被九条大人骂死吧,我只不过是在督促拐卖妇女的罪犯尽快如实交代,借用一下社奉行的名头罢了,瑟瑟夫人不会这么小气吧,我这可是在帮助你呀。”
“怎么不会呢,毕竟社奉行并非普通表面般光风霁月的地方。”瑟瑟回复,无论是话语里的锋刺还是语气之冷淡,让人难以相信,鹿野院因公务见过她几次,没有一回不是挂着娴静又美好的微笑。
毕竟自己有错在先,他也没有太介意,“可是我可没说错,至少在我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名嫌疑人正伙同这个孩子一起试图控制住你,认为这是绑架未遂也没错吧?”
他把问题直接点出来,事到如今他已经不指望听到真相了,看起来这位阿贝多也是同伙,不过他很期待瑟瑟夫人会给出怎样的狡辩。
“绑架?”瑟瑟歪着头思索片刻,终于想起来在她刚醒来的时候被尤伊告知的消息,在瑟瑟昏迷的时候,有个奇怪的家伙突然冒出来,当场逮捕了他和爸爸,爸爸现在正在被什么天领奉行的人审讯,说是绑架罪,而瑟瑟正是受害人。
瑟瑟动了动舌尖,嘴巴里还弥漫着一股令她窒息的味道,是血的味道没有错,可又多了丝丝的甜味,甜到发苦,令她的灵魂都为之震颤。
想想也知道阿贝多怎么不为自己辩解了,她昏迷过去还一嘴的血,从他将将愈合手心的伤口能推断出这正是阿贝多的血液……想必是深渊的意识在作乱,想要辩解都有些麻烦,唔,要怎么说才能显得合情合理。
瑟瑟垂眸想了三秒,叫过来尤伊,不为别的,只是捂住了他的耳朵,又叫了两声他的名字确保尤伊听不清楚之后,她转头看向鹿野院平藏,“不过是情人之间的情趣罢了,还请不要过多追究。”
“嗯……嗯?”鹿野院平藏睁大了眼睛,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然而并没有,瑟瑟气定神闲地重复了一遍,“是偷情,我们的关系,是吧,阿贝多。”
“……是这样的。”阿贝多在安静了十几秒之后颔首,“很抱歉,鹿野院同心,这件事情确实不便外传,还请你保守秘密。”
等等?
“哦?瑟瑟,我已经知道了,你不准备解释什么吗?”优雅清越的男声穿过没有关严的大门透进来,瑟瑟意外地回过头,看到了此时本应该在勘定奉行协商锁国事宜的绫人,他着一身正装,显然刚从公务脱身,从相貌到气质均是如水般的小少爷与审讯区格格不入,瑟瑟下意识想朝他笑,牵动嘴角,嘴里甜得发苦的味道又重了些,以至于她原本该是顺其自然的笑都僵硬了,好像在某一个瞬间她已经不会笑了一样。
“抱歉,出去之后漱漱口吧,事态紧急,这样做效率更高。”阿贝多的话打破了寂静,他走到了瑟瑟身边,“感觉还好吗?”
绫人同样走到了瑟瑟身边,弯腰看向瑟瑟,用指尖揩去她嘴角的血迹,“瑟瑟,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脏东西吗,不舒服的话,先回社奉行吧,我派人去请医生。”
他绝口不提眼下的情形,可惜阿贝多偶尔也可以当不识趣的观众,“神里先生,找医生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对症下药才合适。”
绫人装模作样扭过头来,一副才看到阿贝多的样子,“白垩老师怎么在这里,真巧……哦,多谢你对瑟瑟的照料,不愧是来自蒙德的炼金术师,果然经验丰富。我原以为只有枫丹这个浸润了浪漫的国度才会养出对所有女士都多情礼貌的绅士,原来蒙德的骑士同样不遑多让,我可真是孤陋寡闻。”
虽然是盛情的礼赞,听起来却奇奇怪怪的,阿贝多垂眸一笑,“神里先生谬赞,蒙德的骑士与枫丹的绅士还是不一样的,为了守护而存在的骑士,目光也只会看向自己的宝物,毕竟宝物被天真烂漫的稚童捧在手里,实在太危险了。”
“唉,要守护的宝物却落到稚童手里,真是个令人痛心的结局,不过这又怎么能怪稚童,他只不过带走了无人看管的宝物并且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它罢了。”
“无人看管吗……可惜是因为贼人趁虚而入,在那之后骑士也在坚定不移地寻找着他们。”
他们在说什么?他们在干什么?
看了一眼充耳不闻正低声安抚尤伊的瑟瑟,鹿野院情不自禁后退一步,向来伶牙俐齿的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的沉默,振聋发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