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我们有些年头没见了,维多利亚,”邓布利多在我身后一步带着笑意说道,“真是令人羡慕啊,三十多年过去了,你还是我记忆里的样子。”

    “阿不思。”

    他们很自然地拥抱,就好像从没有什么过去的三十年,没什么传闻中的隔阂和争斗。

    邓布利多教授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似是宽慰似是支持,他们只是我在日记里看到的那样,只是多年的师生与挚友。

    “我记得有人跟我说过,他绝对不会留这样难打理的长胡子,”维多利亚眼睛里含着笑,温柔地调侃道,“时间真是能改变很多事。”

    “当然,就比如当年的维多利亚也绝不会邀请我走入这座庄园,连带着把麻瓜的书都纳入自己的书单。”

    邓布利多挑眉看向那本被主人抛在脑后的书,“这似乎还是上一次我们见面时,我拿给你的。”

    “实际上只是因为我没有来得及看完它,纯粹好奇一个结局罢了。”她这样回复道,很自然地站在我的身边,轻轻揽住我的肩,把我整个人半拥护在她的怀抱里。

    “那么,是什么咒语让你做了场三十年的好梦呢?”邓布利多不经意地问道。

    “很遗憾,那并不算是什么美梦,我也仍然不知道这一切的答案,”她很遗憾地说道,微微垂首,一双眼眸看向我时仍是温和的笑意,在看到我手里的日记时眼睛亮了亮,“那是我的日记吗?”

    “啊,是的……”我慌乱地把被我抱的有些紧地日记放正,恭敬地递给她,“我想,是不是到时候该还给您了?”

    “不用这么小心翼翼,亲爱的,它在我手里的时候也是经常被扔来扔去。”

    她说着翻开了封皮,日记像是突然拥有了生命一般,缓缓翻开,那些我曾经仔细阅读过几百遍的文字一点点出现在我的面前。

    “这还是有些让人感到难堪的,毕竟当年我开始写它的时候也才不到二十岁,人年轻的时候总有些难以回首的尴尬。我希望这本日记只有克莉丝一个人看到过。”

    “你该对自己的魔法感到自信的,那些能够让字迹浮动和屏蔽的咒语,我想除了你之外,也是你丰富想象力的体现吧?”邓布利多宽慰道。

    “感谢你对我的认可,阿不思,”维多利亚微微蹙眉,“但……”

    她的话停住了,因为日记自动翻页的动作停住了,一半处于展开的扇形,另一半却像是被施了咒立停一般不再动弹,我看到了上面的日期刚刚好停在最后剩下的三个日期之一——1957年的3月。

    她神情严肃地拿起了魔杖,我清晰地看见精致典雅的纹路间,染在黑木上的暗红色。

    杖尖轻轻敲在闭合的书页上,却没有任何的反应,她奇怪的看了看自己的魔杖,似乎也并没有看出任何的不对,而后无奈地看向我和邓布利多,而后郑重其事说道,

    “你明年就要参加OWLs考试了吧,克莉丝?”

    “嗯……”我被她突如其来的发问搞得有些摸不清头脑。

    “还是要在魔咒课上多用心练习,”她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地点了点头,“你看,三十年不用的咒语,哪怕是自己创造的,也是会忘记的……”

    邓布利多适时地清了清嗓子。

    “有空留下来吃个晚饭吗,刚好时间差不多了,”维多利亚问道,“还是说你马不停蹄地要去安排之后的事情。”

    “在那之前我需要跟你当面确定一些事,”邓布利多的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你们还没有见过面吧?”

    我注视着她的神情,那双带着笑意的眸子一下子黯淡无光。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善解人意了,阿不思,如果你想就这个问题讨论下去的话,我想我就不留你用晚餐了。”

    她微微垂首,揽住我肩膀的手微微收紧。

    “或许我们之间应该永远像当年那样,无关局势和立场,加上些其他事情,总让我回忆起一不美好的日子。”

    “请原谅,看来我用了一个自以为能够让你放松一些地话题当作开场,”邓布利多惊异于她的回答,“我无心过问你们之间的过往,我只是需要知道你是安全的,可信的,不会像他一样对霍格沃茨造成任何伤害的,仅此而已,剩下的我尊重你的一切选择和自由。”

    “这毋庸置疑,在这一点上我和三十年前一直保有同样坚定的观点,”她顿了顿,“或许我需要立下一个不可磨灭的誓言,能让你彻底地放心?”

    “我非常开心你愿意这么做。”

    “当然,刚好我们也能有个合适的见证人,”她伸出手臂,“而且我想这会是个相互的誓言,我也需要你向我保证一点……”

    邓布利多微微挑眉,握住她伸出的手,两个人的魔杖同时开始施展咒语:

    “请你向我保证,阿不思,无论发生什么,请不要让克莉丝因为她特殊的身世,成为战局中被利用的砝码,请你保证她和你的任何一个学生一样,拥有自由选择的权利,无论她的立场,无论她的做法……”

    “母亲?教授?”我不解地发问,这就是她要求的保证,可是邓布利多教授是最支持我的人,他永远站在我的一边,哪怕在福吉部长的咄咄逼人下,也从来没有放弃过保护我,和他的任何一个学生一样,甚至超过任何一个学生。

    但他们都没有顾及我的疑惑,邓布利多教授看向维多利亚那双坚定却又有些悲哀的眸子,叹了口气,“我会的,维多利亚,正如我这么多年一直做的那样……”

    “那就好,”她微微一笑,“作为霍格沃茨曾经的教授和学生,我的魔杖绝不会指向她的任何一块砖石,抑或任何一个孩子……我绝不参与这场无休止的争端,将如一个真正的威尔维特一样,我的魔杖只因这片土地和一切与其相关的事物而拥有魔法……”

    “这样,你可以放心了。”

    咒语结束,两道光芒各自从手臂进入他们的心脏,誓言已成。

    邓布利多教授最后并没有留下吃晚饭,我总觉得他看起来有些不对劲,尤其是在维多利亚的誓言说出之后。

    自此,我开始了和母亲在庄园的生活。

    见到她之前,我总在想着,我该如何去开启一个话题,但我实在有些多虑,我们之间的相处远比想象中的要惬意舒服。

    我有太多想了解的东西,想要去学习的东西,而她在很多方面就像一本有趣的百科全书。

    还是最引人入胜地那一种。

    我总是感叹维多利亚实在太适合在霍格沃茨教学了。

    最开始,我只是好奇她如何以一个人的魔法支撑这样庞大的城堡群的正常运转,却无意间打开了她很多年没有的教学思维。

    我们从一株不起眼的风信子能够聊到霍格沃茨黑湖边的隐秘角落,从一块城墙上的砖聊到某一届魔法部部长的八卦轶闻,又或者是从琳琅满目的收藏品中最不起眼的一块破碎的地图,聊到与我们相隔千里的某个魔法家族独特的语言和传承方式。

    她知道太多太多的知识,上到古魔咒的研究方法和当代使用,下到某一支花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养护,又或者某一段历史上知名人物的奇闻逸事,无论你对什么产生好奇,她都能一五一十地告诉你。

    她又不会过于无聊,那被神秘人形容跳脱的思维在我看来简直太合我的胃口了,她从不会像课本一样循规蹈矩地讲着条条框框和知识脉络,而是天马行空地引经据典,有的时候便挥一挥魔杖,直接构造出一个完全以假乱真的场景,让我们能在瞬息之间,穿越千里,穿越时空。

    偶尔我们也会针对最新送到的《预言家日报》聊聊当前的局势,魔法部的变动,以及邓布利多教授可能会做出的举措,但更多的时候,这些有些严肃的话题的终点都会回归到八卦轶闻。

    当然,这是一个没有任何计划的暑假,甚至一切都仿佛没有了限制,在我偶然提起某个一直想去看的景色,或是一直希望体验的事物,她总是兴致勃勃地眨眨眼,问我要不要即刻启程。

    在见到她后,才明白了当时弗莱迪的那句称叹——真正能够将魔法完全按照心意使用的魔法大师。

    现在我或许要加上一句,总觉得我像是再次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魔法世界,一个魔法只与意愿相关,而无关咒语和手势的魔法世界,可惜这个世界的巫师居民只有维多利亚一个人。

    “我之后也能像您这样吗,就这样用咒语仿佛永远没有限制和约束?”

    在我们又一次随性而为,到了哪个不知名的小岛的悬崖边看落日时,我这样问她。

    “这是我第二次魔法暴动之后的结果,”她笑着递给了我一杯酒,酒瓶和两个缺了角的玻璃杯是刚刚出门前顺手拿的,如今正无所谓地摆在我们面前一块难得平整的石块上,海浪拍打石壁的声音让她的声音几乎被吞没,我只能尽可能捕捉到几个词语,然后拼凑出她的意思,

    “那不是个值得羡慕的事情,我希望你永远不会拥有这样的能力。”

    耳边只剩下海浪声。

    我们就这样默默无言地看着远处的红日落入大海,徒留下漫天的晚霞。

    这确实让人觉得清静了不少。

    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开口,“再给我讲讲吧,他的故事,之后发生了什么,上一次我们说到了哈利波特的出生对吗?”

    我转过头看向她,她仍然面朝大海,一头海藻般的银色长发随被海风吹起,眸子里满是晚霞的色彩,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这不是第一次她抛出这个问题了,而我能做的,也不过是把我这些年道听途说的,亲眼看到的,一五一十地告诉她。

    我看不出她的意图,也看不出她的态度。

    正如她自己所说,那不过是个故事,而他,在此刻,也不过是个故事的主人公,不是什么卷土重来让庄园之外的魔法界人人自危的黑魔王,也不是以前那个和她相伴数十年的丈夫。

    于是她可以说就这么看着晚霞,偶尔啜饮两口烈酒,听着我毫无感情的声线,讲述着一个又一个冰冷的单词。

    “我以为您并不想谈论这些了,”在我终于把四年级发生的事情也告诉她后,我终于鼓起勇气问她,“毕竟那天邓布利多教授只是提了一句,您看起来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

    “傻孩子,只是个借口罢了,不希望他刨根问底,”她笑了笑,“毕竟当年的事情并不愉快,而目前的事情……也不在我的掌控之内……”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想要不要开口和我说些什么。

    于是我抢先一步,

    “所以,日记上的魔法并不是您的手笔,对吗?”

    她抬眸看向我,有些诧异,但很快就又变回了那种温和的笑意,她点了点头,“不愧是我的女儿,很聪明。”

    “实际上,刚刚见到您的那天我就有点怀疑了,”我有些不好意思,她总是不吝夸奖,“您总是……嗯,在事情出岔子的时候,用一个很冷的笑话糊弄过去,之前只是在日记里略微了解您的一些小习惯,后来相处,越来越确定……”

    我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因为她挑了挑眉,略带有威胁性的眼神看着我。

    “所以……我觉得那天,您一定觉得日记有些问题。”

    “猜的不错,我一直在想,要不要把日记的事情告诉你,”她到底还是点了点头,“上面的魔法,创造者是我,但使用者不是我,而这本日记,我本意是留给你的父亲,但不知道为什么到了你的手里。”

    “这也是您一直找我询问父亲的原因吗?”

    “这一点猜错了,我只是好奇,他在我离开后都折腾了些什么,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好的成果,而且你不是提到过吗,一年级的独角兽,二年级的密室,以及前一阵子的三强争霸赛……听起来,他忘记了很多事情。”

    “您是说,忘记了……”我心里有一个不好的猜测。

    “亲爱的,克莉丝,这些都不是我们要去费心思想的事情了,虽然我很希望你能把时间花费在享受自己的假期上,毕竟开学就要迎来考试了,我很多学生的五年级都过的不那么愉快,”

    她这样说着,站起身,从她的书桌前拿回了那本我再熟悉不过的日记本。

    “但我听苏苏说了,你似乎有很多关于我的问题,它在我这儿没什么用处了,或许它能给你解答,等你翻到了最后一页,如果还有什么疑惑的话,我们再一起回到那个时候,但现在,请原谅,我不希望重历那段让人确实很不愉快的过往。”

    于是这本日记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我的手上,它的主人对这段逝去的时光并不留恋,甚至排斥。

    而我也在渐渐明白,三十年的时光过去了,很多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变化,就比如,我从未见过那个守护着庄园的幽灵欧塞拜亚,又比如,如今我站在威尔维特庄园的庭院里,抬头看到的不再是那轮不分昼夜闪耀着恐怖红色的血月,而是再正常不过的太阳和月亮。

    这里的月色和日出毫不逊色于霍格沃茨,而维多利亚也终于可以毫不费力地享受她一生中最爱的景色。

    我问过苏苏,那轮血月去了哪里,欧塞拜亚又去了哪里,她神秘莫测地捂住了嘴巴,指缝里透出了几个模糊不清的词语,尽管我试图拼凑,但最终也不过只能猜到两个词——死亡,之后。

    至于我的母亲,维多利亚威尔维特女士,她当然也有着不小的变化。

    毫无疑问,我们如今相处地很愉快,她是个再优秀不过的母亲,满足了儿时我对母亲的一切向往,但却似乎只限于此,作为母亲的她总是温柔而平和的,什么事情都很难让她的情绪起伏,我想哪怕此刻魔法部全员出动要让她重新回到阿兹卡班,她也只会平静地把我拉到身后,眼睛里泛不起一丝波澜。

    而我只能在一些细微的习惯中看出日记里那个鲜活的年轻夫人,我说不出来,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们是更陌生了还是更熟悉了。

    相比于一个温柔的母亲,我更希望去了解她的本身,去拼凑出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许是因为自从我知道她这个人开始,便是这样去了解她的,但很可惜,这一点,恰恰是我们相处的禁区。

    她不希望谈论过往,无论是出于私心亦或是其他什么,她总在我试图提起相关的话题时点到为止,直到再次把日记交还给了我。

    我想这个意思大概是她希望将自己剥离出三十年前的往事,又不忍看我每日换着说法地想要得到一个真相。

    于是干脆把问题的根源交给了我,让我自己独自去探索,就像十一岁时一样?

    而唯一不同的就是,这次在我拿到这本日记时,会有人跟我说上一句,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不用担心会闯出什么祸端。

    此时此刻我再次翻开她的日记,文字依然停留在之前的位置。

    我一页一页翻过之前的文字,这是我后半个暑假晚上睡不着时最爱做的事,拿着日记本和一杯热饮在整个庄园闲逛,我试图找到那些留存着她的魔法痕迹的角落。

    很可惜,一直到暑假的最后一个夜晚,我都没能让日记本再翻动一页。

    这一年在威尔维特庄园的最后一夜,我带着日记走到了庄园的塔楼,苏苏在我刚到的时候便介绍过,这里是威尔维特庄园曾经关押囚徒的地方,如今早已荒废,杂草拦住了通往塔楼大门的小路,藤蔓和爬山虎亦掩盖了它的外观。

    维多利亚也从来没有避讳谈论这里,暑假时她不止一次希望苏苏可以帮着翻新一下,在她看来,这里就和霍格沃茨的拉文克劳公共休息室一般,是个很适合观景的好地方。

    苏苏应该也在百忙之中把这个计划提上了日程,至少现在的塔楼已经比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要整洁了不少。

    而我在庄园庞大的土地中最后选择这里的原因也很简单,在某个难眠的夜晚,我在不远处的城墙上听到了微弱的,来自这里的哀嚎。

    我脚踩着塔楼外围被苏苏刚刚砍断的杂草,举着魔杖充当照明,一边后悔自己应该换上条长裤避免被杂草割伤,一边艰难地前行。

    深夜来这里不是什么值得提倡的冒险故事,或许哈利他们会很有兴趣跟我一路,我不合时宜地想着。

    月光微弱地洒落在外墙上,斑驳的石砖透出岁月侵蚀的痕迹,裂缝中偶尔有风吹过,发出低沉的呜咽声。

    我跟着打了个冷战,希望那天听到的哀嚎不是风声。

    很快,我终于看到了被杂草和藤蔓遮挡住的厚重木门,木质早已腐朽,铁定锈迹斑斑,看着摇摇欲坠,仿佛一推就会彻底崩塌。

    我在那附近感受到极其强大的魔法气息,在被侵蚀的木门之后,有另一道无形的魔法门,在黑暗中闪烁着极其微弱的光芒。

    我想我来对了,没有辜负开学前最后一晚的安稳睡眠。

    我尝试着打开日记,隔着最后一道高大的灌木,伸出一只手把它尽可能地靠近魔法的来源,这个姿势并不好受,细小的树枝和叶子弄的人很不舒服。

    最开始时,我还满怀期待,希望日记像往常一样自动翻页或是浮现文字,亦或是直接把我带到某个时间,亲历当年的往事,于是这点微不足道的不舒服便不值一提。

    但在我第不知道多少次活动我的手臂,尝试着走的更深一点,让日记本挨上魔法门之后,我已经开始后悔自己没拿上一件长袖外套了。

    大概又过了十分钟,在我把日记拿回身边,想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全新的,我未曾经历过的变化时,一声和那晚一样的哀嚎在我的耳边响起。

    那不是风声。

    我握紧魔杖,连带着把日记本合上紧紧握住,警惕地看向那扇魔法门。

    哀嚎再一次响起,比上一声更加凄厉,距离也更近,我后退了半步,紧盯着那扇门。

    下一秒,一张惨白的,瘦削的脸出现在那道魔法门后。

    我被吓了一跳,心跳在胸腔中剧烈撞击。

    那是一个极其瘦弱的男人,脸色苍白如死,浑身被塔楼之后的黑暗包裹,只有空洞的眼神透过木门的残骸死死地盯着我。

    他的眼睛布满血丝,带着无法言说的怨恨和痛苦,仿佛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恶灵,风从破门里呼啸而过,卷起他凌乱的头发,像枯草一般飘散。

    我屏住了呼吸,但无法阻止这个人发现了我的存在,他紧紧盯着我,那双毫无人气的眼睛像是点燃了希望又像是有着更深的绝望,泛白无力的指尖拍打着魔法门,这显然毫无作用,强大的魔法把他震了出去。

    我看着他踉跄着再次爬起,继续刚刚徒劳的动作,又再次被震开。

    木门随着几次魔法的震动彻底坍塌,成了一堆发霉的破木头,而那个男人也再没有力气站起来,枯瘦如柴的手无力地拍打着两边的石砖。

    他仍在哀嚎,但却说不出一个字,我看到他的嘴里没有舌头,于是他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他像个被遗忘的影子,死死地被钉在塔楼里,最后毫无力气,徒留一双污浊不堪的眼睛,痛苦而绝望地盯着我。

    “小主人!您怎么到了这里!”

    在我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些什么的时候,苏苏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苏苏!告诉我,这是,这是谁?”我毫不意外又被吓了一跳。

    “苏苏不该违背小主人的命令,但苏苏这次不能说!”小精灵沙哑着嗓子,我第一次在她的大眼睛里看到愤怒和难以动摇的坚定。

    “这是秘密,这是秘密,”她嘴里喃喃道,一边用掉落一地的木板砸自己的头,“苏苏不能说,绝不能说。”

    “母亲知道吗?”我抢过木板,问道。

    小精灵一愣,像是一瞬间被抽出了灵魂,她继续自言自语,狠狠地咬着牙,“主人不知道,不知道……这是秘密……这是秘密,是坏人,它是坏人,主人不能知道,主人什么都不能知道……”

    我看着她压抑着自己的天性,咬着牙逼迫着自己不要再说出些什么,发出压抑的呜呜声,而身后那个被魔法门隔绝的男人也同样痛苦地呻吟着。

    我的魔杖指向那个男人,一道昏迷咒让他终于不再不自量力的发出声音。

    “好了,苏苏,没事了,不说了。”

    我蹲下身,安抚性地拍了拍并不年轻的小精灵微微颤抖的肩,“没关系,苏苏,他已经昏过去了,没人会知道他在这儿,你不希望母亲知道对吗?”

    苏苏睁大了蓄满泪水的眼睛,她哽咽着点了点头。

    “我不会告诉她的,好吗,这仍然是个秘密,我们要把这里恢复成原样?”

    她终于不再死咬着自己的下唇,打了个响指,于是散落一地的木门回到了它该有的位置。

    “不早了,我想你得找点冰块,或是其他什么的,如果明天早上母亲看到你的眼睛肿成这个样子,就瞒不过去了。”我站起身,帮她擦了擦眼泪,“如果你还是睡不着,或者心情很不好的话,可以来找我,我们可以一起喝杯热巧克力,好吗,我不会问什么的。”

    她仍然低着头,而我就这样垂首等待着她的答案,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我纠结着是不是应该再说点什么,苏苏擦了一把眼泪,又使劲抽了下鼻子,像是坚定了什么决心。

    “埃德蒙 塔夫特……小主人,”她抬起头看向我,满眼的愤恨和委屈,“这是他的名字。”

    我皱了皱眉,没想到她竟然会告诉我些什么。

    “什么?你不是说,这是秘密吗?”

    “苏苏没有违背誓言,苏苏没有让主人知道,但小主人可以知道,只要小主人发誓不会告诉主人,”她再一次开口,“小主人要知道这个人,一定要知道,但苏苏不能多说什么了。”

    “你希望我知道他的事情吗?”我斟酌着开口。

    “是……”她坚定地回答,又皱起了眉头,直到纠结出后面说的一句话,“苏苏……希望这个世界上不止……有苏苏……记得。”

    “除了你以外,还有人直到吗,他在这里?”

    我试探着问道,以为这次会得到一个因为誓言而不得不纠结的谎言。

    “苏苏不知道。”

    可这显而易见,是个真话,是句可悲的真话。

    “好,我知道了,苏苏,我会知道的,我也不会告诉母亲,我不在这里的时候,你……多陪陪她,还有,我的房间真的有热巧克力……”

    开学前的最后一晚,我彻夜难眠,往年的开学前夕我同样辗转反侧,但那是因为兴奋,焦虑,而这一晚,我无暇顾及即将到来的OWLs考试,满脑子都是我在塔楼遇到的那个男巫。

    在苏苏没有告诉我他的姓名前,我注意到他残破的衣服上魔法部的印记,原本我打算以此为线索去查些什么,或许去看看这些年失踪的魔法部部员是个不错的主意。

    埃德蒙 塔夫特……

    这个姓氏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知道母亲仍在霍格沃茨任教时,时任魔法部部长是个令人感到喜悦的女巫,威尔米娜 塔夫特,1959年后,她的儿子伊格内休斯塔夫特继任部长的职位,这在英国魔法部的历史上并不常见。

    想来这位伊格内修斯先生也为魔法界做出了不小的贡献。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维多利亚和威尔米娜也算是一段时间的朋友,以及这个被囚禁在威尔维特庄园的塔楼无人问津的塔夫特先生……

    我想,维多利亚当年的事情,和塔夫特家族也有着密切的联系……

    至于,苏苏的誓言……

    我在床上翻了个身,任由自己的陷入云朵一般柔软的枕头里。

    苏苏也有很多秘密,至少,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能够让她心甘情愿的立下誓言。

    以及日记上并不属于维多利亚的魔法……

    和那个现在并不知道在哪里招兵买马的我血缘关系上的父亲……

    真乱啊……

    我以为我见到母亲便能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或者哪怕只找到那团乱麻中的小线头也好啊,现在看起来,事情更复杂了。

    于是早上吃早饭时,我顶着双黑眼圈无精打采,苏苏倒是看着和平常没什么两样,正马不停蹄地听着她主人的命令,从庄园的各个房间给我搜罗着要带的东西。

    “天气冷的很快,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又总是阴冷潮湿的,苏苏,拿上那件羊毛披肩,”维多利亚手边一杯早茶,但从我来到餐厅开始,就没看到她喝上一口。

    “是,主人。”苏苏应声而去。

    “看你挺喜欢苏苏做的点心的,我也让她多装些,在路上吃,霍格沃茨特快上的点心总是一成不变,不懂创新。”她略带挑剔地跟我说着。

    “苏苏,记得再检查下羽毛笔和羊皮卷带的够不够,”苏苏抱着一堆快把她淹没的厚衣服出现在我们的面前,“虽然我觉得OWLs对你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问题,但我把之前上课的笔记给你带上了,不知道今年考些什么,但总归不会变化太多。”

    “还有,我前一阵子熬的药水,治疗感冒的,治疗头痛的,复方汤剂,还有各种有的没的,大部分都是五年级魔药课课本上的,加上几瓶加强版的白鲜香精,比医疗翼和圣芒戈的都好用,用不着的话当魔药课作业直接交上去也可以……”

    “妈妈……”我有些无奈,斯内普教授知道会气疯了吧。

    “哎,还是我自己去拿吧,有的东西在我的书房里,苏苏不知道。”她这么说着,给我又添了杯红茶,才走出了餐厅。

    “小主人,”苏苏对我眨了眨眼睛,她抱着各种东西,一头汗水却满脸兴奋,“这么多年了,主人第一次有机会给孩子准备点上学的东西,让她多做点吧。”

    “我也很开心,以前,只有康妮阿姨会给我准备些什么,但那总是生日的时候,但我真的感觉很棒。”我歪了歪头,也跟着她眨了眨眼睛。

    “我以为您不会送我去车站,”我穿戴整齐,看着苏苏指挥着那两只好不容易盖上的箱子排着队到了我的脚边。

    维多利亚换了身出门的长裙,披上了件并不过分夸张的披肩,她的一头银发挽了起来,带着一顶宽檐的帽子,使得一半的面孔被遮盖在阴影下,“魔法部现在一定戒备森严……”

    她微微颔首,整了下我裙子的褶皱,让它们看起来再完美不过,缓缓开口,“三十年前他们拿我无可奈何,三十年后更是,在这个世界上,何况我只是送我的女儿去上学,又不是顺手要炸了魔法部……”

    “妈妈……”

    “好了,不用担心,这个世界上没几个人知道我的存在,福吉连他回来的消息都不敢公之于众,就更不敢拿我的事情大做文章,没有人会过多关注我们的。”

    但,也不是那么容易就不被人关注的。

    至少,从我们站上说九又四分之三站台开始,我总是能感受到若有若无的视线,集中在她的身上。

    越来越接近发车时间,站台上熙熙攘攘,低年级的孩子们和家人难舍难分,高年级的学生们忙着互相打招呼,帮着搬行李,家长们也趁着难得的机会打个招呼。

    我们站在一个并不引人注意的角落,聊着前一天没有说完当年红极一时的歌星女巫的八卦轶闻。

    “要开车了,”她这样说着,帮我把发丝捋到耳后,“剩下的故事我们信里说。”

    我正准备说些什么,站台上突然一阵不小的喧哗,巫师们不约而同地开始窃窃私语,目光都集中到了一边。

    “那是,哈利波特?”我们循着人群看去,在视线的终点看到了紧张兮兮的一伙人,“除了他身边明显的两个护卫,至少有十个傲罗在他周围,魔法部对这个孩子很重视呢,但这是不是太明显了,那是穆迪吗,是他年纪大了还是现在的傲罗都不堪重用?”

    我也同样看到了跟在哈利身边的穆迪教授和一只大黑狗,但却没有注意到她口中的十个傲罗,哈利也同样看到了我,我们隔着人群微微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他的目光看向我身边的维多利亚,又很快转过去,掩饰得有些明显。

    他身边的韦斯莱夫人也看到了我们,看到我时她兴奋地洋溢起一个灿烂的笑容,但又因为看到我身边的女巫而变得不自然。

    我也有些尴尬,回首看向母亲,她却仍然维持着那份温柔的笑意,率先对韦斯莱夫人点了点头。

    “去找你的朋友吧,”她收回了视线,抱了抱我,“我准备的魔药里,有一份加了我的血,标出来了,找个机会送给那位夫人吧,算是我对她照顾你的谢利,你知道一个威尔维特的血有什么作用对吗?”

    “有时间的时候记得写信,如果魔法部,或是其他任何巫师,为难你,记得告诉我,虽然大部分事情我应该也会第一时间知道,”她注视着我,一句一句嘱咐着。

    “这一年,大概不会很顺遂,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畏手畏脚,别担心闯祸,也别担心收不了场……”

    我一下扑进她的怀里,紧紧抱住了她,“谢谢你,妈妈,有你真好,真的。”

    她的话戛然而止,轻轻地笑了一声,然后也环抱住了我,“这下更觉得你还是个孩子呢。”

    不远处火车的汽笛响起,我第一次带着不舍的情绪上了车,透过窗户我看向了仍然在角落里气质实在有些出众的维多利亚。

    怎么可能不被人注意到。

    “她很美,就像传说中说的一般,”德拉科的声音在我身边响起,过了一个暑假他又长高了不少,我现在必须要抬头才能和他对视。

    “她和传说中可不完全一样。”我微微颔首,这样回答她。

    “暑假前你可是紧张的不行,我还记得你当时担心自己的身份差点离校出走这件事……一个暑假,看来你对自己的身份适应的很好。”他调侃道。

    “不是对我的身份,是对我有这样一位母亲,你知道我有什么感觉吗,”我笑着回答道,“我觉得,我好像重新当了一回小巫师……”

    像是重新回到了十一岁,重新当了一次一年级的小巫师,这次有母亲亲自整理的箱子,有人送我去九又四分之三站台;

    又或者更早一点,回到了我刚刚记事的时候,有人会温柔地拥抱我,牵着我的手即将开始我人生的每一段旅程,然后告诉我,什么都不用怕,有妈妈在。

    火车渐渐开向远方,直到站台上再也看不见一点影子,巫师家长们才开始告别。

    角落里的维多利亚亦然,她很敏锐地感受到那几道属于傲罗的锐利视线集中到她的身上,但她不以为然。

    “主人,”苏苏突然出现在她的身边,“已经把小屋收拾好了,也按照您的吩咐把庄园的壁炉和这里的连接在一起……”

    她顿了顿,敏锐地察觉到了女主人异样的情绪,“您,还好吗?”

    “没事,只是想到了我自己很多年前的事情,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她说着,掩盖在帽檐阴影下的眼睛看向了不远处正朝向她们走过来的白金色长发的男巫,“我回去了,剩下的事情你来处理吧。”

    “是。”

    卢修斯马尔福加快了脚步,但还是看着她消失在了视野里,他长叹一口气。

    “马尔福先生,”小精灵的声音在他耳边出现,“主人不希望被打扰,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我想请夫人……”

    “主人的意思是,如果马尔福先生觉得自己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有些负担,不能在该闭嘴的时候闭嘴的话,主人不介意亲自让马尔福先生自此失去一切记忆,或是失去说话的能力……”

    “希望马尔福先生,好自为之。”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