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前。

    聚光灯撕裂了黑幕射在了圆台中央，两个沙发波段式地凭空出现。

    这时，卡尔·弗里塞克踏上舞台，他精神抖擞地面对着摄像头打招呼。他穿着深黑色的西装，不管是脸还是发型，都和两百年前刚主持这档节目没什么两样。看得出来，在一出生就可以使用科技改变容貌和种族的萨蒙拉，他是一个注重纯天然的少数派，但是他的观众依然喜欢他掩饰在礼服后的尖牙利嘴，喜欢他把受访者逼进角落的犀利。

    科技在萨蒙拉已经发展到一种无与伦比的高度，以至于物质上的极度富裕和寿命的无限延长，使得居民们转而追求精神与娱乐上的享受。因此催生了节目策划师这一精神力要求极高的职业。他们可以将书中世界用精神力化为现实，节目的收益不仅仅是金钱上的，还意味着有更多人的追捧与精神力的打赏。

    尽管这种娱乐方式非常火爆，守旧派的卡尔仍然对此保持距离甚至有些厌恶的态度。策划师在他看来只是提供精神力的容器与动力，却轻而易举地侵占与滥用了原作者的作品，以至整个娱乐界劣币驱逐良币，原创几不可见，缝合怪则声名全收。

    卡尔面带微笑得体地介绍着今天的嘉宾——达米安。

    长着章鱼头的达米安穿着合身的深蓝色西装，他的衣服和他的手上装点了颜色各异的宝石，他走到沙发上坐下，接受讨人厌的卡尔的三分钟采访。

    达米安是最早那批吃螃蟹做裁缝的人，也是界内首屈一指的节目策划师。他尤其钟爱被鄙夷的穷小子逆袭成为高富帅打脸秀，王道般的爽文走向在星网上很受观众的喜爱。可是近来他设计的两个融合世界都出现了剧情上的Bug，男主们不收后宫，全都去追一个小配角了。

    这种剧情的走向显然不符合达米安忠实观众的口味，他的收益一时大打折扣。可他没有办法下场干涉人物的命运，因为角色并不是他自己创造出来的。

    更重要的是未来世界的居民并不是只有人类一个种族。萨蒙拉的法律规定，只要是拥有自我意识的生物，就是萨蒙拉的合法公民。

    如果被人发现了自己创造的世界有觉醒中的人，那么他耗费精神力设计出来的融合世界很有可能因此全部关停。

    打完招呼后，卡尔就撕去了温和的假面，露出咄咄逼人的气势来，“首先，我要代表观众感谢你的露面，要知道策划师都是很少露面的，我知道你们这种职业就像是古时候的老鼠一样忙碌，不喜欢曝光在聚光灯下。这次真是我们的荣幸。”

    达米安嘴角抽动了一下，但是放在一颗硕大的章鱼头上并不明显，他的内心燃起了被看低的怒火，古生物家早就发布了《趣解老鼠符号意义》的科普文章，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个散发着臭水沟味道的主持人是想让他下不来台，“看来主持人的工作才是最忙的，居然都没时间看星际科学头条。”

    卡尔没有掉入自证的循环，直接转移话题，“我还以为你对原创的科学文章不感兴趣呢。好了，听说你最近这两部作品的评分很好，突破了原先的自我框架。让我们的天才策划师说说自己的创作动机吧。”

    听着他特意把创作两个字拉长的刺耳声音，达米安把苦水咽进了自己的肚子里，他这两部作品的评分确实不错。可是惹恼了原来的受众，一点收益也没有，反倒便宜了那个普通的一点也不起眼小配角，甚至都有了粉丝后援团，整天说什么古代女性之光。

    他咧开嘴巴，露出密密麻麻的牙齿，“哪有什么动机，只是我的潜意识足够天才。”

    “你的意思是，这个宁芙的御用女配上位成主角的剧情，是你的神来之笔。”

    达米安高傲地点了点头，卡尔眯着眼睛笑，“那你是如何看待粉丝对你的提问呢？”

    他低头看着空无一物的手卡，绘声绘色地表演起来，“这位叫做小偷去死的观众朋友，【天啊，怎么会在现代背景的副本里插入一个章鱼头，达米安那个自恋狂为了热度要亲身下场吗？】

    达米安头上的触须气得一卷一卷的，他告诉自己这次上节目就是，为了打消部分观众对于宁芙是觉醒者的怀疑，“我觉得这位观众误解了我的意图，邪神的添加是为了让他们的爱情添加一点波折，让大家看清楚每位男主对于女主的爱意。”

    “哦，Love，多么完美的具有魔性的一个词，它可以让男人送命，让女人微笑，”卡尔浮夸的歌剧式腔调也是深受观众喜爱的地方，“可是我个人有一个小小的疑问，在你的最近的《宁芙传》系列中，并没有足够高的科技，女主却能分辨出自己内心中的声音，找到爱情与友情的分界点。这不但在古人类中，在我们萨蒙拉的居民中，也是极其具有吸引力的天赋。”

    未来世界里人们由于观感上的刺激导致了精神上的麻木，人与人的关系只能依靠科技检测才能完成建立。例如恋爱，必须用生物科技检测荷尔蒙的分泌速率，双方达到一定阈值就可以建立关系，低于标准数便自动脱离关系。

    “我的作品明明是《权力征途》系列篇，”达米安气愤地说。

    “哦，我还以为你会喜欢粉丝们新的命名，”卡尔嘴角勾了一下，“难道你不喜欢宁芙这个人物吗？说实话，你那么多的作品中，只有宁芙塑造得极度具有发展性，有完整的故事线和目标，甚至有时候我会觉得她有自己的思想。”

    达米安吞下了自己的怒气，扯出一个笑容，“怎么会不喜欢，他们就像是我的亲生孩子一样。”

    卡尔：“嘿，你的文学造诣很厉害啊，用的修饰词非常的精准。”听着卡尔的恭维飘飘然的达米安，下一瞬想掐死他。“养子养女确实很像是亲生孩子。”

    卡尔对着镜头，“多么遗憾，三分钟很快就过去了，希望你下次有机会还来。”

    达米安恨恨地瞥了他一眼，这三分钟全被他带偏节奏了。希望下一个世界可以处理掉她。

    幕后。

    如果有了结局，那就不会有观众。

    宁芙他们在湖底的谈话，以追逐他们人生中的真实目标而告终。

    可是他们真的能忽略世界的违和之处，与无孔不入的监管带来的恶心感吗？

    至少宁芙她们五个想要赌一把，去看看世界之外的世界。

    没错，他们从来不是想要封闭时空缝隙，而是想要研究时空缝隙到底通向哪里。

    黑背白腹的小鸟作为入梦的媒介，宁芙与四人的交流都是在梦的潜意识中。

    当第一架时空穿梭机的研发成功后，宁芙坚持作为第一个试验品踏入未知的旅程。

    而这一切，都在暗流中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