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歌转过身，听清了声音的来源，北屋房间里姥姥在呼唤她。

    白歌突然感觉天旋地转，埋藏在意识深处的记忆，开始逐渐苏醒。

    高三冬季的一个周末，肖凌云跟她辞行，他要去当兵了。

    白歌一开始听到消息是震惊和诧异的，还夹杂着一些她不懂的心绪。

    那天中午白歌在书桌上趴着睡着了，醒来后，时间已经两点多，她着急从房间里跑出来，但还是与肖凌云错过了。

    当白歌从山上垂头丧气地走回家，发现院门没锁，家里没人。她回到房间便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醒来时，房间里漆黑一片，她从床上摸索出手机，时间显示５点多，她瞬间清醒，起床后梳洗，决定赶第一趟公交车去火车站。

    当白歌走出房间，院子里静悄悄的，伸手不见五指，月亮躲在层层的乌云后，星星也看不见。

    白歌摸索着向门外走去，突然她手里的电话铃声响起，她拿起手机发现是爸爸的电话，接通后，电话那头传来严厉地训斥声：“白歌，你怎么照顾姥姥的？怎么让姥姥摔倒，住了院……”

    白歌愣在原地，“姥姥摔倒了，住了院。”

    电话结束时，爸爸让她收拾好行李，他来接她去学校申请住宿，这段时间姥姥住院没办法顾及她。

    于是，那天白歌没有赶上肖凌云的车，错过了送他。

    同一天，白歌申请了学校住宿。

    姥爷陪着姥姥在医院养病了一周，才回到了家。

    后来，白歌放假回来，看到了回家休养的姥姥，比上次见她，人瘦了一圈。

    姥爷说：“医院的床姥姥住不惯，饭菜也吃不惯，住了一周就唠叨着要回家。”

    白歌问姥姥那天的情形，姥姥说：那天，她本来想喝水，去拿桌子上的水杯，腿不知怎么突然抽了筋，无法活动。

    正巧，院子里传来声响，姥姥以为是白歌，叫了几声：“云云，云云～”，见没人应声，想着白歌估计不在家，应该是隔壁的猫或是外面的鸟，便决定自己抻腿，结果，一个身子不稳，便从凳子上摔倒了，凳子砸到了腿上。

    姥姥拉着白歌的手，慢慢地回忆着那天发生的事情，安慰白歌：“没事，姥姥休息几天就好了。那天，你不在家，是姥姥不小心。现在天冷了，住学校了，不用每天早起上学，可以安心读书，在学校照顾好自己。”

    姥爷在旁边应和着：“是啊，那天，你不在家，不怪你。云云，在学校安心学习，别担心。”

    白歌看着眼前的姥姥和姥爷，眼神由一开始的担心，变得震惊，然后，白歌低下了头，眼里满是心疼和愧疚，一次次到嘴边的话，欲言又止，最后，咽到了肚子里，被她埋在了意识的最深处，再也未曾提起。

    这件事，成了白歌内心一直无法逾越的坎和愈合的伤痕。

    “云云，云云～”房间里继续传来姥姥的呼唤声。

    白歌从久远的记忆中苏醒，她喃喃道：“姥姥，姥姥～”大步向着姥姥的房间跑去。

    当白歌跑进房间，看到坐在凳子上的姥姥正满脸痛苦的抱着左边的腿，凳子已经发生了倾斜，眼看就要摔倒。

    白歌连忙上前，扶稳凳子，“姥姥，我来帮你，你坐好，放松。”一边安慰，一遍伸直姥姥左边的小腿，摩擦着痉挛的肌肉。

    不知过了多久，姥姥脸上痛苦的表情，终于变得平和，“云云，好了，放下吧。”

    白歌听到姥姥的话，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好的，姥姥，你等会儿，我给你泡泡脚，可以缓解疼痛。”

    白歌为姥姥烧了一大盆热水，帮姥姥泡脚和按摩腿部放松。

    姥姥看着帮她洗脚的白歌，感慨道：“云云啊，还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白歌听到姥姥的话，满是好奇的抬起头，“我小时候什么样？姥姥给我讲讲吧，儿时的事，很多我都不记得了。”

    “云云，小时候啊，人见人夸。”一说到白歌小时候，姥姥好像突然打开了话匣子，满脸地开心和满意。

    “云云第一次来姥姥家住是三岁那年，那时候，就这么高。”姥姥一边说一边比划着。

    “那时候，云云总喜欢跟在姥姥和姥爷屁股后面，看到什么也好奇，问这是什么？那是什么？不小心跌倒了就哇哇哭，哭了没一会儿，就自己站起来继续玩；拿到东西就往嘴里塞，总喜欢到厨房偷吃，被发现了还装傻；吃饭不挑食，不用人操心，每次都吃满满一大碗，吃完就睡。”

    姥姥温柔地看着白歌道：“云云，第一次给姥姥洗脚是五岁那年，你看电视上有小孩子帮大人洗脚，一定要帮姥姥洗，摇摇晃晃地抱着半盆水，洒了一身也不管。”

    姥姥继续沉浸在温馨的回忆里，“后来，你认识了新朋友，有张爷爷家的外孙，名字和你一样叫云云，高爷爷家的两个孙子，还有村里其他的孩子，大家都喜欢你。因为云云拿到好吃的总愿意与人分享，还非常喜欢笑，村子里到处都有你们玩耍的身影和笑声。”

    白歌疑惑道：“张爷爷家的外孙，高爷爷家的两个孙子？我们小时候就认识吗？”

    “是啊，你们是儿时的玩伴，还一起上了学。还记得，有一天放学回来，你高兴地说，你有梦想了。姥姥问：你的梦想是什么？你昂首挺胸地大声说：以后，要种很多很多树，吃很多好吃的果子。”

    白歌像第一次发现了一个新奇的自己，继续追问道：“是吗，我的梦想吗？还有呢？”

    “还有？你还说了张爷爷家云云的梦想，他想飞到天上去，像云彩一样高……”

    那天，姥姥和白歌从下午一直唠到晚饭后，直到皓月当空，满天星斗，白歌回到了房间，安然入睡，梦里满是儿时的欢声笑语。

    白歌抱着姥姥的手臂，轻轻靠着低声说：“姥姥，对不起。”

    姥姥温和问道：“怎么突然跟姥姥道歉？”

    白歌看着姥姥撒娇道：“姥姥，我很笨，总是不小心做错事，所以，我先跟姥姥道歉，这样等我犯错了，姥姥就会原谅我的。”

    “傻孩子，在姥姥心里，你一直都是最好的云云，无论你做了什么错事，是不是道歉了，姥姥都会原谅你的。”

    白歌听到姥姥的话，眼泪瞬间涌出，她趴在姥姥臂弯，哭得像个孩子。

    “我要一直陪着姥姥和姥爷。”

    “傻孩子，姥姥和姥爷老了，总有一天要离开这个世界，云云也要长大，去看更大的世界。分离是早晚都会来的，无论姥姥和姥爷在哪里，会一直祝福云云健康平安。”

    “姥姥和姥爷也要健康平安。”

    “姥姥，张爷爷家的外孙云云，要去当兵了，明天坐火车走，我能去车站送他吗？”

    “去当兵？好，有志气的孩子，当兵好，保家卫国，这是有意义的事。你安心去送，路上注意安全。”

    “嗯，好的，姥姥。”

    第二天早上，白歌一觉醒来，洗漱收拾好，便出了家门。

    此时的大麦庄里静悄悄，偶尔的鸡鸣声传来，暗蓝色的天空上飘着朵朵白云。白歌脚步轻盈地走在乡间路上，前方蓝天白云的尽头，一抹橙红色随着白歌的脚步，逐渐放大放大，太阳即将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